《心期》何暖暖

30、生死与共

　　二人到达京城的时候，满京城正悄声传扬，太子谋逆，已入大牢。他们寻找江成，早去边陲守边，不知是否会被牵连。忽再听说，太子连同子嗣全被赐死。二人大恐，夜入太子府。

　　府内守卫往来，一派杂乱。二人寻到关押女眷处，在悲戚哀泣的人中看到了霓若。

　　二人点倒守卫进去，霓若在人群的角落，发呆地摆弄着胸前的铜锁，见了林羽，睁大双眼，一步步走过来，抓住他衣袖，牙齿咯吱吱打颤。

　　林羽道：“我们救你走，许澈呢？”

　　霓若摇摇头：“他早走了。”

　　林羽见此地不宜久留，拉着霓若逃出府邸。霓若回头看着那些凄惶的姊妹，泪如雨下，世事难料，荣华如烟，一场尘缘梦。

　　“许澈呢？”林羽问。

　　霓若道：“事已至此，说也无妨了。我的父亲，太子殿下得罪了圣上，圣上要废他，另立储君。太子就密谋刺杀圣上。那天，我在母亲身边陪侍睡着，母亲病了有一些时日了,许澈忽然进来，低声跟母亲说父亲刚才找他，要他进宫刺杀皇爷爷。

　　“母亲并不吃惊，问他，你怎样回答的呢？哥哥说，我去拜别母亲，就离开了父亲书房。母亲问，那你怎样想的呢？

　　“哥哥说，我学武功不是为了做刺客，更不是为了刺杀敬爱的皇爷爷。

　　“母亲宽慰地笑了，说，你的父亲是不是用一家的性命握在你的手里来说服你？又允诺将来传位于你诱惑你？不要信他。你不答应他，他会为了守密而杀你；你若真的杀了皇上，他继了位，仍是要找借口杀了你，他怎会容弑君的人生活在他身边？你的父亲骄奢放纵，他是榨取天下为一已淫逸的人，他若作了皇帝，江山都会断送在他手里。澈儿，你逃吧。作母亲的什么也不求，只求你能平安地生活在世上。

　　“哥哥流泪说舍不得母亲。母亲说，你若能逃出京城，再不回来，就是对母亲最大的孝顺，假言答应你的父亲，然后逃吧。哥哥就这样一去无音讯了。

　　“但我的这位养父仍是派了别人刺杀皇上，结果败露，一家子凄惨如此。母亲于前两日病逝了，没有看到这惨状，也是福份了。”

　　霓若的泪滴下来。她已经知道了自己身世，许澈早告诉了她，但她不敢去认。“姐姐，我的亲姐姐，你能原谅我吗？”

　　烟凝拥她入怀，二人皆泣不成声。

　　“我要去找他。”

　　林羽霓若无言。

　　“用我一生的时间去找他。哥哥，妹妹，为我祝福吧。”

　　林羽点了点头，再没有一句话可说。

　　塞外冰山的默契学艺、双剑锋芒的并肩对敌都不见了，皆被飘远而清晰的草原往事所代替。她不再是那个飞芒星剑的江湖女侠了，她仍是草原刚来的江南女儿。

　　林羽仿佛又看见了草原之夜，他们三个围着火堆烤羊肉吃，跳动的火苗映照下，烟凝欢快清柔的脸庞闪闪发光，又听到了草原天空中回荡着的他们当年欢乐的无忧无虑的笑声……

　　如今，似乎一切都告一段落，人们各自奔赴自己的生活，该毁灭的已经被毁灭，那罪恶之帮已经在脚下永远成为遗迹，灰烬已经扬扬。

　　在我们盼望多日的“最后”来临时我才知道这还远远不是最后，再过三十年，五十年，不知哪里又会风烟再起，世事又一个轮回。有精力的人可以从一个战斗投入另一个战斗，从一个浪涌走向另一个浪涌，而我在经历了这其中一个的情感变迁时就已身心俱沧，黯然垂首。

　　我活下来了，目睹了无数死亡。那些活泼的生命如今早已是不知在哪里的地下，说着他们各自的故事。我能活着，是上天对我的眷顾。每至清明时，我不知去哪里拜祭，父母、师长，亲朋……他们的坟冢散落四方……去追忆不可回更的往事，去祈求他们在另一个世界中获得永福。

　　我爱的人早已埋在我创伤的心灵，在颠簸的世事中成为对我最深厚的呵护。在我们热闹地活着，讲述着今日的辉煌的时候，我都会想见他一个人在天涯流落，在寂寞凄凉中行路，受着所爱的人背离的刻骨铭心的伤痛。

　　支撑他的该是他与生俱来的永远会光明朗润的心，永远战胜悲观的力量。

　　我要去寻他，去寻我前生今世永存不灭的爱，去寻我生死与共的愿望。他是我此生命运相送的爱人，与他相对的日子，不管是在天边，在梦里，都将是我最快乐的日子。

　　无数的生，无数的死，都已看过；短暂的喧嚣，瞬间的寂落，也都已亲历，没有什么再是我所牵束的。那些曾有的恨怨、创伤，早已随着逝水远波，在岁月的流走中滑落散尽，唯一存在的是我今生的爱。

　　在梦想的天边，将有我永存不灭的爱。我是幸福的，因为我曾拥有过这世上的珍贵－－父母的爱、师长的爱、兄弟姊妹朋友的爱、恋人的爱。岁月会湮失，但只要我们曾爱过，我们就是永生。

　　我们都拥有无悔的生命。

　　有人在江北看见她，有人在江南看见她。

　　她牵着一匹马，走过斜阳古道，走过栈驿涧桥，走过春，走过夏，她仍在走着。

　　高川大河，古都村镇，都曾停留她独自的身影；月色星光，晨风暮雨中都有她永不止歇的脚步。

　　她将永远走下去，不分青春，不分岁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