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期》何暖暖

24、一息尚存

　　许澈脑海一片空白，知道霓若即做了，当不会有挽回之地。父亲，父亲曾这样命令过。他看着几近疯狂的林羽跪在地上试图解救，许澈不明白自己怎么还能在这里，看着那洁白的散在地上的衣裾。

　　林羽忽然扭头冲起，一掌向霓若击去，许澈跳起来拦住林羽，他扭住林羽不放，命人道：“叫江成来。”

　　江成转瞬来了。许澈道：“去取最好的棺木，我要将她送回苏州。林羽随我守灵，传我的令，谁也不许伤害林羽。”话说完，忍不住一口鲜血喷出，眼前一黑，倒在地上。

　　许澈与林羽送烟凝灵柩回苏州。林羽双目红肿，痛不欲生，而许澈坐在两个人抬的软轿上，一径呆傻，动也不动一动。霓若被许澈勒令随来。她从没见过哥哥这样的目光，只好跟着行走，害怕哥哥了，躲得远远的，路途潮湿，踩了一脚泥泞，不敢说一句话。

　　一路上，许澈一直不吃不喝不言语，林羽终忍不住，给他端一碗水来。许澈看着颤抖的水面，终于哭出声来。

　　晚间投宿一村镇，自有江成打点一切。霓若睡不着觉，一直疑惑哥哥为什么命自己来，难道是要自己为那位叶姑娘殉葬吗？她早有话想回哥哥，父亲说如果不杀了叶烟凝，许澈不会回京。父亲的命令可违一时，又能拖多久呢？即便动手的不是自己，也是别人，父命难违啊！但许澈并不问她一句，反让她心头更没有着落。

　　哥哥待她一向好，每年过节许澈回家，她总缠着学武，他耐心教她，兄妹情义甚笃。毕竟除去前王妃所生的大哥，太子妃膝下也只有她和许澈，其余兄弟姊妹都是侧妃侍妾生的。但那叶姑娘是哥哥的心上人，他若恼恨于她，亦不是很正常吗？宫庭中残杀争斗她听得多了，况那林羽，仇恨的目光恨不得要吞了自己才罢，他为什么不会乘哥哥不注意一剑杀了我？

　　侍卫心腹一个没带，霓若越想越怕哪里睡得着？起身看前屋，灯火通明，许澈林羽守着棺木坐着，在低谈着什么。反正自己不会有好处的，跟着他们做什么？父亲的命令完成了，带上心腹侍卫回京城是正经。

　　想及此，她蹑手蹑脚起来，手摸着胸前哥哥给她做的铜锁。那铜锁一拉机关会射铁针出来，是许澈怕她在江湖上遇凶险特意做给她防身的。她悄悄推开门，幸喜门无一点儿声音，月光下逃出院子去，卫士们都睡了，霓若正自窃喜，忽地拦腰被人抱住，口被堵住，然后被点穴装入布罩中掳走。

　　那人扛着她奔上院外不远处一坐小山包，将霓若放下来。

　　霓若魂魄俱飞，听那人脚步声跑远，外面良久寂静。

　　霓若恐惧至极，这人要做什么？好在手臂渐能动，她扯下头上布罩，见山坡下正对着投宿的院子，可见许澈林羽所在的屋子尚亮着灯。霓若腿脚被点了穴道不能动，立时大喊：“哥哥！－－救我！”

　　夜深人静，许澈林羽耳力俱佳的，“霓若妹妹！”

　　他二人飞速跑出来，众卫士惊醒，也纷纷奔出。

　　霓若居高看得真真，见众人都跑来救助，心中感激欢喜。然而她忽见一人闪身进入许澈林羽刚才所在的屋子。这人是谁？他去做什么？霓若好奇盯视，一忽儿见那人背了一大包裹从屋中奔出，向后院黑暗里跑了。

　　霓若冰雪聪明，当即明白应是此人使调虎离山计，将许澈林羽从屋中引出，然后偷盗。奇怪，那屋里有什么值得偷盗的？

　　她疑惑着，反忘了害怕，被许澈林羽救回来。惊见林羽对自己极为关切。问起原由，被她支吾过去，一群人搜遍山野无所获归去。

　　霓若走进许澈林羽居室，不过是村舍民居，简单桌椅，棺木依旧，那贼人会偷了什么东西去？不敢问许澈，怕恨上加恨，自己被再添上一层恼怒。

　　这日到了苏州，许澈林羽择了坟地，离烟凝父母不远的地方。天地苍茫中，新添的石碑立在那里寂然凄凉。许澈泪眼迷蒙，命霓若道：“过来，向你姐姐磕头请她饶恕。”

　　霓若没听真，以为许澈伤心得糊涂，道：“我贵为皇家女，为什么要向她磕头！”

　　许澈瞪视她：“你杀了她，请求她的饶恕可以让你在人间安生！”

　　霓若久已不快，迎视哥哥目光，道：“是你杀了她。你明知自己为皇家人，却与武林女子纠缠，不是你的缘故，她会丧命？”

　　这念头久已萦绕许澈，被妹妹鲜明地指出，刺伤自己的五脏六腑。

　　他跪倒在地，仰望苍穹，这人间的安排，万物的主宰，到底在怎样排写人生？

　　如果，如果此时有一支哀歌在头顶上空盘旋，那一定是凝结了千古的悲伤，凄厉不可听；如果晚来的风可以吹走又吹回所有仓促易逝的往昔，那片刻的捕捉一定是人间的心爱，拒绝再行；如果可以呼喊，可以狂叫，可以以一切的疯狂换回曾有的一个笑容，那么每个人都不惮泣血呕心，扑向大地的胸膛；如果生命可以霎那间现出现在与将来，那么我愿抛弃所有的生命，冰冻一刻最美丽的曾经。

　　为什么天不冷呢？风可以刺入骨髓，免得它一息尚存；为什么不即刻黑暗呢？就可以撞进去，埋掉全部心骸，没有悲，没有愤，没有内疚，没有永远的伤痛。

　　林羽站在一边，握剑的手吱吱作响，他终于道：“许澈，阿凝是因你而死，我要为她报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