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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情缘深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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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过又一山头,山坡下有几间草屋,风白展开手中图引,该是这里了。他向木栅栏走去,唤道:“有人在里面吗?”
屋门打开,施风白不敢相信自己的呆颤,竟是方才的少女!他要找的原来是她的家吗?
少女认出他来,不由笑道:“你找谁?”
是了,这就是所谓注定,所谓今生的缘份。风白倏忽不知怎样说话了。
药王爷爷在家。
药王爷爷道:“你终于来了。她是我的孙女青婵。现在,你带她走吧,从此以后,你就是她的亲人。”又对青婵道:“他叫施风白,你跟他走吧。以后,听他的话,凡事都要依从他的意见,包括你的婚姻。先叫他哥哥吧。”
“哥哥。”青婵坚强地叫了。
那一声哥哥从此贯穿了风白的一生。他倏忽热血沸腾,仿若前世的姻缘化作了今生的亲情,风白觉得自己认识青婵于千百年前,是几世轮回后的亲兄妹。
药王爷爷点火扔进了草屋。他们三人在一旁静静立着,看映照半天的火苗,看被熊熊烈焰吞灭的草屋。火光映着少女莹润的面容,映着她飘拂的青色衣衫。少女坚强、圣洁、欲承受苦难的凝视火光的面孔,叫风白终生铭记,再也不能忘了。
药王爷爷独自走了。“我再也走不了那么远的路了。”他说,他让风白带青婵去救人。
青婵忍着泪侧头擦去,向爷爷坚强地笑着告别,然后与风白上路了。
走到一条岔路。“我们走这一条路好吗?”青婵说。那路不是他来时的路,风白看着青婵点点头。
一路两侧高大的枫树林,二人踩着石子路一直行到枫林路的深处,左侧半山腰处,层林掩映中现出一院落,青石台阶上院门关闭。青婵站在那里,看着半山上的屋宇,不知多久,青婵低下头,决定前行了,那院门却吱呀一声打开了,门际站出一个素白衣瘦弱单薄的年青人,那年青人站立一会儿,白衣飘然下了台阶,向青婵走来。
“青妹妹。”只这一句,便再不能有了话。
“我要走了,不回来了。”
年青人欲语,无言。天地一阵静默。风白处其地,不知已为何物,真想就地消失才好。
“这位兄长,你就是带青姑娘走的人吧。”
风白点点头。
“小弟有淡茶一盏,想为青姑娘和兄长饯行,不知可否?”
风白再点头。
青瓷淡茶,三人无一能饮。那年青人的面容中是隐痛,不知多少的话塞噎在喉,连最寻常的话都没有了,青婵从头至尾低眉没有一句话。
年青人最终说:“青姑娘,施兄,我以一曲为你们作别。”
琴声起处,阳关三叠。窗外青山枫林,碧天白云。风白不知自己是否对年青人的镇静淡漠有了恼意。离别之际,就不能多说些话,将真心真情表述一二吗?
青婵忽起身离坐。琴声嘎然而止。年青人强自镇静,亦起身道:“我送二位一程。”
至路口,年青人止了步。青婵突然转头向年青人看去,年青人一瞬间一颤抖,道:“我再送你一程。”
青婵强现出一个笑容:“不必了,以后,也许有江湖再见的日子。”
“那我祝你一路福星。”年青人倏忽转过头去,青婵掉头上路。
风白不解看他二人,青婵紧咬嘴唇,忍着一腔泪水,快速前行。
走了很远,风白终忍不住回头,却见那年青人微弯着腰,手抚心口,似已痛入骨髓,再无刚才强自镇定的超然。风白实在不明白,既如此,又何必冷漠自持,彼此伤害,不肯再尽一份力,将情握在手心呢?
他们赶至义云庄,陶华颜的毒并不难解,不久渐愈。这一日,又有来求医的,只要见青姑娘。青婵展开来信,忽然眉目放亮,合信对风白道:“我随他去江边给人治病,可以吗?”
她完全不必加可以二字,她自己也知道,不管她说什么,风白都会说行的,哪怕有一天她对他说,我嫁给别人,可以吗?他也会点头的。青婵知道风白是个好人,可是就因为爷爷把自己托付给他,她偏会拒绝和他在一起,没有道理,就是这样,他想必也知道吧?
风白远远地跟着她,为着她的安全,为着那一“照顾”的责任,青婵不予理会,当身后的风白不存在。
长江边一小小村落,村口柳树旁,一锦衣年轻男子似已候立多时,容颜俊美,身姿挺秀,风神飘然,腰间佩着剑,身侧一高头大马,远处有四名仆从随侍。风白讶异,村野中竟现如此秀逸超绝人物,恍若京城贵公子降临!
见青婵来,那年轻人迎上前,笑容亲切,唤她道:“青妹妹。”青婵亦欢喜唤那人:“许大哥。”二人低声交谈一会儿,然后一起进了旁边一间草屋。
风白远远看着长江水浩浩荡荡,几只水鸟在飞越。
草屋中,不时有仆从出入,行动快捷,来去如风,瞧其身手皆不俗。到傍晚时,青婵与那贵公子自草屋中出来,二人边轻声交谈着边向村里走去。风白遥见他们进一高挂“店”字招牌的客栈。
过一会儿,那贵公子出来,与两名从人上马驰去,转瞬消失在暮影里,而店门前青婵目送其人好久才回身进客店,贵公子的另两名仆从恭谨随入。风白知道青婵是要住在那里。那贵公子一看就是身负上乘武功,留下的仆人亦武功不凡,风白想,我还在这里做什么呢?他对自己笑一笑,回转义云庄。
这日,义云庄守门人报,有人找施风白。风白出来时,见一瘦弱年青人站在庄门口,竟是那日与青婵枫林相送的年青人!“施兄,我来找青姑娘,门人说她不在?”
风白竟有些怜悯他,道:“她不在这儿。”想已有时日过去,不知青婵怎样,又见年青人着急的样子,便道:“我带你去找她。”
到江边,遥见两人在江畔散步,一是青婵,一是一年青书生模样人,二人说说笑笑,青婵不小心脚下绊了一下,那人伸手搀扶,青婵含羞躲开,那人偏近前取笑,二人全然没注意到远处有人来。
风白见这个年青书生并不是那日姓许的贵公子,其举止潇洒,拓落不羁——难道是青婵诊治的病人?而这时身边之人已微颤,忽然迈步走向江边,直到惊动了那二人。
风白转过头自己行去,并不想知道些什么,那是青婵的生活,他本无道理去关心干预。他觉得心头有什么东西失落了,又仿佛轻松了,以至于,他在江边小村落走了很远,直到天黑,不得不住在那里。
他有一些虚空,在那小村落住到钱花光了,便回往义云庄。路边休息时,闲吹竹笛,正解闷时,竟见一匹马来,马上人是青婵。
见了他,她跳下马,微笑道:“我正要去找你。”
风白站起身,青婵道:“我要嫁给别人了,可以吗?”
风白点头。
青婵微红着脸笑道:“他叫江成,我要随他走了,谢谢你照顾我。”
“那是应该的。”
青婵想说什么,终于一笑,说一句:“再见,哥哥!”转身上马去了。
风白不知道哪个人叫江成。他向江边走去,看见一个人在向江水里走,水已没胸,他惊忙要去救人,已有一人身影快忽,过去将那人拉回。
沉水的是枫林屋中的瘦弱年青人,救他的是一四五十岁中年书生模样人。那中年人将他拖回岸边,叫道:“小主人,你要做什么?”
“司马叔叔,是你。”瘦弱年青人神情恍惚,淡淡道:“你叫我什么?小主人?是我吗?”
中年人道:“你是宇文霸世的孙子,怎么可以自杀,可对得起威名盖世的祖先?”
“说得好,司马叔叔,我是对不起先辈。你可是对得起他们的。你既救了我,扶养我长大,为何却盗走我的灵魂?好像另有一个宇文寞窃取了无敌帮。请问,他是宇文寞,那么我是谁啊?”他的愤怒中仍有沉静,他质问着,却并不激烈。
司马成英低下头,“小主人,我是你祖父宇文霸世从冰天雪地里救起来的,他教我武功,灌输我要成就一番大事业的道理。我就这么长大了,存着一腔远大的抱负。但我看到的是你祖父的杀人掠夺,霸业的成功是建筑在他人的累累白骨和汤汤鲜血之上,无数无敌帮人盲从地死去了,换得了他一人的威风霸主!
“我开始恐惧,对自己的所作所为产生怀疑。我到底是在为非作歹,还是在建功立业?无敌帮毁灭了,我救你走,你是宇文家唯一的血脉,但你如果一如你的祖父成长为杀人魔王,那我救你是不是更大的罪孽?
“我们被官府捉住,杀我的人问我人间还有什么要做的。我说,抚养你,我恩人的孩子长大。那人给了我十年时间抚养你,代换是十年后对他生死相从。我答应了。十年后,那人要我做的是帮他的儿子进入无敌帮,杀欧阳逞威报仇。
“那孩子叫许澈,他有胆识,更有远大的志向。他想做的正是我曾想过的,所以我成全了他,出卖了你。我对不起你,对不起你祖父,无颜回复你的指责,没有别的,只有这条命赔偿给你,算我一生的交待了!”言毕,司马成英挥剑自尽。
“司马叔叔!”宇文寞恐惧抱住他,“我不是要你死啊!不是啊!”
江水凄寂地流动着,冰冷地卷走人间一切的无可挽回。
风白助宇文寞埋葬了司马成英。
“我没想指责他的。这么多年,他救我养我教我,是我世上唯一的亲人。”宇文寞在司马成英的墓前喃喃地说着,“从此世上再也没有人知道我是谁了,连我自己都可以疑惑,我到底是不是宇文寞。但又有什么关系呢?”
他仰望黑色沉沉的夜,忽然悲狂道:“青妹妹,我要找到你。因为我不相信,不相信你不曾存在!”宇文寞跳起来,疯狂向黑暗中跑去。
忽然他狠狠地跌倒在地,半天也没动一动。风白忙跑过去,掐其人中,宇文寞醒转,虚弱道:“不,我不能就这样死去,我要见到你!”他挣扎着向前爬去,没多久却又晕倒了。
苍天啊,请记住这样一个魂灵,你也曾受过苦,你也曾负过疚,你也曾怀抱不可希寄的希望,你也曾执着的追求。
如果真的痛苦的死去了,天地会湮没那曾有的激情吗?
风白救起他。宇文寞称是旧疾发作,时常会晕倒,且他自己就会开药方,风白为他买药煎熬,待他病情好转了,风白辞别宇文寞回义云庄。
路遇仓皇的义云庄人,惊惧地对他说:“快别去了,人都逃尽了。无敌帮正在攻打义云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