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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公子是个严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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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祁师翀照常为顾乘月送药,可往日起的极早的顾乘月今日却迟迟不见起身,祁师翀心下一慌,想着莫不是昨日那‘走火入魔’的场景让他元气大伤,于是连忙冲进内室。
来到床边,榻上人闭着眼,长发倾泻于枕边,睫羽像蝶翼般随着呼吸轻颤,不知是不是因为还在睡梦中,顾乘月的面色不似往日苍白。
祁师翀不忍破坏这静谧的画面,但还是轻声唤道
“公子,醒醒。”
后者皱了皱眉,仍旧闭着眼,道
“现在什么时辰了?”
“已经巳时了。”
“什么!”
顾乘月猛地起身,阳光透过被祁师翀拉开的纱帐缝隙挤了进来,撒在了顾乘月的脸上。
好……好……刺眼?
顾乘月只觉脑中嗡的一声,伸出止不住颤抖的右手着在自己眼前晃了晃。
虽仍是看不见的,但能感受到那双素白修长的手在阳光下的影。
饶是他顾乘月再怎么少年老成,再怎么举止稳重,在这一刻也忍不住红了眼眶,毕竟,顾家的大公子顾桑,今年也不过十七岁罢。
“阿翀,我……我能……我能感觉到光了!我能感觉到光了!”
祁师翀从未见过他如此失态的模样,就算是昨晚那紧张的场面也不见他有丝毫的慌乱,可如今这个不染纤尘的公子,第一次在他面前露出了一个十七岁少年的样子。
他跌跌撞撞的离开床榻,跑向窗边,就那样痴痴地望着窗外,他仍旧是看不见的,但他依旧贪婪的四处打量,锦衣玉食的公子对着那再平常不过的阳光,第一次,笑的那样好看。
平日里的顾乘月也爱笑,只是远没有眼下这般和着阳光明亮。
祁师翀站在原地看着顾乘月,眼神中有着连他自己也解释不出的情感。
他从记事起,就很讨厌阳光,没人比他更了解照耀万物的阳光有多么毒辣,稚嫩的肩膀早已结出了厚厚的痂,身上的皮肤晒掉了一层又一层,更多时候,新的皮肤还未长全,背上就已经被粗糙沉重的麻袋磨的血肉模糊。
只有在寂静的黑夜,他可以蜷缩在属于自己的角落里沉沉睡去。
他恨透了清晨的第一缕阳光。
“公子,药快凉了。”
他淡淡的说道
随后将药碗放在他可以碰到的地方转身离开。
与顾乘月相比,他既幸运又可怜。
走在长廊里的祁师翀停下了脚步,望着鸟语花香的庭院摇了摇头。
“我在不满什么呢。”
他小声说道,这里没有人,只有清脆的鸟鸣作为回应。
祁师翀转头看向长廊的尽头,粗糙的手握了握拳,而后又渐渐松了下来。
他这样的人哪里有不满的资格,更何况是面对自己的恩人,这一次,十五岁的少年转身再度踏上了刚刚走过的路。
回到屋内,他看到顾乘月正端坐
“阿翀。”
他唤着他的名字,祁师翀应声前去。
“公子。”
他在距他三步远的地方站住脚步。
“可以……靠近些吗?”
顾乘月又开口道,但还未等祁师翀有所动作便又紧跟着道
“罢了……”
“公子?”
祁师翀抬头看去,发现那顾乘月的眼眶微红。
“我刚刚的样子……吓到你了吧,抱歉。”
他虽沐浴着阳光,却比霜花易碎。
祁师翀张了张口却最终无言。
顾乘月是他见过最奇怪的雇主,一个豪门公子,常挂在嘴边的不是“抱歉”就是“多谢”,既无朋友也无消遣,更不出去游乐,常年呆在家中,对于家仆的议论也是毫不在意。
“我昨日说了要教你法术,今日已耽搁许久,你且去准备一下罢,一炷香后再回来。”
顾乘月站起身,走进内室,许是能见得光亮了,脚步也比平日轻快了些。
“公子,老爷那边可要我去告知?”
祁师翀抬亮了声音向内室道
“不必了。”
祁师翀早已习惯了顾乘月这温柔里又透着疏离的性子,便也没有多言,收了药碗,行礼退下。
当他再见顾乘月时后者已经穿好了衣服,束起了头发,他向来如此,纵使眼盲,但做起事来很多时候也与常人无异,不过今日祁师翀注意道他的发冠有些歪了,便抬手上前。
顾乘月只感觉眼前有一道黑影在逐渐放大。
“怎么了?”
“公子的发冠歪了。”
祁师翀比顾乘月年纪小,身高也要矮上一些,来到顾乘月身边时才发现自己的高度不能帮他整理。
“公子可以稍微低一点头吗?”
“哦,麻烦你了。”
顾乘月微微低头,祁师翀稍稍踮脚,很快替他整理好了发冠。
“你怎么不问我为何教你法术?”
“小时候爷爷告诉我要多做少问,后来码头上的工头也是这样说的。”
顾乘月眉头微皱,俯下身“看着”祁师翀的方向,抬手揉了揉他的头发。
“今后在我身边可以畅所欲言。”
“那公子为何要教我法术?”
“明年我便要离家求学修行,那日见你筋骨甚佳,是个修行的好材料,便想带你一同去。”
祁师翀闻言只觉得心头一颤,满眼不可思议的看着顾乘月,他刚刚的意思,是要带自己一同拜师修行,学习法术?他这样低贱的人,也可以修仙吗?
“公子既要修行,可是要去京师殿?”
每到各门各派招收新弟子的日子,码头上都会来一些华贵无比的大船,从那“水上殿宇”下来的人都是奔着京师殿去的,祁师翀听说京师殿里的弟子都是皇亲国戚,学成后也尽是些鼎鼎有名的大人物,可祁师翀看着顾乘月,竟有一瞬间觉得皇城里金碧辉煌的光,不应该照在他不染纤尘的衣袍上。
“京师殿多为皇亲贵胄,与各国皇室来往甚密,不适合我等。”
“那……公子要去的莫不是南清派?”
顾乘月点点头
“不错,南清派常有弟子下山历练,若行水路正巧会到你常在的渡口。”
祁师翀想起从前确实有一些带着剑的道长从码头上岸,但与自己也只是远远看上一眼,毕竟那些注定与自己无关的事远没有一顿饱饭来的实在。
“莫要耽搁了,来院子里,素日我在院中练功时你也常在,看看能不能依着我的动作做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