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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九章 校园“游戏” ...

  •   贱种。陈祺知道不应该,但在听见这个词的一瞬间,她还是很想笑。如此经典的霸凌场景,如此封建的侮辱用词。对方还是三个比她小的吸血鬼……这未免太荒诞了。

      今天是他们抵达的第一天。放着新家族成员不见,特意跑到平日里鲜少踏足的屋子玩吸血游戏,这帮小鬼不过是想给她一个下马威罢了。贬低了她,也就相当于贬低了陈望的出身。贱种?倘若尚且拥有吸血鬼血统的陈望是贱种,身为人类的她又算什么?陈祺的目光下移,那个音乐剧演员正安静地躺在地板上,双目紧闭,苍白的面容布满痛苦。

      其实他还未倒下前她就认出来了,去年和孟妍去上海看过他的演出。虽然只是一个配角,却也拥有数量可观的粉丝,特意买好蛋糕和鲜花在现场为他庆生。然而对于眼前的吸血鬼来说,人类——无论性别、阶级、种族,都不过是发着食物香气的桌子、椅子。

      陈祺收回目光,蹲下身抱起樱花:“闻人墨,你来搬这个男的,我们赶紧去医生那里。”

      男孩见她对自己的问话置若罔闻,紧紧蹙起眉头:“果真是贱种的家人,你没有耳朵吗?”

      “我听得见,倒是你到底想说什么?”陈祺掀起眼皮,“你们现在应该在会客厅吧?还不过去真的没关系吗?”身旁的闻人墨横抱起男人,脸上的表情随陈祺的话语愈发惊恐。

      三个吸血鬼的脸色都变得极为难看。闻人冬许是愤恨在两个追随者面前丢了面子,气极反笑,朝陈祺的方向迈了一步:“注意你的身份,这里可没有人类问话的规矩。何况我们为什么要过去?”他回头,朝身后二人眯起眼睛,“我们还没有吃饱呢。”

      “可惜这里没有食物。”

      “哦?陈小姐确定吗?”

      陈祺笑笑:“是啊,我刚才好像听见谁说,闻到难闻的血了。闻人在全国妖区都是赫赫有名的家族,堂堂继承人不至于饥不择食吧?如果没有别的事,我们就先走了。”

      说罢,她用眼神示意闻人墨跟她下楼,余光瞥见男孩的眼神阴狠,却迟迟没有再发作。

      闻人墨的身体僵硬得要命,下楼梯时两腿都打着颤。陈祺抓住她的手:“不要怕,不过是一群小孩。”闻人墨红着眼睛望她,末了深叹了一口气:“也只有你才会觉得他们只是小孩。”

      话是这样说,她似乎也在努力让身体放松下来,二人终于走出房子,踏入阳光温暖的领域。恰在此时,楼上发出一声刺响,一样东西从四楼窗内飞出,在闻人墨的尖叫声中狠狠砸向地面,发出清脆的破碎声。

      落地的是一幅挂画,装裱的玻璃已是四分五裂,所幸没有碎片残渣迸到二人身上。陈祺淡淡瞥了一眼:“可惜,这画还怪好看的。”

      她跟着闻人墨在偌大的庭院中穿行,终于来到一幢灰砖小房子。一楼的房间里坐着两位身着蓝袍的女医生,从面色看来也是吸血鬼。她们从窗前看见二人奔来,便立刻起身接应,全程连多余的问话都未曾有,仿佛对眼下的情形早已习惯。

      “这只猫已经死了。”

      说话的女医生似乎知道猫是闻人墨的,望着她的眼神闪过些许怜悯。然而很快,她便将目光转向陈祺。她应该知道我是谁,陈祺暗想,可女医生什么也没再说,转身去为那位音乐剧演员输血。陈祺与闻人墨肩并着肩坐着,注视窗台软垫上死去的樱花。“抱歉。”陈祺低下头,打破屋内的沉默,“虽然……但如果我没有被安排住在这里,樱花不会死。”

      “不,不是你的错。”闻人墨低头擦眼泪,“他们一直都不喜欢樱花。樱花还小的时候很活泼,常趁我不注意,跑去主宅窗下晒太阳,他们看到就会想办法戏弄她……尤其是闻人冬,不高兴了还会踢她两脚。那会我还在主宅帮佣,后来雪夫人发现我喜欢读书,把我调来这里,才有了些清净日子。但你知道吗?我一直有预感樱花活不过今年。”

      “甚至有时候我觉得,我也活不过今年。从我有意识开始,就总是这么想。‘今年能活下来吗?’每年新年夜,这里举行盛大的宴会,我都会站在后院这么问自己。所以你不用安慰我,樱花死了我当然伤心,毕竟它是我妈留给我的……但我不是人类,我没有那么多感情。”

      吸血鬼不是人类,没有那么多感情。这番论调让陈祺想起陈望给她看家族树时说的话:吸血鬼没有爱情和婚姻,只有繁衍,无尽的繁衍。她试图换一个话题:“我不知道原来这里有血库,既然有血库,为什么还要吸活人的血?”

      “我们日常都只服用类血制品,血库是用来应急的。族长不允许任何家族成员坏了这条规矩,即使是闻人冬他们也不行。但你知道,很多时候,家长越是禁止的事就越有吸引力,越能证明自己在同辈中的地位。更何况,类血制品和血库里的存货,哪能比得上活人身体里的。”她说到这才反应过来,小心打量陈祺的脸色,“抱歉,我没有冒犯你的意思。”

      “没事,你只是说出事实。”陈祺笑着捏捏她的手,“反正我的血很难闻。”

      闻人墨嘴角终于扯出弧度:“他是骗你的,你的血……算是好闻的,所以你真的要小心,千万别再激怒闻人冬他们了。”

      陈祺对上闻人墨的眼睛:“可我认为,只要他们还顾忌长辈的命令,就不敢伤害我。”

      “话是这样说。”闻人墨摇摇头,“可谁知道呢,闻人冬是个疯子。至于闻人夏闻人秋那对姐弟……只要闻人冬说想做什么,无论多荒唐,他们都会跟着做的。”

      闻人墨说她没有多少感情,那不是真的。樱花事件发生之后,她对她的态度已然有了很大转变。那个说“请别问叫我为难的问题”的女孩消失了,现在她自然地对她说出闻人家族的细节,如同一位知无不言的受访者。

      陈祺思考了一会:“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吧。我预感他们还会来挑衅的,很抱歉给你添麻烦。”

      “没关系。”闻人墨擦了擦眼角,“这里应该不需要我们了,你愿意跟我一起去埋葬樱花吗?”

      她们最终选择就把樱花葬在医生们的后院,闻人墨说这里是整个领地最干净的地方。她们边干活边聊了许多天,陈祺了解到闻人墨口中的“雪夫人”就是那三位继承人的母亲闻人雪,族长闻人霜的亲妹妹。据闻人墨的印象,她应该是纯血统中最温柔的一个。严格来说,经过漫长的人鬼相交史,世界上已经不存在百分百纯血统的吸血鬼,但在人妖两区的种族隔离政策发布之后,大部分妖族还是决定恢复传统,依据血统来区别成员的家族地位。在吸血鬼家族内部,像闻人墨这样的混血是绝对的最底层,等到了能做事的年龄,他们要么成为纯血统的家仆,要么就只能去人类在妖区开设的类血制品工厂做工。而闻人墨受到闻人雪的特殊关照,才能获得管理资料室这样的清闲差事。

      陈祺其实很想了解来这儿“做客”的人类,比如那位音乐剧演员,还有闻人墨的母亲——他们是自愿的吗?通过何种渠道来这儿?又是抱着怎样的目的?可闻人墨对此三缄其口:“这里面的个中细节连我也不清楚,你还是不要乱打听了。还有,我跟你说的事,但凡不在资料范畴内的,你可千万别写进书里去。”

      那天傍晚,她们收到那位男演员已经转危为安的消息,眼看他被两个着棕袍的吸血鬼抬回客房,才饥肠辘辘地返回小楼。陈望还没有回复她发出的消息,这放在往常是根本不可能的,除非主宅没有信号,或者出于某种原因,闻人霁他们收走了陈望的手机。早在刚来这里的时候,陈祺就察觉到闻人家族不希望她与陈望多来往,对于亟待接受文化整改的陈望,代表人类社会的她会是一个干扰。对此陈祺可以理解,她想再等等,趁这段时间在资料室整理整理思绪,如果之后闻人霁他们的隔离手段太强硬,她再采取相应措施。

      然而晚上睡觉的时候,她还是忍不住担心起来。那三个继承人的嘴脸,樱花的尸体,男人脖子上的血洞一一浮现在眼前——陈望的今天会比她的更难熬吗?同意送他来这儿是不是一个错误?可是即使不来,她和他也注定无法回归原本的生活。只有失去了才知道什么是珍贵。她在心底叹了一口气,紧紧闭上眼睛。

      ——

      陈祺拖着箱子离开的背影就足以令他紧张。汽车发动了,闻人霁将手放在他大腿上:“等你学会瞬移,就知道回家有多方便了,我真的不习惯坐车。”

      回家。不是不明白对方用词的深意,闻人霁的姿势也总是包含亲昵的暗示。陈望垂眸,目光落在对方无意落在他肩膀的长发,小心地将其拂落。闻人霁将他的表情收进眼底,转回视线,嘴角漾起一抹不明的笑。

      汽车停在一座豪华的宅邸前。“族长晚上才会回来,到时候大家会聚在一起吃晚餐。”闻人霁对他说,“我先带你去见见同辈吧,以后你会和他们一起学习、生活。”

      他说话的当口,陈望正准备把自己的行李拿下车,却被一个穿棕色袍子的男孩抢了先。现在是八月末,沉香的天气算不上炎热,然而一身长及脚踝的袍子还是过分了些,不禁令陈望想起人类世界中某些极端的宗教文化。

      “这是闻人画,你可以叫他阿画。”闻人霁伸手抚上闻人画的肩膀,“阿画的父亲曾是我的贴身侍从,阿画也是我从小看到大的孩子。以后你在生活上有什么需求,尽管跟他说。”

      闻人画与所有吸血鬼一样,生着一张极苍白的脸,颇具辨识度的是两只黑漆漆的圆眼睛,像极了猫科动物。“你好……阿画。”陈望说,他还不习惯“贴身侍从”这种说法。阿画很高兴地应了一声:“春少爷,我先给您把箱子拎回房间。”

      陈望眨眨眼睛,半晌才反应过来“春少爷”是哪三个字,没来妖区以前,闻人霁从来没这样称呼过他。“谢谢你,不过以后叫我陈望就好。”

      阿画的脸上闪过错愕,试探地与闻人霁对视。闻人霁似笑非笑:“阿画,你快去送行李吧,记得把少爷的衣服拿下来。”

      不得不说闻人霁隐藏得太好。在人区的时候,他一直极其自然地叫他“陈望”,再加上吸血鬼的衰老速度缓慢,陈望潜意识里完全没有两人“隔辈”的概念,只将闻人霁视作类似表哥的存在。可在踏入闻人领地的那一刻起,闻人霁的身份便随着庭院、豪厦与拘谨的贴身侍从一道恢复了,言行举止也散发着某种叫人抵触的古朽气味。直到阿画出现,陈望才惊觉原来空气中早已凝聚起一股无形的压力,它紧紧黏在他周身,逼迫他对这一转变保持温驯的沉默。

      阿画使用了瞬移,很快又出现在闻人霁身边,胳膊上担着一件黑色的长袍,袍子下摆绣着紫色的鸢尾花。闻人霁领着陈望走到会客厅的全身镜前,亲手为他披上黑袍。“黑色是闻人家族最尊贵的颜色,”他轻声说,“而只有闻人家族最尊贵的血统才配在黑袍上绣花。”

      全身镜对面的墙壁上挂着一张巨大的合照,上面的吸血鬼陈望一个也不认得,想来是闻人霁的长辈。他们无论性别,无一不穿着绣花的黑袍,披着如墨的长发,苍白的面孔静穆而无表情,唯有双眼中隐约的光亮预示他们是有生命的活物。陈望心头涌上难言的烦躁,伸手拂去肩上的袍子,抓在手里递还给闻人霁:“我不想穿,你没有告诉我要穿这个。”

      “陈望,听话。”闻人霁抿起嘴唇,眼神和蔼地像在看不懂事的三岁小孩,“这里的族人还不熟悉你,他们只能先认衣服。穿着不符合身份的衣服随意行走,会给所有人增添麻烦。”说着,他伸手抚摸陈望短短的发尾:“之前我就想问你了,你是不是又去修头发了?”

      他的手指异常冰冷,陈望忍不住瑟缩了一下。在人类社会待久了,他并不习惯吸血鬼的体温。直到前几天闻人霁才告诉他,过去那种用猫血便能抑制的欲望根本不是真正的渴血期。一想到迎来渴血期后,他的身体很可能也会像这般彻底失掉温度,便不禁心生恐惧。趁他愣神间,闻人霁接过他手中的袍子,极有耐心地重新为他披上。

      “看到下摆的鸢尾花没有?”他边为他整理衣襟边说,“这是家族中第一次有人穿上鸢尾花的袍子。鸢尾是一种神圣的花,在吸血鬼的神话中,它是将善良的灵魂送入天国的女神。你知道族长为什么选择这种花作为你的象征?因为在所有继承人中,虽然你的血统并非最纯正,但你的回归本身便是上苍给予闻人家族的礼物,我们诚挚地期待着、等待着你的灵魂真正决定归属的瞬间。”

      说完这番话,闻人霁后退了一步,欣赏自己装扮的杰作:“好极了,很适合,不过蓄长发会更合这身衣服。没关系,我们还有很多时间。”

      陈望凝视镜中的自己,却只感到不伦不类,这回他没有说出心中所想,既然言语是无用的。镜中,身着棕袍的阿画正满怀欣喜地望着他,身后仿佛有一只不停摇晃的尾巴。

      绣着鸢尾的黑袍。蓄起长发。春少爷。不。明明这不是他想要的,为什么他却张不开口?过去在学校里,他也常感到格格不入,可却比不上在这两道期待的目光中,心底涌起无尽的难堪。他深深低下头,隐藏在衣袖中的手指掐红了掌心。又一位棕袍少女踏入室内,在他身上留下好奇而隐蔽的一瞥:“霁大人,冬少爷他们……”

      闻人霁微蹙眉头:“又犯什么事了?”

      “他们去了资料室,打碎了一幅挂画……”只说到这里,她便谨慎地止了话茬。

      “沉不住气的东西,难当大任。”

      陈望猛地抬眼:“资料室?他们去找陈祺麻烦了吗?”

      闻人霁深深叹了一口气:“带你回来是族长和我的决定,这群孩子心智还不够成熟,又从小接受纯血统论的教育,一时不能接受你和他们平起平坐,也是正常的。陈望你放心,闻人冬他们并非本性恶劣的孩子,族长和我也绝不会让你与陈小姐受到半点伤害。”

      “我怎样都无所谓,可陈祺她是人类。”陈望急道,“要想她不受伤害,最好的办法是杜绝他们接触陈祺。如果可以的话,可不可以请您和族长帮忙,禁止他们踏足她的住所?”

      此话一出,身着棕袍的少男少女似乎都被吓了一跳。闻人霁颇有意味地望了陈望一眼,半晌方道:“关于这件事,等族长回来,我会与他商讨。阿画,你去把冬少爷他们叫回来。”

      闻人霁曾给他看过闻人冬三人的照片。三人的年龄都比他小,毫无表情的脸上隐隐透出傲慢。他们刚刚瞬移到会客厅,便迎来闻人霁的冷脸。“怎么用了这么久?”

      闻人冬撇撇嘴:“迎接客人,自然要先换身干净袍子,否则叔叔肯定要怪我们,忘了基本的礼节。”他答完话,便起身走到陈望另一边坐下,饶有兴味地打量他。

      “这是春少爷,不是什么客人。”闻人霁喝了一口茶,慢条斯理地纠正,“你父亲应当跟你说过了,今天好好带着春少爷参观一下领地,尤其是以后你们一起学习生活的地方。”

      “你们在资料室做了什么?身上为什么有血腥味?”

      闻人冬一怔,旋即对着陈望笑起来:“没想到你一个混血,鼻子还挺灵敏。”说着,他与夏秋姐弟俩相视一笑,“放心,我们只是好奇和你生活多年的人类姐姐长什么样子,所以去资料室走了一遭,碰巧撞着一只猫在那里趾高气扬地乱跑。春你也知道,我们吸血鬼最讨厌猫了,领地里一向不允许这种动物出现,资料室的下人竟然敢违反禁令……我们一时冲动,手上才沾了血腥。”

      会客厅里陷入煎熬的沉默,陈望对上闻人霁的视线,对方很快错开目光低头饮茶,仿佛闻人冬的话没有任何错处一般。他暗暗咬紧后槽牙:“就算再不喜欢,那也是一只生灵。”

      那端的沙发上传来嘲讽的轻笑。陈望抬眼,闻人夏迎上他的目光,唇角的笑意不改。作为小团体里唯一的女孩,她虽年少,却生着极好的面孔,眉眼间隐隐透出稚嫩的艳色。身旁的弟弟闻人秋与她有五分神似,姐弟俩俱留着及腰长发,发丝墨黑如缎,乍看之下性别还真有几分难辨。三人的黑袍下摆均绣着血红色的曼珠沙华,人类世界的彼岸花,对于吸血鬼来说却是最尊贵的象征。回想闻人霁适才说的什么“善良的灵魂”、“升入天国”,陈望只觉得可笑。

      最终还是闻人霁出来打圆场:“最近一段时间,陈小姐都会在资料室写作,你们如果帮不上忙,就不要去那边打扰别人工作,有玩闹的时间,不如拿出来温习功课。夏,你要有做姐姐的样子,好好看着两个弟弟。”

      闻人夏听到这里,脸上的神情才收敛了几分,低低应了声好。在父亲目光的鼓励下,她有些不情愿地站起来,走到陈望对面,眼睛却始终看着闻人冬:“走吧,我们带你去四周看看,得在晚餐前参观完。”

      陈望只能起身跟上她的步伐,在他身后,闻人冬也懒懒地站起来。“先带他去学校吧。”他搂上闻人秋的肩膀,朝走在最前面的闻人夏说。

      纵使三人表现出来的样子比预想中有礼,但一想到这几个与他同龄的少年杀猫的恐怖行径,陈望就无法生出亲近的念头。穿越庭院之时,他隐隐听见身后的闻人冬正和闻人秋嘲笑他的发型,心中再次涌出强烈的不适感。主宅前的大草坪一片青绿,在蓝天映衬下显得十分养眼,一路上遇见的正在修剪灌木、清理喷泉池的棕袍男女们模样也都很年轻,会在他们经过时停下手中的工作,敛目弯腰喊一声少爷小姐。陈望注意到下人中的男性都留着清爽便于打理的短发,这才明白为何闻人霁和闻人冬都对发型如此看重。

      等级,是剥夺下层自由,同时也令上层无法反抗的东西,它沉默地昭示所有人都只能安分守己地坐在自己该坐的位置上。最成功的等级社会里没有高贵的僭越者,也没有反叛的贵族,所有不坐在椅子上的人都只会被无声的嘲弄反弹回原位。

      “在想什么?”

      出神间,闻人冬不知何时像蛇一样贴了过来,亲亲热热地搂住他的肩膀:“我今天在资料室看见你姐姐了,她还挺有脾气的。”

      陈望死死盯住他:“你敢打她的主意。”

      闻人冬大笑出声:“我打她什么主意?拜托!你不会以为我们想吸她的血吧?”

      闻言,闻人夏和闻人秋也笑了起来。

      闻人冬仍是笑眯眯的:“你知道只要我想,有多少人上赶着献身吗?说实话,你可能不相信,我们其实很高兴你能来。我们不想和衣服上绣郁金香的家伙搅和在一起,可三个人还是太孤单了——”他凑到他耳边,就连吐出的气息也是冰冷的,“等你来上学就知道了,那群家伙会算着你的渴血期凑上来,到时候你都会怕自己喝得太饱了,只能把他们分分类——按性别喝,按身份喝,还有‘度假村’里的那群‘客人’,可以按职业喝……”

      陈望猛地从他怀里挣脱出来:“别再说了!”

      “为什么不能说?你不是都回来了吗?难道在你心里,还不把自己当成我们的一员?”背后,闻人秋的语气凉凉的,“冬,现在不用和他多费口舌,我听父亲说他的渴血期还没来呢,等来了他自然就懂了。”

      “你还没来渴血期?”闻人夏回头笑起来,“果然是混血啊,来得这么晚。对了——”她猛地停下脚步,“现在教室里还有其他人,他的发型是不是该改改?这样带他过去也太丢脸了。”

      闻人冬蹙起眉头:“这倒也是,让阿鹊去我房间取顶假发来。”他话音刚落,默默跟在四人身后的一位棕袍少年便消失在队伍里,转瞬又出现在陈望面前,打开装有假发的盒子。陈望盯着盒中的假发,他不是没看见其余三人隐秘的目光传递,还未及做出反应,闻人夏已经取出假发替他戴上:“阿鹊可真会选,这可是冬最喜欢的一顶,打理得很有光泽呢。”

      就这样,短短一小时内,他在闻人霁的期待下穿上了黑袍,又在闻人冬三人廉价的友情戏码中戴上了假发,盒镜中映出的人影连他自己都觉得滑稽。为了得到一个能够立足的身份,还有什么是他做不到的呢?陈祺的脸浮现在眼前,又像泛起的水波般转瞬了无痕迹。“你长得挺好看的。”闻人夏的语气里带上点真诚的欣赏。“他父亲应该挺勾人的,”闻人冬哼笑一声,“不然那位女士怎么会着了道,不管不顾就跟他生孩子?”

      “你们知道我母亲是谁?”

      这回怔住的换成闻人冬。“我们不知道,”他与姐弟俩交换目光,“我以为霁叔会告诉你的。”

      这下四人都陷入了沉默,闻人夏看陈望的眼神多了几分同情。所幸学校就在眼前,他们以为他不会瞬移,竟生生陪着他走过来,倒也是显出几分诚意了。

      “今天因为你来,霁叔没让我们上学,但是其他人都还在上课。”闻人冬朝教室里努努嘴。陈望这才看清,原来眼前的三座小楼就是闻人霁口中学习的地方。小楼从外表看来极为低调,内里的装修倒是延续了主宅奢华的风格。透过玻璃窗,教室内的少男少女已经发现四人的身影,都有些坐不住地向外瞧,大部分目光都落在初次得见的陈望身上,令他感觉很不自在。

      “这里一共有多少学生?”

      “三十来个吧。”闻人秋说,“来这里上学需要达到一定的血统要求,鉴定标准比较复杂……看到他们袍子上的绣花没有?你只要记住郁金香是平民,铃兰是贱种就好。”说到贱种这个词,不知是勾起了怎样的回忆,他噗嗤一声笑出声来,闻人冬也忍不住顶了顶舌头。

      闻人夏看陈望什么都不懂,忍不住补充道:“闻人家族的领地分成四片区域,其中主宅和学校所在的区域是中心区,这里的学生虽然可以住在学校,却不能自由进出中心区,他们的侍从也只能留在宿舍,不能贴身跟从——当然,我们四个怎样都可以,过会儿我让阿画给你一张地图。”

      闻人秋说来这里上学的吸血鬼都是经过血统筛选的,可转念又说他们是平民和贱种。不能穿黑袍的是贱种。黑袍上不绣花的是贱种。黑袍上绣不正确的花的是贱种。陈望低头,袍子下摆的鸢尾紫得发青,丝线在走廊灯光的映衬下吐露温润的光泽。

      “这里没意思,带他去我们的休息室看看吧。”闻人冬突然出声,他给闻人夏使了个眼色。眼看着闻人夏领着陈望朝楼梯上走,他的步子却慢了下来,闻人秋会意地凑到他身边:“要开始游戏吗?会不会太早?我看他一副没睡醒的样子,还搞不清楚情况呢。”

      闻人冬嗤笑一声:“你以为在人类社会生活了快十八年的家伙会是蠢货吗?就是要趁他还搞不清情况的时候,一举击溃他的心理防线。你找到合适的人选了吗?这可是个体力活。”

      闻人秋那张英气不足,阴柔有余的脸上闪过得意:“你放心,是非常合适的人选。”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第九章 校园“游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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