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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道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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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进忠没想到宋有福会这么快朝林墨发难,不着痕迹的皱了皱眉头。
朱玉华也是一愣,连忙解释:“宋队长,林知青没有逃避工作,俺还带她去山上呢。”
“那她有没有挑粪?”
朱玉花摇了摇头,又解释:“是马知青,许知青和陈知青清理粪池,林知青负责去山上送饭。”
宋有福一拍腿:“对啊!为啥人家三个知青都能挑粪,就她不能。”
朱玉花被他问的有点懵:“可是…林知青负责送饭呀。”
“但是俺并没有林知青送饭,俺安排的是让他们清理粪池和送饭。”宋有福说:“林知青是自己故意逃避辛苦的工作,选择了轻松的送饭工作。”
朱玉华觉得他说的不对,可是又说不出来哪里不对。
许琳琳和陈媛媛在下面越听越急,连忙站出来解释:“宋队长,是我们自己分的工。”
“林墨没有偷懒。”
“那俺更要说你们几个娃娃了。”宋有福说:“无组织无纪律,村子里是你们说了算,还是俺说了算?你们是来接受教育的,还是来当家做主的?俺当时安排的是让你们四个女知青清理粪池和送饭,还特地征求了林知青的意见,是林知青自己说没问题。怎么到了干活的时候其余的知青都在挑粪,就不见林知青的影子呢?俺倒要问问,看不起农村脏累的活还是不听组织的指挥?”
他摆明是胡搅蛮缠,许琳琳和陈媛媛气的脸都白了,可惜她们都是嘴笨的人,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反驳。毕竟当时宋永福确实说的是挑粪和送饭的活交给女知青,她们刚来村子里,也不知道自己这样分工到底对不对。
胡进忠听不下去了,皱皱眉头说:“宋队长,这点小事就不用上纲上线了。几个知青把工作做完了不就行了?”
“那怎么能行?林墨这种行为是投机取巧,要是都像她这样挑着活干,那村子里的苦活累活谁干?这不是破坏咱们村里团结勤劳的氛围吗?林墨必须要接受批评教育。”
“没错!”宋有树等人也跟着起哄:“就是为了咱们村的发展,也必须严厉批评这种行为。”
“必须批评她,要不然以后俺不想干的活,也不干了。”
村里人一开始觉得无所谓,后来越听越觉得有点道理,现在都是有活一起干,要是都像林墨这样挑轻松的话,以后村子里的活就没人干了。
宋雪梅也在下面,看着周围的人一脸赞同的点头,急的出了一身汗,一个劲儿的拉着花二婶的手问怎么办。
花二婶也皱紧眉头,觉得宋有福越活越回去了,居然这么不入流的针对一个小女娃娃。她有心想帮两句腔,又不知道该怎么说。
台上,宋有福得意的摆摆手,等村里的人都安静下来后,说:“林知青,你还有什么话说?”
林墨毫不露怯,扬着头问:“宋队长,这种行为就叫做投机取巧吗?”
宋有福点点头:“俺安排你挑粪和送饭。你利用同志们的同情心,挑轻松的活干,逃避艰苦的劳动,就是投机取巧。”
林墨扫了广场上的人一圈,大声说:“那咱们村的人有一半都是投机取巧,都应该好好教育。”
“啥?!”广场上一下子炸窝了。
“俺啥时候偷鸡来?”
“那是投机取巧!”
“这女娃娃胡咧咧啥?”
“安静安静!”宋有福生气的拍拍手:“林墨,你胡说什么?”
林墨接着说:“昨天,宋队长分给我们两个活,一个清理粪池,一个就是去山上送饭。我们四个人商量了一下,由我自己负责去山上送饭,其余的人完成清理粪池的工作。可是我们两个工作明明都做了,就因为我的工作比较轻松,宋队长就非说我是投机取巧。那我就想问问大伙,我们四个人应该怎么干?一起拿着铁锨向外铲粪,然后一起倒到地里去,最后再一起去山上送饭?明明能一个人干的活,非要四个人一起干才行吗?”
“还有,我昨天来找朱主任的时候看到,咱们村里的妇女同志腌菜,有负责调味的,有负责摘菜的,还有负责揉菜的。按照宋队长的逻辑,您安排的是腌菜,并没有你安排谁摘菜谁揉菜。那我想问一下,这三种工作哪一个比较轻松,哪一部分女同志属于投机取巧?”
“我听说山上伐树也需要相互配合,有据树的,还有向下运的,这里面哪一种工作比较轻松?哪一部分人又属于投机取巧?队长,您又是干的什么工作?”
林墨嘟嘟嘟机关枪似的一阵扫射,村里大部分人无辜中枪。
“好像说的有点道理哈。”
“那咱们真的属于什么投机?”
村里的人议论纷纷,花二婶也趁机喊了一句:“林知青说的好像有点道理。宋队长,俺们不会也是什么投机的吧?”
底下的人跟着响应“不能这么算吧!”
“那听起来人家小姑娘也没有偷懒呀。”
宋有福没想到的林墨嘴皮子这么溜,转过头就拿他的话对付他,一时语塞,偏偏林墨还不肯放过他,又喊了一句:“宋队长,咱村里这么多人都是投机取巧啊,那怎么办啊?”
宋有福急得汗都出来了,要是真这么算,别说村里人不愿意,就是公社的人也不会放过他。村里一半的人都是投机分子那他日常是怎么抓社员教育管理的?
“这个…乡亲们!”宋有福见村民们全都聚成团议论起来,心里开始打鼓,清了清嗓子说:“这个投机取巧的事儿咱们以后再说,天色不早了,先回去干活吧。”
“那不行!”林墨接着喊:“宋队长,今天不说清楚投机取巧的事,咱就没法干活。谁知道谁的活是投机的啊!万一明天又被拉出来批评怎么办?”想要搞她,就要做好被扒下一层皮的准备,最少也是脸皮。
“是啊!”花二婶也跟着喊了一声“不说清楚,俺们咋干活?”
底下的人也跟着嚷嚷,他们虽然生活在村里,但多多少少也能感受到外面紧张的气氛,山上还住着个□□呢!这宋有福今天又搞个投机取巧什么意思?他想要干什么?是想要整治那个叫林墨的女知青,还是想借着知青的名义对付别人?
“没错,宋队长把话说清楚,要不然这活没法干。”
“就是。干活还干出错来了。”
宋有福本来以为他说几句话,这个事就能糊弄过去,没想到村里的人都不干了。他在村里干了这么多年,还是头一回出现这样的情况。他站在台上,台下是嗡嗡的议论声,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林墨在底上看着,嘴角轻轻扬起。人嘛,都是这样。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要是牵扯到自己,甭管对象是谁,都得掰扯清楚。宋有福要是只针对她,村里未必看有人出头。但是,她刚刚把打击的范围一扩大,村里人就发毛了。谁也不敢保证自己没有得罪过宋家的人,宋有福开了这个头,以后再想整治别人就容易了。
眼见村民们意见很大,宋有福不知道该怎么收场了,他看了一下胡进忠,示意他帮忙打一下圆场。
胡进忠推了推眼镜框:“同志们,乡亲们,你们听我说。”
底下的人渐渐安静下来。
胡进忠接着说“刚才宋队长说的不对,咱们都是勤劳朴实的劳动人民,认真完成村里分配的各项工作,怎么能叫投机分子呢?这和上面的政策是严重不符的!”
“对啊!还是书记说的对。”
“俺们肯定是劳动人民嘛。”
村民们忽然觉得这个胡书记还是挺讲道理的,在底下附和。
宋有福站在上面,被人指指点点,一张脸白了红红了黑,整个人跟打摆子似的。
胡进忠摆摆手,接着说:“咱们的知青也是好样的,虽然是城里来的学生,但是干起活来也不含糊。是咱们党最忠诚的战士。自然也不是什么投机分子。关于这件事情,我认为宋队长对咱们的政策不清不楚,工作上有失误,应该向咱们的知青同志道歉。”
啥?!宋有福转头瞪着胡进忠,看那架势恨不得把他吃了。他是让胡进忠打圆场,不是给他定罪了。
胡进忠仿佛没有看到他的眼神,抬手看了看手表,一本正经的说:“时间不早了,大家还得去劳动。宋队长赶紧道歉,不要耽误工作的时间。”
整个麦场安静下来。
下面的人瞪大眼睛看着台上,仿佛看什么稀罕事一般。这宋有福在村里干了这么多年,说一不二的,还能有道歉的这一天?
还是向一个小女娃娃道歉?
一时间众人的心也莫名跟着紧张起来。
宋有福愣愣的站在台上,耳朵里好像塞了一团棉花,自己粗重的呼吸声中,他仿佛能听到众人嗡嗡的议论,村里人的眼睛好像都成了照妖镜,照的他无所遁形。
他心里清楚的知道这回是真的栽了!他只要开口道歉,就等于承认自己错了,承认自己心胸狭隘专门针对一个女娃娃,就等于把自己的脸皮撕下来扔到地上。
以后大家人前背后会怎么议论他?
他再说话,还有人听吗?
可是,事到如今,这么多双眼睛看着,他要是硬撑着不道歉,以后更没法做人了,这件事情也就没法收场了。
宋有福心里有丝后悔,干嘛要听宋腊梅的说是对付林墨。但更多的是愤恨,他本来只是想对林墨小惩大诫,没想到林墨更狠,让他当众下不来台。既然这样,也别怪他以后手下不留情了。
宋有福心里闪过好几个念头,最终还是握紧他的烟袋锅子,低着头对林墨说:“林知青,是俺没搞清楚这些概念,误会你了呀。俺给你陪个不是。”
她的声音很小,但下面的人还是听得一清二楚。
一时哗然。
宋家屯的村民们看着宋有福低下了头,仿佛心中树立的什么东西也跟着轰然倒塌,有些惶恐,还夹杂着一丝兴奋。
林墨扫了一圈,把众人复杂的表情尽收于眼底,她心里轻轻哼了一声,心想宋有福还不知道自己失去的是多年以来积攒的威望吧。
她清了清嗓子,毫不在意痛打落水狗:“宋队长,我早就跟你说过,处在你这个位置上,更要加强学习。像这次这样搞不清楚概念倒还好,顶多也就是冤枉了个别同志。要是理解错了上边的政策,搞得大伙吃不上饭就麻烦了。宋队长,您是宋家屯的大队长,以后说话办事可得想清楚。”
宋有福本来以为低头道个歉就完了,没想到林墨这个丫头巴巴个没完,生生在他脸皮上又踩了两脚。
宋有福气的脸上的肉都在抖。
一场闹剧就这么散了。
林墨背着粮食上了一趟山,粮食和菜加起来不到十斤,她歇歇停停,午饭前赶到了土屋。
曹老头已经断粮了,熬了一锅清水似的野菜粥,正端着给小孙女吃,见林墨气喘吁吁的过来,敢忙过来接下粮食。
小姑娘今天的精神已经好多了,披着棉袄坐在床上,扎着两个小辫子,长的很恬静,两只大眼睛忽闪忽闪的看着她。
是个非常可爱的小姑娘。林墨笑了。
“丫丫,还不谢谢林知青。”曹老头放下粮食走过来,怜惜拍拍小姑娘,多亏了林墨送过来的退烧药,要不然这个孩子真的要烧傻了。
尽管药上面没有名字,但是知道丫丫发烧还能拿出城里医院退烧药的也就是林墨了。曹老头知道自己现在身份特殊,也不点明,只是默默的把这份感情放在了心里。
丫丫虽然不明白为什么,还是乖乖的向林墨道了谢。
小姑娘太乖巧了,林墨忍不住凑上去摸她的头:“烧已经退下去了,脸有点凉,要注意保暖。”
曹老头苦笑了一下,以他的成分,全是靠天活着。就这床破被子还是村里人看丫丫可怜送上来的。
现在村里家家都穷,上哪再去找一床被子?也只能听天由命了。
看他一脸为难,林墨没有追问,下山后到宋有树那里去一趟。
“什么?领棉被?”宋有树嗤笑一声:“你别开玩笑了,咱们正经社员的棉花都不够用,还要分给臭老九用?像他们那种人冻死拉倒。林知青,你可不要犯思想上的错误。”
作为臭老九的孩子,林墨厌恶的看了他一眼,冷着脸说:“我只是对工作认真,想要仔细问清楚一点,省得出错。宋同志别乱扣帽子。”
说完,她扭身出了大队院。
下午,天空中飘起了雪花,先是细细的小雪粒,然后就变成了鹅毛大雪,纷纷扬扬,到晚上的时候,地上的雪已经没过了脚踝。天地便成了一片白茫茫。
晚上花二婶做的是乱炖菜,锅上贴了一圈的玉米饼,端上来的时候热气腾腾,饭香四溢。
她们四个人围成一圈,坐在炕上,热热闹闹的吃晚饭。
经过几天的相处,花二婶对林墨印象大为改观,小姑娘虽然有些脾气,但是为人很正,也懂得知恩图报,在家里做些力所能及的家务,时不时的教教宋雪梅识字,一天天的,小女儿肉眼可见的活泼起来。
四个人天天在一起吃饭,花二婶时不时的产生一种他们是一家人的错觉。
天气寒冷,吃过饭,花二婶便撵着她们回屋了。
林墨打开一丝窗户缝,冰冷的风瞬间穿过缝隙刀子一般刺进骨头里,她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村子里家家户户都关着门,窗户里露出点点暖光,林墨下意识的看向山上,大雪盖住了整座山,月光下反射出晶莹的白光。
天气这么冷,曹老头住在山上不会冻死吧?
林墨想起他那床满是破洞的棉被,不自觉皱紧眉头。
片刻后,她下定决心,从箱子里翻出一件新的军大衣,又找出厚棉袄穿上。
“墨墨,你要干嘛去?”宋雪梅好奇的问:“外面马上就要结冰了,再冻着你。”
林墨转身把食指放在嘴唇上:“嘘。我出去一趟,你先睡。”
宋雪梅急了,拉住她压低嗓子说:“外面这么冷,你干嘛去?而且天都黑了,太危险了,别出去了。”
“我真的有事。”林墨小声说:“人命关天,我马上就回来。”
见宋雪梅也要穿衣服,她连忙摁住她:“好了好了,你别跟着,我很快就回来。”
说着抱着军大衣一溜烟跑了,宋雪梅急得跺了跺脚,看了看亮着的里屋,犹豫半天,还是相信林墨,回到了屋里。
林墨出了门才发现雪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地面上的积雪已经到了小腿肚子。村子里静悄悄的,连狗叫声都没有。
月光洒在路上,像是铺了一层光,蜿蜒向上。
这里的冷远超乎林墨的想象,她咯吱咯吱的是踩着雪向前走,呼出的空气化作一阵阵白烟,不一会儿围巾上已经起了一层冰渣子。
天地间似乎只剩下了林墨一个人。
她有些后悔,看看了看来时的路,又看了看山上,想到可爱的丫丫,到底还是不忍心,咬了咬牙,向山上走去。
她走到了山脚下,喘息着休息片刻,忽然间感觉到后面有人。
这是一种奇怪的感觉,耳边好像有轻微的踩雪声,身上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她的心一紧,立刻向后转头,后面空无一人,只有两边树木的影子扭曲的蔓延路上,凭白生出几分恐惧。
林墨向前走了一段,在一个弯路闪身躲在了一个树后。
几分钟后,道路的尽头远远的出现了一个身影,踩着雪向林墨走来,那人身材高大,一看就是个男人。
但是距离太远看不清楚长相。
不知道是因为寒冷还是恐惧,林墨的身子在微微颤抖,她眯起眼睛,试图想要看清楚那人是谁。
同时脑子里闪过很多人脸,画面最终定格在宋有树上。
下这么大的雪,谁会放着暖呼呼的屋子里不呆非要上山?
她想起沈福贵说,宋有树要趁她上山的时候把她给绑了。
林墨抿紧嘴唇,恐怕是她下午去问棉被的时候漏了踪迹,让这家伙跟上来了。
电光火石间,那人就要来到面前。
林墨屏住呼吸,悄悄把手伸向腰间,心想,管你是有树还是有啥,今晚上就叫你有来无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