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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流星的讯息 ...

  •   流星的讯息[秦花/未来.星际]

      【我们原来可以终生终生永不相识
      在雷电交汇的刹那
      为什么 一定要是你
      从我身后
      静静走来
      走进我心中央.】

      ——题记

      ONE

      “好久不见……”
      清朗的少年音打破了悄寂。

      天色已晚,风未凝。
      空旷的教学楼笼罩在城市楼林的阴影里,不闻声息。
      方才那声音一恍而逝,微弱到只能用第六感去感知。
      如自极远之地轻轻朝这里掷了一粒石子,泛起不为人知的涟漪。

      学校里该走的人都走完了,不该走的隐匿在阴影。
      “滴——”
      几分钟后,尖锐的机械音再次打破静谧,在校园里反复回荡。

      大教学楼后方的空地里,少年单薄削瘦在摇曳的浓荫下若隐若现。
      少年正有些手足无措地调试着怀中的那台器械——一台看不出用途的机器,似乎只是雏形,连电线都乱糟糟地插成一团,繁琐杂乱。
      很显然,刚刚的电音是个例外。
      尖锐的电音让这一切都不再具有密蔽性。
      少年慌张地环顾了四周,没有逃离,只是无力地抱紧了怀中机器。

      果然,楼道里很快传来了哒哒的脚步声。
      于此同时响起的是他心脏惶恐的跳动。
      “花荣!这么晚了,怎么还不出校!”
      来者是个中年女人。黑衫白领的衣饰略微起褶,看起来是刚匆匆忙忙下了班来这里。
      “都高三了,还要不学习去整这些没用的东西,你知道我和你爸在校门口等你多久了吗?”
      女人说话间带着气急败坏和严厉,说完便要去争抢那台器械。
      少年蜷缩的身躯将机器抱得更紧了,任她叫骂,不愿让她碰到一丝一毫,像是攥住了唯一的救命稻草。
      ………
      “荣儿,把过往放下,和妈妈回家吧。”
      女人发完脾气后,语气渐渐缓和下来,但严厉不减。
      “妈…”少年犹豫着缓缓开口,“我刚刚 听到秦哥回我话了…”
      话音未落,女人脸色已是惊惧的煞白。
      “他…说什么了…”
      “…好久不见。”
      “不可能…不可能!那孩子已经去了五年了啊…花荣,你疯了!”她哽咽着嘶吼道,“求你了,跟妈妈回去吧…”
      花荣将头埋在臂弯里,不再吭声,无动于衷。
      十来分钟后,女人带着失望和愤怒离开了这里,

      空旷的校园又沉寂了很久。
      校外的围墙透过城里些许灯光,却没有一束散落在花树下的少年身上。
      花荣在黑暗里摸索着,试图重新调试机器。
      夏夜微凉,明明蝉鸣正响,他拨弄着乱线的纤细手指却止不住的颤抖。
      不懈的重复下,机首的显示器亮了很多次,也熄灭了很多次。
      几个小时后,实验再次以失败告终。

      花荣将双手不知所措地插进了头发里。
      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差迟,六年以来始终摆在他面前的,都是一摊废铁。
      忍耐已久的泪终于从他眼角淌下来。
      确实,他们都说对了。
      他早就疯了。
      为了一次异想天开的征途。
      为了一种不为人知的执念。

      TWO

      “快报警啊——!!那边有人出事了!”
      “天啊!是那两个孩子吗?!谁干的?也太狠了吧!”
      “愣着干什么!快去叫警察啊!!!”
      …………

      深冬的末夜。
      城里一连下了好几天的暴风雪,积雪没过膝盖,严寒蚀骨。
      冰冷的空气里夹杂着血腥味。
      花荣倒在街角的雪地上,头脑昏沉得感知不到痛觉。
      唯一的印象只有不远处路人嘈杂的惊呼,和他面前那个迟迟坚守着不愿倒下的背影。
      是秦明。他口中的“秦哥”。

      因为住的近,他们从小就玩在一块儿。
      秦明比他年纪大一些,对他算是关怀至切。
      他们常常一起上下学,一起做作业,甚至是…一起逃课。如亲兄弟一般形影不离。双方的家里人也因为他们的交好情同近戚。
      可惜好景不长。
      一切都终止在他十三岁那年的冬季。
      画卷尘封在血色里。

      那天他们回家的路上,秦明一如既往地陪花荣去少年宫练箭。
      花荣自小天资聪颖,弓箭天赋更是与世无双。
      “喂,秦哥!我这次的射箭比赛又拿了第一呢!”记忆里犹带青涩的他无邪地笑着,冲身边高他一个脑袋的少年晃了晃手里的奖杯。
      这个傍晚竟反常的放了晴。
      金色的奖杯迎合了夕阳,像骄阳下的他们一样耀眼。
      “嗯,荣儿很优秀。”
      秦明同样笑着挠了挠男孩子毛茸茸的后脑勺。
      “哈哈哈,秦哥这么多年就只会这么夸人吗?”他俏皮地说着,踮起脚尖眺望身后冬日里封冻的河流。
      “我们荣儿很优秀、非常优秀!”秦明向来惯着他。
      “那你什么时候也拿回奖杯呀?”
      “等以后秦哥把箭术练到和荣儿一个级别了,就一起拿奖。”
      秦明声音很是清朗,但在斑驳的回忆里如隔了几重迷蒙的雾气,透不过阳光。

      从学校去往少年宫的路是一条不太宽敞的街巷,纵使乌瓦土墙却掩不住车来人往。
      少年们身着蓝白校服,和冗厚的积雪一样纯洁。
      他们无数次在那条街的林荫下走过,或是盛夏浓密的青绿,或是深冬稀疏的摇曳。
      花荣在秦明前面一路蹦蹦跳跳左右溜达,秦明在后面不紧不慢地跟着,不说话。
      忽起忽落的风混夹了车辆穿行的呼啸
      两人走到一处路口时,花荣转过身想和秦明说点事情。
      可他还未开口,便听到了秦明为数不多的惊呼:“花荣————小心身后!”
      没等他反应过来,那人奔上前将他向路边猛的一推。
      花荣重重地摔在了地上,伴随着剧痛和刺寒,没一会儿就失去了知觉。

      不知道在漆黑的梦里昏迷了多久,他在满房刺鼻的消毒水味中醒来。
      窗外的天光有些晃眼。
      他想起身,却发现自己躺在一张蓝白条纹的窄床上,腿脚缠了绷带,很难动弹。
      余光里,病房门口围了一群人,有熟悉的面孔,也有陌生的。
      门口断断续续地传来揭斯里底的哭泣和几声低哑的劝慰。
      花荣呆呆的摊在床头,不敢去想象发生了什么。
      难道他不应该像那些亲属一样痛彻心扉地哭一场吗。
      可是双眼像被注射了麻醉剂一样,任眼眶发酸发肿,也哭不出来。
      他很清晰地记得昏迷前所有的场面。

      冬夜的雪地好冷,好冷…
      苍白无色的积雪沾染上血红,血色倒淌成泊,却不是他的。
      秦明在货车驶过的刹那间挡住了一切,花荣伤的不算严重。
      偏偏是秦明,伤的最重的那个,匍匐着半抱起花荣,坚持到救护车来的那一刻才倒下。
      人身嘈杂,雪血纷扬。
      但永远不会有人知道,在这个噬骨的日子里,花荣其实也曾暖过。
      记忆里高大的身影替他挡住了命运和狂风。
      那人颤抖的身躯是他最后的温存。

      迷糊中,不知是不是幻觉,他感觉那点零星的温暖在熄灭的瞬间停留在了自己的双唇上。
      不算吻。
      浅尝辄止。
      又馨软缠绵。
      幻梦的最后,秦明似乎在他耳边极轻哑地说了一句极短的话。
      “等我。”
      可惜他们都不记得了。

      THREE

      秦明走后,花荣再没碰过弓箭。
      家里人几经苦劝,他置之不理。

      以往开朗活泼的他像是被扔到了另一个世界里,与现世隔着一层看不见的隔阂。

      画卷褪色时,过往情景与沉夜来回倒映。
      黑白色的城市在昼日交替里逐渐陌生,渐行渐远。
      睁眼是没有那人天天在门口等候的晨光,阖目是那个幻梦里不知是真是假的吻。

      上学的路上,不会有人拿着早早温好的豆浆等他;周日的傍晚,不会有人再打电话过来和他闲扯风凉话:“喂小鬼,又在临时乱赶家庭作业?”
      暮日下四季仍温柔,只是不会有人笑着看他天真地炫耀年少的欢喜。
      或许连他自己都理不清楚,究竟是欢喜,还是喜欢。

      这几年里,他尤其喜欢在无人的晴朗深夜里,看漫天的星星。
      “哥哥,为什么老人们总说,在人们死后,都会去往另一个星球呀?”
      在一个流星悉数划过夜幕的夏夜,花小妹曾指着遥远的星河,这样问过他。
      “别那么天真,不过是老人家迷信的传说罢了。”花荣漫不经心地回答道。
      这时距那个冬天已有一年多了,他跟别人说话很少有过好态度。
      “哥,你以前从不这么和我说话。”小女孩很是失落,声音的稚嫩却和他当年如出一辙。
      “哦,那你觉得我应该怎么回答你。”
      “这个问题其实我一年前问过哥哥。”花小妹说话间眨了眨眼睛,“哥哥说,之所以人们会去往另一个星球,是因为想在更美好的世界,等待没有等到的人。”
      花荣闻言,眼底闪过几丝惊诧,而后又恢复了平日里的淡漠。
      他…真的说过这种话么。
      童话般美好的年纪一去不复返,即便是说过,也记不得了罢。

      天空中不断有流星雨划过,低垂天际里不断有星辰陨落。
      少年垂着眼思虑远久的梦。
      据说,向皎月与流星许下挚诚心愿的人,星辰大海都会为他祈祷庇佑。
      电光石火之间,他回想起方才小妹无意说出的那段话。
      …那个人,会不会也在渺茫世界的某个角落里等着他呢。

      有些人烙进了我们的青春里,永不磨灭。

      FOUR

      花荣这五年来一年比一年像个疯子了。
      很多人总这么说。
      他当着父母的面扔了所有的弓箭和奖杯,却背着家人报了青少年天文科研班。

      亲爱的,童话终究不切实际,我将现实揉进无端的锦瑟里,总该探寻到你一丝一线的声影吧。

      直到一天晚上从少年宫回来,他妈妈看到他在后院摆弄一台怪异的仪器,才知道花荣魔怔到了这步田地。
      花母气的不行,当即便一把抢过了机器,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父亲也没有理解他,认为一个学生放弃了从小培养的特长反而去做这些超纲的事,不仅短时间里拿不到可靠的奖项和荣誉,还对提升成绩没有好处,简直是浪费时间和精力,更何况还有一年就要中考了。
      花荣没有和他们争吵,没有说那台仪器是自己亲手做了很久的星系信息探测仪,也没有再多说那台仪器的真正目的是为了什么,更没有坦白自己对秦明那种近乎荒谬的感情。
      毕竟这个世界上除了秦明,没几个人真正关心过他。
      连父母都是把他当赚取荣誉点乖巧工具而已。
      他抽课余和实验之外的时间,偷偷做了一些兼职。
      打工固然很累,但待遇不错。
      半年后,花荣直截了当地告诉父母:他已经攒了不少钱,决定搬出去自己租房住。
      家里的气氛一时间紧张到了极点,却没有爆发。
      父母沉默着默许了他的举动,认为这只是小孩子任性,等吃完了苦头自己就会乖乖地飞回来。
      然而他们错了。
      花荣一去就是整整四年。
      期间他们反悔过,有时会和花荣说好话,有时会去校门口等他,想接他回家。
      可花荣跟他们什么都好说,唯独不肯放下过去和从事的实验。

      这次花母来学校找他是给他的最后一次机会。

      缄默空寂的校园里,可以听见风吹落花瓣的声音。
      树下的少年还坐着,衣兜里的手机突然“嗡————”的一声亮了屏。
      是电话。
      少年几把抹干了眼泪,尽力让声线平稳:“妈,我说了我不回去。”
      “我这次不是来叫你回去的。”女人的答话仍旧是不可一世的严厉。
      “你要是不喜欢这个家,以后就别回来了。你今年也差不多成年了,本来该你自己负全责的,我当妈的尽些情义,在你账号上转了大学四年的钱。至于你自己怎么过,就看你自己怎么想了。”
      女人说完便挂了电话,不给人丝毫反驳的机会。

      眼泪不知什么时候又弥漫了上来。
      早就知道回是这般结局了。
      谁又能相信一个执着于常理之外的疯子呢。
      少年竭力遏制住涌上喉口的哽咽,准备收拾东西走人。
      就在那一瞬,四下里狂风骤起。
      风遮掩了蝉鸣。
      飞沙走石里,少年难以置信的看见刚刚调试了几个小时不见反应的机首屏幕重新亮了起来。
      “…好久不见……”
      微弱而清朗的少年音再次响起,轻到只能以第六感去揣测。

      在夏天的夜晚
      也许还会有生命重新前来
      和我们此刻一样
      静静聆听
      那从太空中传来的
      极轻 极遥远的
      回音

      FIVE

      “报告,天英星-015号星系探测仪已准备完毕。”
      “报告,天猛星-217号DNA聚集素实研器已准备完毕。”
      “报告,双阶制星际基因信息探测能组织引导器已准备完毕。”
      “报告,黑洞空间电原子能重组指挥发射舱已准备完毕。”
      ……………………
      “滴————滴滴嗒——滴————”
      极其尖锐的蜂鸣声打乱了科研室里一篇规则整齐的电子音。
      “队长,所有仪器复检完毕,这次是否能成功,就看您了。”
      科研室里一个坐在机首位的眼镜男青年转过身,对身后不远处的年轻男子说道。
      那男子正是花荣。
      他正从后舱门走过来,各种电子屏显示器紫蓝交错的荧光映的他白瓷般的肌肤毫无血色。
      又是十年过去了。
      高三夏夜里的呼唤如当年的吻一样,如梦似幻,再也没有出现过,却在奔流不息的光阴里成为了他唯一的精神支撑。
      时间待人凉薄,却又不忘去证明这世间总还是有许多机遇的。
      不然他又怎么可能离异想天开的梦一步步靠近。
      十多年来,他的第一步是去搜寻可能合成新生命的星系。
      这项搜集工作一直到这方面的科研队成立的第六年才基本完成。
      但童话不可能完全实现。
      这个科研队的主旨和花荣的目的相同,但过程更趋于现实————利用死者现存的DNA合成跟死者外貌乃至习性完全一样的“新人”。
      听起来很完美,但这些“新人”有一个致命的缺陷,那就是他们不可能拥有死者生前的记忆,简称情感沟通障碍。
      而花荣他们经过无数次实验发现,有一种未知但一定存在的超自然材料,将它与一些顶尖高科技DNA生物技术联合起来,就会对“新人”的大脑皮层进行自动修复,从而真的恢复为死者生前的状态。
      相当于某种意义上的“复活。”
      不过这种材料在太阳系及其周边星球并不存在。

      所幸在发现这个问题之前,他们已经解决了星系信息搜集的项目,这几年他们的瓶颈只是材料的寻找和高级生物技术的联合方案。
      如今万事俱备,成败只在他一举。

      繁杂的机械音中,花荣登上了发射舱。
      “10-9-8-7-6-5-4-3-2-1——
      发射————!”

      宇宙在他眸中旋转。
      他的脚下是星汉浩荡,无际无涯。
      远处巨大的玫瑰星云闪着耀眼的光芒,梦幻诱人。
      堇色的云埃从远方款款飘来,如在数万光年里褪了色却亘古不变的爱,不复热忱,只余冷艳。

      他屏住颤抖的心跳,缓缓按下了复合器的启动按钮。
      “ANsuall -1672号DNA原子能仿生复合舱已准备完毕,三秒后准时发射,请注意操作安全,祝您愉快!”

      三秒后,复合舱发射。

      复合舱后继发射出电原子星际探能导弹。

      电原子能星际探能导弹成功探寻目标星球,炸落并发放信号。

      复合舱收到信号并赶往目的地。

      探寻器搜集工程原料后上交复合舱。

      复合舱集中处理DNA及人物信息,复合开始。

      “DNA复合程序即将开始,请注意复检人物各指标编码。”
      “编码确认,DNA复合程序已开始。”

      花荣闭上眼,按下最后一个旋钮的那一刻,嘴角竟是带了笑的。
      这是他最后的赌注,前十年赌出理想与青春,这次为这个人赌出一切也无所谓了。
      因为爱终究是值得珍重的,凋敝的只是岁月。

      星海同心跳一起等待。

      恍惚中可能已过了一个世纪之久吧,不知何时,连轩窗外宇宙漆黑的底色似乎都开始变浅。
      不。
      不是宇宙在变浅。

      花荣猛的睁开双眼,朝舱外白光闪耀之地跑去。

      星球寸草不生,如孕育着奇迹的漫长等待。
      两座荒山之后的山坳处,就是复合舱主舱工作的地方。
      白光里,纷纷扬扬的尘埃之下,能清晰地看到一个高大的人影坐在复合舱门旁。
      陌生而熟悉。

      花荣一口气也没喘,一步不停地奔过了荒原和山林。
      直到最终被那人擒到怀里,听他有些恼愠地说:“小鬼,怎么又没听话 。”

      山海自有相逢,云雨自有归期。
      意难平终将和解,万事终将如意。

      ————————本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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