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有事不算多》完羽客

3、一见钟离情

　　那真的是很多年前的事了。可是唐安若试了多次，还是无法将那一刻从记忆里干干净净地抹去。

　　一日，唐宁洛兴冲冲地奔进家中，脆生生一声喊，引得周围的丫鬟侍童们都探头探脑地看了过来。

　　唐宁洛喊的是：“爹爹，快过来看看我的结拜大哥！”

　　只是当时唐全庆还坐在厅堂里和客人谈着生意上的事，没能在第一时间内现身。

　　那时候，唐安若正蹲在那里拔狗尾巴草。因为今日凌晨才从山里回来，她却没什么睡意，研究草木的兴致便淡了些，可还是不习惯手里不握着点草药，思前想后，怎么也舍不得撩拨花丛里的栀子花，便弄起了狗尾巴草。

　　唐宁洛这么清亮的一声娇喊，让她饶有兴致地抬了抬头，然后，看到了那个多少年后早已化作了一道疤痕、却还占着她心口不放的人。

　　其实，如果唐安若像她姐姐那样，三天两头地往外跑，尽览天下奇景，结交八方游士……她也不会陷入一见钟情的悲惨境地。

　　游谦的确是标准的英气勃发，加之心性耿直，身上也没有公子哥的浪荡气。但他这样的相貌，和唐门两姐妹举世无双的美貌相比，也没什么格外让人沉醉的地方。

　　但不同的是，他是个完全配得上玉树临风这四个字的少年郎。那一身墨色长衫，却把这个少年浑然天成的沉静而从容的气度衬得更耀眼夺目。

　　因唐安若不喜社交，从小到大能指名道姓叫得上的异性生物，除了院子里打杂的伙计，也就只有总爱伸着舌头趴在大门口的阿黄了。

　　所以她也就像无数个情窦未开却又好奇困惑的少女一样，只看了一眼，就再也移不开目光。心里还想着，这男孩子究竟是哪儿来的人，生得可真是好看，让人都不想眨眼。

　　她看了许久，直到对方迎上她的目光微微一笑，才想起自己手上还抓着一把狗尾巴草，连忙松手，故作镇定地把目光挪到面前的一片青草地上。

　　她很确定自己听到了对方一声轻笑，手脚更是不该朝哪儿放，隐隐约约地觉得自己应该站起来，又担心自己起身后会像往常一样因为头晕眼花而晃上几下，考虑了片刻，还是出于面子的考虑而没能鼓起勇气站起来。

　　让外人看见了，多不好。何况这又是个自己从没见过的俊朗少年。

　　家里的下人闲时都会议论着，大小姐身体好，是因为在娘胎里抢了二小姐的吃食，生出来的时候就比二小姐足足重了一公斤。因而，如今的二小姐整个就是一药罐子，自己一边捣鼓草药，一边顺便给自己治些大病小病。

　　就这样，二小姐还整天一刻也不停地往深山老林里跑，也不怕晕倒的时候被狼叼了去。

　　不过，老爷既然没开口，她们下人也不该过问，免得坏了规矩。本来也没什么人关心。唐家上下都是怪人，也就出了唐宁洛这么一个讨人喜欢的灵慧姑娘。

　　这会儿，二小姐因为自己那点不清不楚的别扭而蹲在那儿不吭一声，大小姐却表现得出人意料。

　　她这一回竟一反常态地没有无视自己的胞妹，反而极尽温柔体贴地一路小跑过来，扶着蹲到两腿酸麻却不敢起的唐安若慢慢起身，甚至还周到地抚了抚对方的背，贴到她耳边亲昵地笑语：“那边那个，就是游谦了，我不久前才结拜的大哥。”

　　然后，唐宁洛略微得意地扬眉，仔细观察游少侠的反应。果不其然，游谦打量着唐安若的时候，皱了皱眉，又迅速地松开了。

　　她知道，游谦向来不喜欢病歪歪的女子。平素在街上见到的那些行如弱柳扶风、引无数垂涎之色的曼妙身姿，从来都被他果断地否定。

　　那时候，唐安若自己，当然也敏锐地注意到游谦温文有礼中掩不住一丝嫌恶的表情。也就是说，她从一开始，就知道自己让人看不上眼。但她当时因为年幼，也只是觉得心口闷得难受，却没发现这和病痛没什么关系。

　　******

　　过不了多久，唐门上下所有人，几乎都知道了讨人喜欢的大小姐对游少侠青眼有加。

　　和那个多才多艺的男孩相处时，大小姐的小女儿羞怯情态尽显，双目含情，在日光的浸润下，熠熠闪光。

　　那几年，游谦还迷迷糊糊地当唐宁洛是一同闻鸡起舞的哥们儿，孰料人家小姑娘家早已情根深种。但凡他在场，唐家大小姐的眼神什么的，总是不知轻重地落在游谦游少侠身上，有心人都看得出，唐全庆身为家父，又是唐门门主，自然想顺水推舟地凑成这一段美满姻缘。

　　“谦哥哥，今儿个晴空万里，艳阳高照，我们出去骑马好不好？”

　　“上次谦哥哥赢我的那盘棋，我昨儿个在家，突然琢磨出了破解的路子了！”

　　“谦哥哥……陪我去瞧瞧新购进来的花儿吧！争奇斗妍的，牡丹百合金盏菊，可漂亮了！好么好么，就这么一次！”

　　这样的话，她唐安若还真是说不出来。她总是不能这样直接而热烈地表达自己的心中所想。

　　而那样志同道合、才貌家世也相般配的两个人，如果他们两厢情愿地要长相厮守，那可真是没有旁人置喙的任何余地了。

　　不知是出于从小到大都随着姐姐喜好的习惯，是出于人生的平平凡凡、安安宁宁，是出于对漂泊生涯、呼啸江湖的隐秘渴望，还是出于别的什么，唐安若的一颗懵懂少女心，不知不觉间便系在了一表人才却又放荡不羁的游谦身上。待到清醒时，才发现自己早已深陷其中不能自拔。只是他的一个微笑，她便可以开心上一整天。

　　游谦的生辰前一天，姐姐不善女红，唐安若却连夜替她缝制香囊，只为游谦一生平安。那一次，她送的礼物是一只精挑细选的竹笛，姐姐借了她的手，拿出香囊送作贺礼。游谦只是看了一眼竹笛，却对着那精美香囊怔忪许久。

　　唐安若对着姐姐强作的笑颜，张了张口，却发现自己什么也说不出口。为他人作嫁衣裳，这种事，她干得倒是比常人要顺手许多。尽管都是违心之举。

　　爱上姐姐的情人，这不是一件可喜可贺的事情。唐安若自然也清楚这一点。她便把这份感情藏着掖着，但愿谁都不会发现。

　　直到那一天。

　　姐姐突然被叫出去，似乎是惹了极大的祸事，父亲急赤白脸的样子也着实吓住了她。唐安若便急急忙忙地找到游谦的住处去。

　　那天的风雨狂暴骇人。她撑着伞护着油灯，轻盈盈地快步奔过去。

　　明明是傍晚，天色阴沉，游谦的房间却没点起灯来。

　　青年极缓极缓地走过来，每一步都像是在压抑着什么。

　　她讶然至极，脱口而出：“游谦，你怎么……？”

　　油灯“咣当”一声落了地，还在地上滚了开去。

　　所有的惊呼和不知所措都被融在纠缠不休的唇舌间，继而消失殆尽。

　　黑色的身影压上来的时候，她却始终看不清对方脸上的神色。不知道是眼里积蓄的水意过盛，还是因为……真的只是看不清。

　　衣衫被撕裂，无助挥动的双手被对方拿了腰带系得死紧，挣扎的双脚也被迅速而完全彻底地制住。

　　其实，要是真的想阻止住这一场屠戮，也不是没有可能。嘴唇虽然是被对方舔舐再三，却还是有开口呼救的机会。

　　只是，她自从一开始唇齿相接的刹那，便已经迷失了心智。

　　被进入的时候，施暴的对方却声声情切地唤着另一个人的名字：“宁洛……宁……洛……”

　　唐安若使劲地吸了一口气，却没有应声。她从没细想过，和姐姐长得像，究竟是好是坏。只是，现在知道答案，也不算太晚。

　　可那时，她所能做的一切，便是一遍遍地用双眼描绘对方的容颜，轻轻抚摸对方那让她惊为天人的眉眼，从眉心，鼻梁，嘴唇，到下巴，再柔柔地抚回来，最后，再用尽全力抱住他，拼凑出一抹苍白的微笑来。

　　像还没绽放便枯萎的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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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空了太久，很对不起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