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安日记》月月胡

26、告别-叶安安

　　很多很多天之前，记不清是哪一天的正午，当我迷迷糊糊的醒来，医生一脸严肃的盯着我，我看向窗外，正是栀子花盛开的季节，芬芳馥郁，阳光透过窗户缝口落在白色的被褥上，倒映出斑驳的树影，这恰好的安宁，我突然觉得是上天的恩赐。
　　或许我的时日真的是恩赐，我淡淡的对大胡子医生笑道“没事，你看我不还有几年可以苟活吗？剩下的即是恩赐。”
　　他们看惯了生死，简单宽慰几句便要我配合治疗，我当然不同意，因为我有比治疗更重要的事情。
　　审讯室里，我抗下所有罪责，纵使他们有万般疑虑，可我纹丝不动，我顺便告诉他们我的病情，对于此，他们更是无可奈何，从法律上讲，将死之人是可以保释，于是，我成功的被保释了出去。
　　他们再见到我，惊讶的以为是做梦，我当然不会告诉他们，我是因为得了癌症才可以顺利出来，当然也不会告诉他们，我的时间现在是倒计时来算的。
　　人生有失有得，我得到了短暂的自由，却也失去了成为一名学生参加高考的权益，慕晟风和阿深都问过我：后悔吗？
　　后悔吗？我不知道，如果青禾在，她会告诉我怎样的一个答案呢？
　　“慕晟风，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其实我在你认识我之前我就认识你了。”
　　“我知道。”
　　“你怎么知道？”
　　“我就知道。”
　　“那我说我在你认识我之前就喜欢你了，你也知道吗？”
　　他望着我的眼睛，沉默了很久，我以为我可以得到一个答案，在我死之前，可以得到一个准确的答案，可他给了我一个拥抱。
　　我们像是有种天生的默契，很多话，他不说，我也不愿再问。阿深找过来的时候，我们正躺在树下发呆，那日微风正好，阳光折射在我的瞳孔上，我瞧着他，竟有些恍惚，可他是阿深啊，我从小玩到大的阿深，从小到大，大抵只有生死这件事我瞒了他。
　　“阿深，如果以后我不在了，你答应我，找个比我漂亮的妹子，生个比我漂亮的闺女，好吗？”
　　“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女人，万一我喜欢男人呢？”
　　“那你就找个比我好看的男人，永远不要生孩子。”
　　我们三人相视而笑，简短的时光里夹杂着不言而喻的美好，阿深躺在我身边，絮絮叨叨，我听不大清，可视线里，我似乎瞧见远处款款而来的青禾，她说：安安，你真幸福。
　　我跟慕晟风做了一个约定，为了鼓励他考上中意的大学，我决定搬到他家全程照顾他，辅导他的功课，我告诉他，他身上承担了我和青禾所有的愿景，他不说话，但是从行动上，我知道，他是拼了命的。
　　很多很多夜里，我都梦到过青禾，她笑得还是那样美丽，那样让我嫉妒，仇恨化平以后，慕晟风几乎再也没有提过顾青禾的名字，一次都没有，我不知道这是个好消息还是坏消息，只是后来，我再也没有在他的眼里瞧见过那年初见时的光亮。
　　高考前三日，我趁着他上课，偷偷去庙里求了一道符，一位有缘的师傅赠与了我一串陈珠，他说，我是他从未遇到过的有缘人，我想着他大抵也是推销来着，可是，我时日不多，不愿参和这该死的假象，转身离去后，他匆匆走上前，将那串陈珠塞到我手中便离去，我惊楞在原地，有那么一刻，我的心理建设是崩溃的，如果，如果我还能活下去，我是多么希望我能活下去，我，还有很多很多事等着陪他一起做下去，我.......那么爱他，还未亲自告诉他.......
　　我差点瘫软在地，一双手却及时将我搀扶，我抬头对上那人的眼，却是视线模糊。
　　我们缓缓走到一棵樟树下，他仔细端详着我手中的陈珠，很久很久喃喃道“这是个好东西，很可惜，它在一个将死之人手中。”
　　我惊讶的颤了颤身体，忍住眼中的泪水，打趣道“你是在咒我死吗？怎么，我竟不知道哪里得罪了你。”
　　“你还想瞒多久，还是等着我去告诉慕晟风你的现状？”
　　“阿.......阿深，我.......”
　　“慕晟风是个傻子，我可不是，你以为简单编几句谎言就能糊弄这么天大的案子？安安，你知道我的实力，调查你为何被假释，不是一件很难的事。”
　　脑海顿时一片空白，我望着眼前这个熟悉再也熟悉不过的人，竟然忘了，从小到大，我从未能瞒过他半分心事。
　　“再等等，等考完，我就会离开，我答应妈妈，考完我会配合去北京治疗，阿深，求你，不要将这件事告诉任何人，尤其是他。”
　　“安安.........你........你知道，从小到大........只有我欺负你的份，我从未想过有一天，你为了一个人做到如此.......若是知道，当初就不该.........”
　　他颤抖的跌坐在花坛旁的石凳上，尽可能压制呼之欲出的抽泣声，我感受得到他的害怕，一种失去一切的害怕。
　　“安安，十岁那年，叔叔问过我一个问题，如果长大以后，让我娶你可好？我当时回答他，除非你愿意，不然我会以哥哥的身份一直保护你，绝不越矩，这些年，我一直祈祷那个人不要出现，直到两年多前，你第一次见到慕晟风，我就知道，我已经彻底失去希望。可是，叶安安，这两年发生的事太多太多，多到我已经承受不起，我看着这些年我一直宠在手心里的宝贝被人糟蹋成这个模样，我真是恨啊，好几次，我都想杀了那个慕晟风，好几次......叶安安，这是我最后来找你，我怕我再留下，会干出傻事，以后你也不要来找我，我已经定了三天后出国的机票，大概以后也不会再回来了，叶安安，如果你死了，我只求你，永远不要托人告诉我这个消息，就当我以为你一直活着，就当，我活在自己的梦里。”
　　说完他便离去，很久很久以后我才反应过来那个人已经彻底消失在了我的世界里，我抱着膝盖失声痛哭，青禾死后，我有很长很长时间没有这样哭过，每次梦见她，也只是在梦里，抱着她哭，我甚至以为，我可能失去了哭泣的能力。
　　后来，那日下了一场很大很大的雷阵雨，待慕晟风找到我的时候，我已经被浑身淋湿，他将我抱回住所，用心照料我，我没有告诉他阿深离开的消息，他同他本来就无瓜葛。
　　我高烧了两日，靠着大量的药物勉强维持着身体，高考那日，我送他去考场门口，他亲昵的摸摸我的头，我将去庙里祈福的玉佩带到他的脖颈上，上面写着“金榜题名”。
　　他从口袋里面掏出一串陈珠，同我在庙里得到的陈珠别无二致，原来，这便是缘分。他将陈珠小心翼翼地放到我手上，这串陈珠时时伴他，只听说，这串陈珠串了一个人的性命，以前我一直以为那个人是青禾，直到有一次他跟我提起他的母亲，我才知道，这串陈珠上，留下另外一个女人的一生。
　　我抱着他，面颊贴着他的胸口，第一次，听见他那颗真实而又炽热的心跳，他环过我的腰，笑道“安安，等我，结束以后我有话同你说。”
　　“慕晟风，我等你，无论多久，我都等你，我也有话同你说。”
　　他在我的额头上留下一吻，我看着他转身离去的背影，看着被关闭的校门，看着稀稀落落的人群，看着刺眼的光线穿透我整个身躯，我仿佛听见无数个声音在唤我的名字，我仿佛看见无数个顾青禾在那扇布满年轮的铁门上翘首盼望，她顿了顿，转脸看向我，温柔的说道“安安，你也在啊？”
　　她笑得那样灿烂，那样动人，像极了那年我初见她时，她娇羞的躺在少年怀里的模样，我伸手去触摸，她却越走越远.....
　　耳畔终于传来救护车鸣笛的声音，冰冷的担架上，我的指尖无力指着铁门，可是他们不知，或许也容不得我再有自己的选择，我的眼泪夺眶而出，慕晟风，我终究，对你，失了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