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哑巴》野时青

22、第 22 章

　　天亮了就继续去工位上干活。

　　周回心不在焉，效率低得让组长臭骂了一顿，比起以前那些阴阳怪气的捉弄，这次他却没怎么放在心上。

　　中午休息吃饭的时候，他犹犹豫豫拿着手机，想看又不敢看地在屏幕上滑来滑去。

　　怎么边老板还不收下那个红包。

　　周回想来想去，眉头皱着就没松开过，寡淡的饭菜被他搅水泥一样和得不能看。

　　同村的大叔过来用方言和他聊了几句，问他国庆回不回老家。

　　他茫然地看着大叔，挠挠头不知道如何表达自己不会买车票。
　　大叔也看不懂他的手语，嘟囔了几句他没听清的话，端着碗又离开了。

　　直到下午再一次看手机时，他发现红包因为过了期限被退回了。
　　周回急了，又发了一个过去，写字：“边老板你收下吧。”

　　他饿得肚子打鸣，人却立在原地，目不转睛看着手机。

　　仿佛边山感受到了他的急切，没一会儿回了他一个标点符号：“。”

　　周回顿时心脏咚咚跳，揣摩不懂这次的这个符号是什么意思，又写：“看不明白。”

　　边山这次回得很快，但没发文字，发了两秒的语音过来，周回点开语音，手机扬声器放在耳朵边，全神贯注地听。

　　“你自己留着。”

　　周回又急，又写：“我不要。”

　　边山的声音说：“你不要我也不要。”

　　周回不知所措，听着边山的声音，心里慌张急切，却又因为这句话莫名笑了一下，他动动腿，还是写字说自己的想法：“边老板你好笑。”

　　然后边老板不理他了，他又发了一些话过去，边老板还是不理他。

　　天色越发暗，周回挪着步伐往前走，头低垂，脖颈弯出弧度，脊骨明显。
　　心情不知道怎么形容，他深深吸气，他此刻很想看到边山。

　　想起清晨的梦，周回双手盖住脸用力揉，搓下来两根睫毛在手指上。
　　看着两根睫毛，他的心却涨涨的，有没有一次机会，他也能触碰到边老板的睫毛，肯定和他的不一样，边老板的睫毛应该和他本人一样，怎么搓也不会掉下来。
　　怎么发消息，也不回复他。

　　周回回味着昨天的一切，连同今早的梦。

　　他这样飘飘忽忽回味了几天，有时候睡觉前偷偷暗示自己梦到边山，没梦到的话，睡醒还会默默难受一阵。

　　时间变得难捱起来。。
　　周回偶尔会在机械重复的工作里，想到边山。
　　在和朋友们聚餐时，看到孙清泉和小琴亲密的言语举动想到边山。
　　在翻看朋友圈时看到别人的合照而幻想自己也能和边山发一张这样的照片。

　　吃到好吃的小零食想要和边山分享，看到美丽的日出日落想要告诉边山，和别人有摩擦也想和边山倾诉。
　　他又不知道怎么说，经常会反反复复打开和他的聊天框，手指写来写去，又全都删掉。

　　复杂，难懂，又充满了愉悦。

　　他觉得自己和宗三儿、孙清泉一样，和朋友圈那个总发和女朋友合照的许闻一样，他仿佛也恋爱了。

　　身边喜欢男人的事情他只在老家莲花溪看到过，那是恐怖的过去。

　　明明很害怕才对。

　　可跨过内心的恐惧又变得很简单，周回只是自己消化了几天，只是翻来覆去地想自己的感情，只是将他和边山的相处和聊天记录细细地揣摩。
　　他就轻轻地跨过曾经的恐惧。

　　原来喜欢一个男人并不是一件糟糕的事。他此刻有一点快乐。

　　那些曾让他恐惧的人，那些恶行此刻也变得若有似无，取而代之的是边山的身影。

　　他的脑子里已经放不下过去的痛苦了，他现在只能想起他。

　　--

　　边山又一次来到城中村。

　　吕成奇还是把店铺接回自己的手里了，他四处奔波，离老婆孩子太远，总归是舍不得。

　　边山来到他的店里，干净明亮的店铺，果香淡淡。吕成奇不开饭店了，那太累，改为开水果店，这样的话，既有时间接小孩上下学，也能离家更近。

　　吕成奇一边整理水果摆放，一边同来帮忙的边山聊天。
　　因为刚开业没几天，一些新鲜的水果压在后面小小的仓库里，天气还有点热，需要尽快放进保鲜柜里。

　　边山戴着手套将苹果一一摆放整齐，门口偶尔走过人影，他会下意识抬头去看。

　　吕成奇的话很多，拥有聊不完的话题，一会儿讲榴莲要怎么挑选，一会儿说自己孩子在幼儿园就谈女朋友了，一会儿话题又拐弯到天气和股票上去。

　　边山已经习惯了，最近睡得很好，也有兴趣和他瞎聊。

　　到了傍晚，手机震动，消息弹进来。

　　边山看到名字，意料之中地按熄手机。

　　店里此时没客人，吕成奇倚在收银台，发着呆嚼着串葡萄，看他随意地把手机收起来，也随口问了一句：“谁啊？”

　　边山没说话。

　　吕成奇也没继续问，不过他聊起了别的：“你别说，现在的小孩真早熟，幼儿园大班就有女朋友了，笑死我，粥粥还跟我告状说饼饼下课不牵他的手，要去牵小女孩的手。”

　　边山笑了笑。

　　吕成奇也觉得好笑，说：“饼饼也挺逗，在家里大吼，‘我当然要牵女朋友的手啊’。更好玩的是，你上次带他去抓娃娃换的大玩偶，也送给他的‘女朋友’了，还是我骑车给送过去的，你是没看到小女孩的家长，都要笑趴在地上了。”

　　确实好玩。边山笑着摇头，说：“看来下次还得带他去抓娃娃。”

　　吕成奇哈哈大笑。

　　边山心情愉悦，此刻也没事干，当手机再一次震动时，他点进了消息。

　　周回这段时间偶尔会给他发消息，都是简单的客套的开场白。

　　就像今天的消息一样。

　　周回：“边山老板，你吃晚饭了吗？”
　　周回：“我还没吃。”

　　边山翻了翻前面的聊天记录，他几乎没怎么回复对方。
　　周回的心思太明显了，他却没花时间考虑这些。

　　他是处事果断的性格，但在周回这里有些不同，变得犹豫不决很多。

　　他承认周回的模样贴合他的审美取向。
　　不壮，脸还生得好看。
　　眼睛尤其澄澈。

　　但这样的人很多。

　　边山只是觉得奇怪，自己为什么在这人身上犹豫。

　　他敲开输入键盘，恰巧有客人进店，问价打断了他的动作，手指停下，最终还是没有回消息。

　　没必要，他想。
　　周回太年轻了，稚嫩到透过眼睛就能悉知他的内心，而且边山从来不觉得自己是会慷慨敞开感情的人。

　　和他不同的是，周回已经自己陷进爱情的温水里。

　　他从身边熟悉的人们那里学习怎么恋爱。

　　有些男的工友没有固定的伴侣，乱来的私生活在他眼里很奇怪，一个人可以喜欢很多人吗？
　　有些女工友每天忙成陀螺，下班后忙着回家做饭看小孩，这个周回很熟悉，以前在莲花溪的工厂上班时，那些大姐除了上班就是不停地讲自己家里人。

　　周回自己琢磨着，要是和边山老板谈恋爱组成一个家庭，他也得下了班快快回家，家庭照顾好，工作才能更好。

　　再看许闻的恋爱朋友圈，要经常给喜欢的人送礼物，要说听了起鸡皮疙瘩的话，要拍很多合照发在网上。

　　还有孙清泉和李琴，她们吵过架、又和好，住在一起，孙清泉每天要发很多很多消息给小琴，小琴会靠在他的肩膀眯着眼睛笑。

　　还有很多很多人，他都曾默默看着他们的恋爱，组成家庭后为了家人努力赚钱。

　　而且他很清楚，自己绝对不会和莲花溪的魏老八他们那样，抛弃自己的家人，没素质地纠缠在一块。

　　他很想拥有一个温暖的家庭，和以前爸爸妈妈姐姐在一起的时候那样，一个欢声笑语的幸福的家。

　　他会为了这个努力挣钱，会告诉边山自己的感情，会学着怎么去成为家庭的顶梁柱。
　　他陷进爱情的漩涡里，很少去想边山要不要和他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