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哑巴》野时青

21、第 21 章

　　边山是在去收银台换游戏币的时候看见的周回。

　　他穿着一身黑，站在两个女孩儿中间，一会儿看左边抓，一会儿看右边抓，人家抓到了玩偶他高兴，没抓到他也跟着撇嘴叹气。
　　回来的第一天出门就遇到了他，边山仅仅觉得巧合。

　　他低头看还没到自己腰高的小孩儿，小孩儿眼睛总是很亮，仰着头看大人，满脸的期待，于是他多兑换了一百个游戏币，抬着满满一大盒游戏币开始玩。

　　但游戏厅里抓娃娃的区域就这么大，两人不碰见都不太容易。于是不知不觉间，他就站在了周回的对面。
　　他隔着两台游戏机的缝隙，抬眼就看到周回的脸。

　　周回的脸怎么说呢，窄脸尖下巴，最明显的就是肤色和脖子锁骨那块儿不是一个色，脸上肤色黑了点，眼睛又大，可能是因为不能说话，几乎能从他的眼睛里看透他这个人。
　　瘦条条一个，还穿一身黑，整个人细成竹竿一样站在那儿，那两个小姑娘时不时看他一眼再继续玩。

　　边山站在小孩儿身后，看着小孩儿噼里啪啦、大开大合的操作，听着游戏厅的音乐，脑仁疼。他晃了晃盒子，硬币碰撞的声音在动感背景乐里几乎听不见。

　　他没再注意周回，这人却凑了上来，挥着手，嘴巴张开又闭上。结合之前偶遇的几次，他也这样，边山猜他应该是后天原因造成的失语，但他怎么老喜欢往他身边凑？

　　边山没心思回应他，他也识趣地走了。

　　小孩儿尽管乖巧听话，每次都抓不到也忍不住赌气，仰着头跟机关枪一样说：“边叔，这个一点儿也不听我的话，你帮我抓吧你帮我抓！”
　　边山不想玩，准备直接换下一个能玩的地方，比如去吃快餐买个玩具什么的，在去退游戏币的时候，小孩儿拉他的手，指给他看：“那个哥哥还在。”

　　顺着方向，边山看到了门口看别人抓娃娃的周回。
　　边山低头问小孩儿:“你认识他？”

　　小孩儿一脸诧异：“不是他认识你吗？你们不是认识的朋友吗？”

　　小孩儿似乎觉得边山不让他不继续在这里玩了，急匆匆地想办法：“那、那你让他跟我一起玩吧，我抓不到，他肯定能！他也是大人！”

　　边山不同意，去柜台退游戏币，小孩儿拉着他裤腿一直说，见不管用，站在一旁就要哭。
　　边山见识过小孩子哭起来又多闹心，想赶紧带他去吃点东西转移小孩儿的注意力，又看到工作人员背后满墙的精致玩偶，其中一排棕色的玩偶从大到小依次排列整齐。
　　是小孩儿抓过很多次的玩偶，也是有些人站着看看最久的机器里的玩偶。

　　叹了口气，他重新扫了钱，兑换一篮子游戏币，对捧着篮子要哭不哭的小孩儿说：“那你去邀请他和你一起玩儿。”

　　最后也不是小孩儿邀请的，而是当他对视上周回的眼睛时，那双眼睛很明亮，几乎看不出刚刚被自己忽视后的尴尬和回避。
　　他就先发出了邀请。

　　“玩吗？”问出口的时候，边山也妥协般的感知到，自己有点怪。

　　尤其是看着周回慢吞吞写字给他发消息，明明两人面对面，而他们都看得懂手语，他却没提，反而耐心地配合着在手机上交流。

　　这人写字真慢。
　　边山等了一会儿，旁边的人写了又删，删了又写，半天没写出几个字，他干脆放下手机直接问：“要说什么？”
　　周回抬起头看他的手机又看他，抿抿唇只知道冲他笑。
　　然后抬手比了个……结婚？

　　边山挑了一下眉尾。

　　周回动作很快，谢谢的手语很简单，前前后后就几秒钟，他比完紧接着又低头开始写字。

　　边山垂下视线，看到他还在给自己写消息，没仔细看写的什么，长臂一伸，把周回隔开往后退一步，在周回惊讶的表情里，将盒子塞进他怀里。
　　“赶紧玩，别浪费时间。”

　　周回手忙脚乱捧着盒子，看着边山走到一旁去打电话了。

　　他身旁的小孩儿此刻终于抓到了一个玩偶，兴奋地抓着甲虫玩偶的腿甩来甩去，激动地催促他赶紧也抓一个。

　　周回刚刚就是想问边山，这些游戏币多少钱，他把钱转给他，他不好意思让边山请自己玩。但看对方的样子是不打算跟他讲了，他还是玩了再自己算算，后面再转给他，还好他们有联系方式呢。

　　周回示意小孩儿跟上他，两人站在棕色的卡皮巴拉机器前，开始投币。

　　说不高兴是假的。大山农村里长大的周回，以前玩得最多的游戏是和侄子去学校门口的小卖铺买那些五毛或者两三块的汽车小玩具后演戏比拼，现在最喜欢玩贪吃蛇和消消乐。
　　抓娃娃是第一次。他曾在电视上看过，演戏的男女主会在游戏机前下跪求婚，

　　周回玩得开心，和小孩儿一起玩竟然还真能抓到，最后下来，他们两个人都抱不完小玩偶，店员送来了一个小推车，也满满装下，最后十个小玩偶可以换一个超大的玩偶，他兑换了一个半人高的卡皮巴拉，剩下全送给了小孩儿。

　　边山一直在边上，既不插话，也没管他们怎么分。

　　周回玩到后面都忘了他的存在。

　　手机响起又挂断，周回拿起来看到孙清泉的消息，在一楼桃树景观点集合，要回去了。

　　这时候他才想起来一旁的人。

　　小孩儿还在犹豫换哪个大玩偶，在玩偶墙壁前走来走去，两个店员在一旁介绍细节。
　　边山留意着小孩儿的动向，察觉旁边的目光，扭头去看。

　　周回看着他。

　　灯光将他的睫毛投影到脸上，那影子若隐若现，和他对视的人都会被吸引目光。

　　边山看了那片阴影一会儿，疑惑地问：“怎么了，要说什么？”

　　周回笑了笑，双手环过玩偶面对边山，再一次说谢谢。

　　边山却分心地想，原来能说对意思啊。

　　在回去的地铁上，他的玩偶被张可为抱过去玩，他拿出手机给边山发了一百块钱红包过去，还道了谢。

　　边山一直没收下红包，也没有回复他。他有些失落，看着对面玻璃倒影里的自己，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想起今天边山的模样。

　　地铁快速穿梭在地下轨道的声音很响，偶尔会有女声播报站点名字，人们来来往往，年长年幼的人们，都在周回的耳朵里、眼睛里。
　　但他总想到垂眸看向自己的那个人。

　　凌晨，周回再一次热醒。

　　他翻来覆去，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又仿佛知道自己怎么了。

　　脸颊开始热，伴着痒。

　　有些耳鸣。

　　医院和派出所亮白的墙壁、灯光以及人们的窃窃私语仿佛重现。明明很冷才对。
　　可身体却愈发躁热。

　　周回抿着嘴。
　　略显逼仄的员工寝室里，别人熟睡的鼾声不断，而他痛苦地辗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