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哑巴》野时青

19、第 19 章

　　梦里的温度和触感，在醒来那短暂的几分钟内仿佛真的存在。
　　周回还不清醒的眼睛朦胧，热气从身体深处渗出来，湿、闷，裹着陌生的冲动，催促着还沉重的身躯行动起来。

　　梦里边山老板的眼睛在看着他，黝黑的眼珠里清晰映出他的模样。周回在梦里笑，又觉得紧张不安，所以手里抓着刮刀使劲在泥浆桶里搅动。

　　越搅动，越觉得热。

　　越热，梦便越发模糊。

　　*

　　9月的天气热得快要爆炸，还经常下雨，整个海舟市像个蒸笼一样。

　　周回巴不得每天洗十次澡。除了依旧不适应海舟市的热之外，他突然发现自己忘了好些手语。

　　起因是有天周回跟着厂里的年轻小伙子们一起吃饭，看到电视机里有手语主持人，但周回看来看去茫然了很久。

　　怎么有些看得明白，有些又看不明白啊？

　　周回还跟张可为、孙清泉他们说这事，两人说是他没地方用手语当然会忘记。
　　周回吓得赶紧去手语群里写字问社工还能不能免费学手语。
　　可惜医院社工回复这个志愿活动暂时还没消息。

　　周回就捡着下了班空闲的时候回忆以前学过的内容，有些手语和他以前比划的相似甚至差不多，回忆起来也不费劲。
　　复习过几遍后就去洗澡洗衣服。

　　洗澡时他也跟搓洗物品一样唰唰唰地给自己搓肥皂打泡沫，顺带把头搓几下，然后接水给自己猛猛一冲，干净又凉爽。

　　最近他总担心天气太热把自己热出毛病来。

　　他这几天早上晚上特别容易起来。又觉得这事不能告诉别人。
　　宿舍里的大叔大哥们在这事上也不咋遮掩、甚至有些流氓，周回总觉得这跟自己屁股蛋一样，露出来既丢脸又臊皮。

　　他打死也不会跟别人说的。
　　可是，可是以前也没有经常起来啊，感觉就是因为最近天气太热给热出问题了。

　　又一次清晨醒来，周回懊恼地开始洗衣服，也实在是烦，衣服裤子的水也没拧干就挂起来，水流到地板上，他无所谓地甩甩手。
　　那股子气让他对着湿衣服比了好几个手语，都是骂人的话。

　　周回思来想去，最后还是去张可为那里打听，拐弯抹角地问。

　　-“张可为，你身体好吗？”
　　-“你热不热？”
　　-“我太热了，你说为什么。”

　　-张可为:“？你又长热痱子了？”

　　周回只好问他。
　　-“怎么办我太热了。”

　　张可为以为他不适应这边的气候，给他出了好些防暑的技巧，还约了有机会去喝奶茶。

　　周回绕来绕去也没问出口，只能在厂里猛猛加班，又怕真把自己热出问题，听张可为的话买了小电扇吹。

　　后来没过几天就下了一场好几天的雨，温度稍微降了几度。周回又恢复正常了。

　　他也等来手语班开课了。
　　再次来到手语教室，熟悉的人却没几个，以前一直和说话的小朋友童童也没来了。

　　而且教的内容和从前差不多，老师也是那位大学生志愿者，叫许闻，这次周回记住他的名字了，中间下课休息时，许闻还专门来和他打招呼，说好久不见。

　　周回被他选做教学助理，在课堂练习时和其他不太敢表达的人对话联系。

　　然后周回就受到了表扬和称赞，还有感谢。他心里热乎乎的，虽然表面上看着只是笑笑，但实际上却一丝不苟地教别人。

　　下课后，周回和志愿者许闻加了联系方式，这个大学生特别爱笑，还特别喜欢展示生活，基本上每天都要发一两个朋友圈。

　　周回还挺喜欢看他的朋友圈，原来大学生每天也为了吃什么、钱花哪去了发愁。
　　更多的是他没看过的世界一角，比如很多漂亮的风景、有趣的游戏、看不懂的文字和听不明白的歌曲。
　　周回对这个世界的认识是很贫瘠，而许闻是展示得最多的、让他见识得最多的人。

　　人总是会被发光的人吸引。
　　周回也不由自主地模仿起许闻。

　　时隔一个月又聚在一起的周回、张可为、孙清泉以及李琴四人，还是选择去孙清泉和李琴的出租屋里聚餐。

　　这次周回不仅提前买了点酒，还买了卤凉菜。
　　几人坐在矮几前，不是吐槽老板就是吐槽同事。

　　但是李琴却突然笑着对大伙儿说：“小周今晚怎么一直拍照啊？”

　　大家都看着他，周回不好意思地笑笑。

　　张可为嚼着花生米含糊不清地说：“最近可骚包了，朋友圈发得那叫一个勤快。”

　　“噢～”李琴发出奇怪的笑死，其他人也跟着怪声怪叫起来。

　　气氛变成捉弄人的促狭，周回“哎哎”两声，手语：“我觉得这样做别人就知道我生活得怎么样。”
　　但没人看得懂，反而以为他在掩饰什么，继续打趣他。

　　周回说不明白，头发都搓乱了。

　　李琴说：“算不算孔雀开屏？大家不都说了吗，开始勤发朋友圈就是要给某位人看的。”
　　“小周是要给谁看啊？哈哈哈，其实你应该多拍拍脸。”

　　说着大家又开始笑，话题偏到了几人分享起最近看到的有意思的短视频。

　　周回却点开自己的朋友圈。
　　发的很多吗？他一天发一条，许闻他可是一天要发三四条朋友圈呢。

　　哪里是要发给某人看，他是发给所有人看的。

　　也不知道边山老板看不看得到。
　　周回冷不丁想起边山。距离上次见到对方已经过去一个多月，自加上边山老板的联系方式以来，从没看过他发过什么。

　　周回加上联系方式那几天，偶尔会和边山说几句话，他一句，边山老板回一句，等他忙着加班忘记回复消息后，下了班回消息时边山老板也没继续回，他们就再也没说过话了。

　　要是边山老板看到他每天都很忙的话，会不会就不介意他那时候的忘记呢？

　　周回嚼着花生米，又拍了张食物照片和其他照片发朋友圈，并慢吞吞手写配文：“朋友一起吃饭，开心。”

　　许闻第一个给他点赞、评论：“哇！冰啤酒配猪耳朵！羡慕了[馋]。”

　　周回回了他一个微笑。

　　他看了眼靠在一起的孙清泉和李琴，他们脸上也是同样的微笑。

　　他想要边山老板也给他发一个微笑。
　　在此刻。

　　手机屏幕熄灭又被按亮，没有消息弹进来。

　　*

　　边山在剑川的事情忙完后便回了趟家，和家里人吃了顿饭，可能是他此次临时回家算作一种惊喜，这顿饭家里人基本都来了，席间的气氛和睦融洽。

　　边山好心情地和几个堂弟在阳台抽烟，几人随意地聊着天。

　　他看了看手机，回了几条消息，顺手点进几乎不怎么看的朋友圈，正巧看到了周回分享的生活日常。

　　五张照片不对称，边山多看了一眼，最后一张照片是自拍，小图也能看到那张脸在不太明亮的灯光下有种稚嫩的清俊。

　　确实长得好看。

　　边山抬眼扫过面前同样年纪却傻乐的两个堂弟，手机里这个没有笑容的脸确实好看许多。

　　边山点开图片看了全貌，随后切出应用关上手机。

　　屋内的说笑声突然大声起来，边山抖抖指尖的烟，扯了扯嘴角笑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