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哑巴》野时青

14、第 14 章

　　厂里又要加班加点赶工，忙忙碌碌几天，一场大雨后升起了高温，宣布着夏天到了。

　　天花板上的电风扇“嗡嗡”运作，周回从医院的手语班回来，躺在床上回忆起那天去医院旁边的咖啡店报名学手语——咖啡店的员工告诉他，需要用手机扫描二维码加入群聊，每天要在提前群里报名，第二天再去医院的活动场地学手语。

　　那家咖啡店是医院开的，四个工作人员都是聋哑人，他们熟练地说话，用眼神、表情和动作。

　　工作起来和普通人也没什么区别，只是更安静。

　　周回按亮手机，壁纸是手机自带的风景照。是他拜托张可为带自己去买智能手机，注册了聊天账号，成功在咖啡店里加入了手语班。

　　那家咖啡店如此明亮干净，空气中是好闻的味道，还有精致的杯子和看起来就会很好吃的蛋糕。

　　他从来没吃过蛋糕，蛋糕肯定很甜很软。
　　下次发了工资，就来吃一个蛋糕。

　　“呸呸！”开门走进宿舍的张可为张嘴想说话，下一秒嘴里就多了虫子，“服了，怎么这么多飞蚂蚁，这儿是它们老巢吗？”

　　周回也是头一回感受到蚊虫飞蚁的恐怖，就算宿舍安装有纱窗纱帘，它们依旧无孔不入，嗡嗡盘旋在一切有光的地方。

　　张可为风风火火地进出，去买了杀虫剂对着屋内喷了半瓶，一股呛鼻的味道让一群人骂骂咧咧跑到阳台上，发现外面蚊虫数量还是那么多，忍了没多久又回宿舍，直接关灯睡觉。

　　在新买的蚊帐内，周回抬起双臂搭在头顶，手指一下一下撩自己长长许多的头发。
　　他想了很多事，听着宿舍里其他叔叔大哥吹牛，最后迷迷糊糊睡着了。

　　-

　　医院手语班报名的人不是很多，但各个年龄段的人都有，有些人还是在医院住院无聊过来打发时间的。
　　今天是周回上手语课的第四天，认识了几个小孩，那几个小朋友只是轻微的听力障碍，能说话，学习手语的速度远超其他人，周回和他们熟起来纯粹是因为他看起来年纪不大，外加长得好看。

　　“你今天不好闻。”坐在周回左边的小孩童童用手语配合着一点一点说话。

　　周回满脸不好意思，右手手掌掌心举到额头，微微低头，再握拳伸出小指在胸口点动几下。
　　他说：“抱歉。”

　　他今天回宿舍准备换衣服时，发现前两天忘记收起来的短袖有股淡淡的霉味，但工作穿的衣服更不好闻，纠结再三还是换下工作服，赶公交来医院。

　　童童“哼”了一声，说：“没关系。”转过头继续看新来的老师。

　　他低头闻了闻，在体温升高后，那股霉味确实明显很多，回去再洗洗，多放洗衣粉搓。

　　今天新来的男老师是个大学生，叫许闻，手语班的负责社工介绍他是名牌大学的志愿者，会负责接下来两个月的手语教学。

　　周回每次上课都坐得靠前，这次也不例外，于是他发现了男老师的手指格外细长，在练习时，他看了看自己的手。
　　从前除了手受伤，他很少关注手掌和手指，今天细细观察，掌心的纹路清晰，指根有茧，手指上有不知道什么时候沾上没洗去的墨色染料。

　　手语老师许闻走到他旁边，笑着和童童比手掌大小，周回清楚地看到对方的手很干净，覆在小朋友手上的五指修长。
　　周回还闻到了对方衣服的香味。

　　回来后，周回趁洗漱的人少，赶紧去把衣服脱了洗好挂起来。
　　这次他倒了很多洗衣粉，觉得有点心痛，想着要去买更便宜的肥皂用。

　　回到宿舍，听到张可为在用方言打电话，抑扬顿挫的调子里好像有些烦。
　　周回缩回蚊帐里，开始用手机玩游戏，不再是单机贪吃蛇，而是小程序游戏，也只是几天玩一次，毕竟玩游戏要用流量，他还舍不得花钱买更多的流量。

　　最近他花钱有些大手大脚，夏天来临，买了新的短袖短裤，买了手机，还有每天坐公交花出去的钱，吃饭的钱，林林总总，占据了攒下来的钱的一大半。

　　周回偶尔从行李袋深处翻出存折和工资银行卡去存取钱时，细细算过自己的钱，喜忧参半地又把存折收好。
　　喜在每月都能有工资，又担忧自己存不住钱把钱都花光。

　　他背靠墙，头垂下玩手机，略长的发尾蓬松而柔顺覆盖在脖颈上，偶尔随动作扫过。

　　周回挠挠脖子，听见几个大哥用方言在门口发大声说话后抬起头好奇地去看敞开的大门外。

　　方言听不懂，但他们吵得大声，宿舍里有人出去看，张可为也不打电话了出去凑热闹。

　　周回还听到了熟悉的方言，是对床的同村大叔也在说话，他脑袋探出蚊帐，听到几句。
　　“我该得的，我有证啊！”
　　“姓周的小伙子也有啊。”

　　周回看到人群里的孙清泉回头看他一眼，他说不清是什么眼神，但让他攥着手机从床上下来坐着。

　　有人劝了劝人群散开，人们四散回宿舍，此时已经天黑，天热，蚊虫咬人，人们突然间生起气来。

　　周回不知道发生什么了，刚才他们在吵什么，突然间，经过他身边的人都不掩饰地扫视他。
　　就像第一天知道他不会说话时一样。

　　周回去看已经翻上床的张可为，但他背对着又开始打电话。
　　去拍坐在床边的孙清泉肩膀，对方愣了一下，摆摆手说：“没什么。”

　　周回也没再问别人，回床上准备睡觉。

　　从那天起，宿舍里的气氛有些变化，隐隐约约有什么不对，周回不知道具体怎么了，也只能装作什么都没发生。
　　张可为依旧每天会在宿舍里嘻嘻哈哈，孙清泉因恋爱经常见不着人，其他人也该做什么就做什么。

　　只是接下来的一周出去搓一顿的次数几乎为零。
　　有一次都约了要出去烧烤喝点酒了，出了大门两人又接着说有事离开了。

　　周回再迟钝，也觉得他们对自己有什么看法，但没说出来。

　　可是他也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

　　他还穿着上工的衣服，衣服上还粘了一些线头、胶水，平时他会下班后去换下洗了，天气逐渐热起来，第二天虽然没有完全干透，但穿去温度高的车间没一会儿就干了。今天他为了不让他们等，忍着胶水味和挠人的线头就跑出来。

　　不太有心情去吃饭，但周回觉得自己憋了一口气不上不下，他想喝酒。

　　他去了买了两瓶啤酒，咬开一瓶在街边就喝去一半，小卖铺就开在思思炒粉店的斜对面，周回拎着酒瓶进去坐下了。

　　店里是两个中年妇女在做，周回诧异地看看店里的装潢，确定没走错后点了碗素粉。
　　距离上次来才过去半个月，店已经换人开了吗？

　　周回把那半瓶喝完，瓶子犹豫了一下扔垃圾桶里。他捡垃圾的本能在来到大城市后逐渐没了，这里没有什么纸壳子、空瓶子可以捡，也没有地方给他存放，更不知道捡了后要拉去哪里卖，刚来一个星期，他捡垃圾的想法就直接熄火了。

　　周回把另一瓶的啤酒盖咬开，喝了两口等粉上桌。

　　那位思思呢，边老板又去哪儿了。

　　没人给他解答，也不是谁都看得懂手语，至少周回在服务员把粉端上来的时候他比划着询问，只得到一句“看不懂”。

　　吃完饭，喝完酒，周回用手机付了钱就径直回厂里洗漱洗衣服。

　　他白天上工时听到旁边的大姐们讲悄悄话，说是最近厂里有人在闹事，经理都骂了好几回。

　　周回是个对什么都好奇的人，所以他很想直到最近厂里发生了什么。

　　很想知道思思炒粉店是不是真的换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