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样》袋装盐

11、杀人犯

　　他想了想，把那封信拿了出来，又重新坐回书桌面前。

　　夜晚太过静谧，让他可以很好的慢慢的足够清晰想他接下来要做的事。
　　这是他第一次收到情书，他要尊重的看完，然后写一封回信回交给她，信的内容则是郑重的拒绝。

　　——他原本是这么想的。

　　那封信被打开的时候，里面闻之欲呕的恶心尿腥味一发不可收拾的蹦出来袭击他的鼻腔。
　　与之同来的是生理性的不适和他好久未曾犯的偏头痛。

　　这段日子过的太美好，让他忘了自己在成为温柔的大哥哥前还是一个脆弱如纸的病人，一阵凉风一阵小雨都能将他击溃。

　　好难受。

　　黑夜的寂静吞没了许铭心对初中记忆的悲伤，潮水褪去后留下的只有这封来者不善的信和头疼欲裂的他。

　　要是早知道，他就不会打开这封信了。

　　一张看起来像是随便从哪撕的草纸上用浓黑的墨写下的杂乱无章的语句。
　　旁边还故意的喷溅上红色的油漆，像血液一般粘稠绽放。
　　上面夸张自大的扭曲着一个可怕的故事，毫不留情的撕裂许铭心埋藏的最深那块伤疤，皮开肉绽后让新生的粉红软肉暴露在空气之中，敏感的战栗着。

　　许铭心脸色惨白，捏着那张“信”的手不住的颤抖着。

　　他的视线生硬的割过最后一行，上面赤裸裸的三个滴着血水的大字轻浮的跳出水平面，在他眼前不停的挑衅舞蹈撕破他最后的伪装，他终于支撑不住的“扑通”一声软在了地上。

　　“杀·人·犯”

　　这张恶心的诅咒信和他一起坠落到了地板上。

　　许铭心现在的神情和一只搁浅后被暴晒的鱼没什么两样，他双眼空洞的望着前方，全身都在发颤，嘴唇和脸色同一样的苍白。

　　短暂的平静后，那股难闻的腥臭味又缓缓向他袭来。

　　这次他终于承受不住的捂住嘴巴腾起跑进了厕所，抓着马桶连胆汁都要一起吐出来。

　　五脏六腑都在他身体里不安的翻滚，许铭心一边咳嗽一边狂吐，最后什么也吐不出来了，只有稀稀拉拉的酸水。

　　他滑落在冰凉的瓷砖地板，刺骨的冷令他头皮发麻。

　　儿时的记忆就像一块布满斑驳污渍的玻璃。

　　本来认为一辈子也只能透过斑污去查看那模糊，然而经过风吹雨打日晒雨淋，那些岁月的痕迹散发出潮湿的霉味，居然只需要有心人的轻拭就能清晰的完全展露！

　　原来他一直都没有忘记。
　　即使藏的很深。

　　许铭心躲在灰暗阴冷的卫生间度过了一夜。

　　-
　　天空稍微泛起一点白，他沉默的站起身来，一夜未眠，让许铭心看起来那么憔悴不堪。
　　窗外有点点鸡鸣，他估摸着已经凌晨五六点，于是理了理上衣，深呼吸一口，推开门下了楼。

　　昨夜那样沉重的打击让他记忆混淆、精神紊乱，一时间竟忘记了今天其实不是上学的日子。
　　他推着嘎吱响的自行车，在祝样楼下等着。

　　路灯未熄。
　　汽车发出来的引擎声打破宁静，云层裂开一条口子，让浅浅的阳光从裂缝处倾泻而出。

　　只可惜还不够亮，天空仍是黑压压一片。
　　许铭心不知道要等多久，在黑暗中静默僵硬的站着。他感觉自己脑内的细胞在滋滋作响，被什么东西打乱了，要重组好像需要很多时间，也就腾不出地儿来进行思考了。

　　祝样一向是健康的作息，鸡鸣响的时候他就已经清醒。
　　像往常一样洗漱完就哼着歌转着钥匙下了楼，那时天还没大亮，他就是在这时候打开老式防盗门看到许铭心的。

　　许铭心发神的盯着某处，丝毫没注意到他。

　　祝样愣在门前，试探的叫了一下：
　　“...哥？”
　　他哥不说话。
　　“你怎么在这儿？”

　　“啊。”
　　“小样啊。”许铭心被熟悉的声线拉回注意力，发出的声音有些干涩，祝样很明显的感觉到了他的不对劲。

　　他哥默然的看着他，然后说：“上学。”

　　“可是哥...今天周六啊。”
　　祝样把手中的钥匙揣回兜里，向他哥走近了。
　　他哥很费劲的思考着什么，没有说话。

　　路灯“啪”的一声熄掉了，云层蓦然散开，温和的光线撒过来让祝样看清他哥的脸，随即呼吸一滞——那种令人窒息的苍白，几乎像一把尖刀在祝样心口割，他不知道昨晚发生了什么，他想问，但苦涩凝住他的喉管，让他开不了口。

　　类似的神态，四年前也曾出现在他哥身上过。

　　祝样惊愕了数秒，而后恢复平稳，覆上他哥的肩膀，让他把溜溜停在这：“我们先去吃早饭吧...哥？”

　　许铭心点点头。

　　-
　　早餐店的光线晃眼，让许铭心终于从一整夜的魂不守舍中脱离，他终于聚焦瞳孔，看向祝样。
　　他们点的一笼包子上桌了，上面热腾腾的冒着水汽。

　　“小样...我...”
　　“嗯。”祝样不动筷子，耐心的听着他讲。

　　“我爸妈不是出差了么。”
　　“我想，这两天，哥能不能去你家住？”

　　不知道是不是面前这笼包子散不开的热气的缘故，他哥看向他的眼神湿湿的，像浸了水的布。

　　这种眼神让祝样心里酸软，他哥可从来没在他面前暴露过这种脆弱的神情。

　　没多想，他低低的回应：

　　“好。”

　　许铭心舒出一口气，神色松懈了些。
　　从筷筒里抽出了两副筷子递给祝样一副：“吃吧。”

　　祝样接过，但已经不大有胃口，吃了两个后就没再动筷。

　　到底，昨晚发生了什么？

　　他一定要弄清楚。

　　他不会再让四年前的事件重演！

　　这家早餐店的特色是黑猪肉鲜肉包，因为数量有限，供不应求，所以即便现在天色刚亮也已经客满为患。
　　不过好在店内空间宽敞，这么多人光顾也不显得拥挤。

　　店外是车水马龙，鸡鸣报晓，一阵风吹走厚重的云层，发白的天穹显得苍劲有力。

　　也不知道是食客热闹淳朴的市井气息还是一口咬下就香气四溢爆汁的肉包打动了他，许铭心突然莫名觉得，一切都释然了。

　　吃完最后一口，他站起身来回去收拾了家里，顺便准备两件换洗衣物，虽然他说不用，但祝样却执意要帮他。他只好任由。

　　走进卧室看到那封躺在地上的信纸后许铭心仍然反胃，但已经比昨晚好太多，看来任何事都有个适应期？许铭心在心里苦笑，将信纸扫进垃圾桶里，扔进了楼下的垃圾箱。

　　浑然不觉祝样看着这一切，默然的思索着。

　　祝样的外婆还没睡醒，许铭心没有贸然去打扰。
　　他本来想在祝样的床上稍稍休息一下，没想到因为精神状态太差，沾床就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