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游》桑茸

1、第 1 章

　　“小姐，小姐！等等我啊！”阿珠焦急的声音在下方响起。
　　此时我正骑在墙上摩拳擦掌，随即纵身一跳，平稳落地。
　　拍了拍身上的灰，我隔着墙说道：“你来得太慢，且在府里待着吧。我去去便回，给你带好东西。”
　　说罢，也不知墙内的阿珠听见没有，就一溜烟地跑了。

　　诚如你所见，我是安国将军府的小姐叶殊，阿珠便是我的婢女。
　　我爹娘的子嗣不多，除我之外，只有两位哥哥。而阿珠自小便进了府，又与我年纪相仿，平日里有什么心事，我多向她倾诉，视阿珠就如姐妹。
　　可自打我上次偷偷翻墙出去留她一个人在府里以后，阿珠就变了。
　　我本以为是此事被娘亲发现了，阿珠替我挨了打。
　　但我悄悄问了旁的婢女，她们都说没有这样的事。嬷嬷也这么说。
　　那可真奇怪。
　　阿珠变傻了。
　　以前每天早上她都会帮我梳头绾发。
　　阿珠的手艺是极好的，时下最兴盛的发髻她都会梳，有时还会别出心裁，自己造出个新样式。
　　可最近她变得笨手笨脚。
　　我让她梳个螺髻，她却给我编了一个好大的辫子。
　　我说要梳双环髻，她给我编了两个辫子。
　　我只好自己动手。
　　阿珠也不和我聊天了。
　　从前她总是叽叽喳喳地跟在我身后，和我说着新鲜的事情。
　　“小姐小姐，院子里的树上多了个鸟窝，有两只小燕子在里面呢！”
　　“小姐你看，我今天在街上捡到一个好漂亮的盒子！”
　　“快来啊小姐，二少爷要又被先生罚啦！”
　　但是现在，阿珠不讲话了。
　　也不是阿珠一夜成了哑巴，只是她不再与我闲聊。
　　给我磨完墨，她便沉默地站在一旁。陪我出门，她也安静地在身后走着。
　　我总感觉她不再是从前的那个爱笑的阿珠了。
　　阿珠是病了么，本小姐很烦恼。

　　原来阿珠是想家了。
　　她今日向我告假，说许久未见爹娘，想回去看看。
　　不知她还记着家在哪吗？
　　阿珠很小的年纪就进府里了，一直没回去看过。我曾与她聊起，她却回道：“爹娘要供养弟弟们上学堂，想必很是辛苦，难得休息。如今我已是外人，还是不去叨扰他们为好。”
　　我知晓民间有许多家庭会将年纪小的儿女送到大户人家，一来节省食粮，二来换取些钱财，恐怕此事为阿珠心病，便也不再多提。
　　如今看来，阿珠是放下了。也对，她和我一般的年纪，关在府里，却少了家人的关心，是该寂寞的。
　　担心她找不到路，我差人去帮她瞧了瞧，将屋子的地址告诉了她。又给了她一些碎银，让她好好告慰爹娘。
　　阿珠上午提着一袋衣服回了家。
　　我看着她走出府门，才发现阿珠已经拔高了很多。
　　平日里她总是低着头，反倒衬得我身材高挑。
　　她穿着一贯的素色衣裳，纤细的手腕上挂了串红色的小珠子。
　　那是我们偷溜出府时在街上买的，价钱不多，买来以后阿珠每日都带着。
　　秋风萧瑟，吹落下几片红叶，阿珠的身影很快融入了熙熙攘攘的人潮。
　　我不想再让其他婢女侍候，便自己去学堂听先生讲课。
　　先生姓郭，是爹爹请来给哥哥讲学的，胡子花白，精神烁立，很是严厉。
　　我时常能听阿珠说二公子又被先生打戒尺了。
　　待我过了总角之年，爹爹把我也塞进了学堂，说让我多学点东西。
　　我本不愿去，但爹爹说不去就让我做女红。
　　我只好去了。

　　此刻，郭先生应早已开始讲书。
　　我只得弯着腰溜进学堂，却看见郭先生正被二哥气得吹胡子瞪眼。二哥身着玄色长袍，气定神闲地站在一旁。
　　我二哥叶英，自小就习武，酷暑寒冬都按时练功，从未见过他赖床。他性情豪放，耍起刀来爹爹都夸威风，武艺是顶顶好的。
　　也不知他们在谈什么，二哥果然胆量过人，竟然敢摸老虎的尾巴，我悄悄为二哥捏了一把冷汗。
　　坐在前头的大哥叶良不着痕迹地移了移座位，试图将我挡在身后。
　　就当我快要坐到座位上，先生敲了敲桌子：
　　“现在是什么时辰啊？怎么有人才来呢？”
　　我在心中哀叹一声，腾地跳起来，低下头道：“先生，我错了，我不该迟到。”
　　“过时不至，是为不信。你虽知错，仍需训诫，方能记得教训。就罚你抄一篇今日所学的文章，如何？”
　　“是，先生。”我老老实实领了罚。
　　他满意地点点头，又赶二哥下来，一把抄起桌上的《春秋》，讲了起来。
　　《春秋》乃史话，故事有趣的紧，我尚且爱听。若到《礼记》《易经》之流，我虽看得懂，但还是觉得街上的那些话本子好看许多。
　　待我傍晚写完先生布置的抄写，阿珠又提着一个袋子回来了。
　　怎么不多留些时日，我问。
　　她说看见爹娘都过得不错，就放心了。在家也没事，还是回来侍奉小姐吧。
　　说罢，她从袋子里掏出一盒尚冒着热气的桂花糕，说是回来的路上看见了，记得小姐喜欢，就买了。
　　阿珠怎么知晓我爱吃桂花糕呢？我不记得自己曾说过。
　　但她素来贴心，许是看见我平日里吃得多，我并未过于在意。
　　阿珠回来以后又会给我绾漂亮的头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