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乖》李宿千

2、2

　　江承允不像是开得起玩笑的人，可尹诺刚才给他开了个大玩笑，即使这并非她本意。

　　尹诺心有愧疚，正打算再次道歉，却听见江承允说：“我不会当真。”

　　他语气里有几分自嘲：“只是游戏而已。”

　　他抿着唇，转过头不再看她，大半张脸藏进黑暗里，叫人看不清情绪。

　　“尹诺！过来喝酒了！”胡妍在旁边喊她。

　　尹诺往胡妍身边走去，走了两步又不放心似的回过头。

　　江承允正仰头将杯中的啤酒一饮而尽，眉眼低垂，看起来有几分难受。

　　尹诺收回视线。

　　算了。

　　反正该道的歉她也道了。

　　可在胡妍身边坐下，她还是有点心神不宁。

　　正在这时，手机铃声响了，尹诺拿起来一看，是辅导员打来的电话。

　　她这才想起寝室群里说的，晚上十点要查寝。可现在十点早就过了。

　　酒吧里的音乐声震耳欲聋，讲话要凑到耳边大声说才听得见。

　　不想让辅导员听出她在哪，尹诺索性掐掉了来电，没接。

　　微信右上角很多小红点，显示有不少未读信息。尹诺点开，看见辅导员私聊了她一连串消息，最后一条是：

　　【十一点前不来办公室找我说明情况的话，我只好打电话通知你父母了】

　　她心一沉，整个人直接站起来。

　　通知父母是尹诺最害怕的事。

　　“怎么了？”胡妍喝得半醉，眼神迷离地仰头问她。

　　尹诺收起手机，拿起包和羽绒服就要走，“我得回学校了，辅导员在催。”

　　说话间，她动作麻利地套上羽绒服，包也挎在了身上。

　　“去吧。”胡妍没留她，她已经习惯了。

　　高中时她和尹诺出去玩，尹诺就经常中途走掉。尹诺父母不让尹诺和她交朋友，他们总是不定时查岗。尹诺每次接到父母电话就会撒谎在图书馆，然后挂掉电话就往图书馆赶。

　　胡妍问：“这么晚了，我又不能陪你回去，你一个人会不会有危险啊？”她还要顾这一大桌子朋友，她们估计会玩到后半夜。

　　“不会的，我叫个车就行。”尹诺说。

　　“你可以跟江承允拼一辆车，你们不是一个班的么？”

　　这话提醒了尹诺。既然全系都要查寝，那江承允应该也收到了辅导员的消息。

　　她看向他，江承允果然也在穿外套打算离开。

　　不过，他也许不会想跟自己搭同一辆车。刚才他们之间多少有些尴尬。

　　尹诺：“不用了，我一个人可以。”

　　穿好外套的江承允正好经过她身边，听到这句话，他脚步一滞，但又很快往外走，没再停留。

　　尹诺在手机上叫了车，走出大门。

　　门一开，冷风就扑到身上。她穿着过膝靴，羽绒服是宽松短款的，露出一截大腿，很冷。

　　深夜，行人寥寥。行道树掉光了叶子，露出干枯的枝丫。

　　尹诺缩着身子站在街边，江承允就在她不远处，似也在等车。

　　他身材比例好，肩背薄，腿长，穿长羽绒服也不显臃肿。他双手插兜，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过了会儿，尹诺叫的车到了，只是司机径直停在了站得更近的江承允跟前。

　　尹诺无奈走过去，却见江承允拉开了副驾驶车门。

　　“你……”

　　“我叫的车取消订单了。”江承允说，嗓音低沉。

　　尹诺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点头道：“那我们一起吧，反正目的地一样。”

　　如果他不介意的话，她也不介意。

　　两人一起上了车，尹诺坐后排，江承允坐副驾驶。

　　一路沉默。

　　江承允累了，靠在座位上，半阖着眼，抬手撑在眉心。他平时不喝酒，今天喝了很多，身体不适应。

　　行程过半，他抬眼看向车内后视镜，正好能看到尹诺低头发消息，她手指纤细，手机屏幕微弱的光照亮她白皙的脸。

　　江承允走不进她的世界。就像现在，他心里好奇她在和谁聊天，但他知道自己没资格问。

　　尹诺像感觉到了什么，忽地抬眼，江承允在她看过来前移开视线，转头看向窗外肃杀的冬景。

　　尹诺又低头，给胡妍发消息：【最终我还是和江承允坐上了同一辆车】

　　胡妍：【那就好。你这长相一个人回去确实不安全】

　　尹诺：【……不至于】
　　【我快要窒息了】

　　胡妍：【怎么了？】

　　尹诺：【他压迫感太强，一句话都不说，气氛很尴尬】

　　胡妍：【你们不熟才无话可说。等熟起来，也许他比你想象中更好相处】

　　尹诺断言：【他这性格……我们熟不起来】

　　胡妍莫名：【你为什么对他这么多偏见？】

　　尹诺手指一顿。

　　有吗？她完全没意识到。

　　车停了。

　　华大门口，保安亭亮着灯。

　　尹诺跟在江承允后面下车，路灯把两人的影子拉得老长。

　　两人刷卡进了学校，尹诺站在岔路口对江承允说：“我要回宿舍一趟，你先去找辅导员吧。”

　　宿舍和行政楼有些距离。她要回去卸个妆，再换身衣服。

　　江承允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尹诺想着要赶在十一点前去辅导员办公室，于是急匆匆走了。

　　宿舍是四人间。

　　尹诺到的时候，室友都躺在床上玩手机。

　　听见钥匙开门的动静，对铺夏子冰第一个开口道：“诺诺你终于回来了，刚院里来查寝，我们费了老大的劲才找借口帮你搪塞过去……天呐，你这身打扮是去哪儿了？”

　　夏子冰撩开床帘，目瞪口呆地看着尹诺脱下臃肿的羽绒服，露出里面的紧身吊带裙。

　　裙子修身，勾勒出尹诺火爆的身材。胳膊、锁骨、大半个背部全露在外面，肌肤雪白。

　　听到夏子冰的惊呼，其他两个室友也纷纷从床帘里钻出来，看见尹诺后均是一脸震惊。

　　尹诺去酒吧前她们都不在，没看到她化妆打扮的全过程。

　　尹诺面不改色地脱下裙子和过膝靴，换上高领毛衣和加绒牛仔长裤，接着坐在桌前卸妆。

　　她回答夏子冰的问题：“我刚出去玩了。”

　　夏子冰：“……你去夜店了？”她根据她的妆容和衣着判断。

　　尹诺：“嗯。”

　　她从容地将眼唇卸倒在化妆棉上，对着镜子卸掉眼影和口红，又去卫生间用卸妆油卸了全脸。

　　洗完脸，清爽地走出来后，夏子冰还在盯着她瞧。

　　尹诺咬着皮筋扎马尾辫，从镜子里对上她的眼神，笑着问：“怎么了？”

　　夏子冰：“当了你一学期的室友加同班同学，我自以为很了解你，现在看来都是错觉。”

　　尹诺扎完头发，又拿出雪地靴换上，头也不抬地说：“你已经算挺了解我的了。”

　　换好鞋子，她又在门口的全身镜前照了照。

　　浓妆卸去，露出浅淡的柳叶眉和圆钝的杏眼。她长相清纯，毫无攻击性，尤其一双眼睛，专注看人时灵动又无辜。

　　刚才的打扮，完全和她的长相气质相反。也不怪夏子冰她们震惊。

　　“你又要出去吗？”夏子冰问。

　　尹诺：“辅导员让我去她办公室。”

　　夏子冰从床上支起身子，“她疯了吗？都这么晚了。”怕她出行不安全，又说，“我陪你去吧。”

　　尹诺不愿意给人添麻烦：“你安心躺在温暖的被窝里玩手机吧，我去去就回。需要我带宵夜么？”

　　“不用啦，你快去快回吧！”

　　出门前，尹诺套上黑色长款羽绒服，系了条白色围巾。她素面朝天，完完全全一副普通女大学生的模样，与刚才妆容妖媚的样子判若两人。

　　哪一个才是真正的她？

　　她自己也不知道。

　　宿舍楼门口，灯光昏暗。

　　尹诺将大半张脸缩进围巾里，只露出眼睛和额头。

　　她埋头往前走，忽然在大门转角处直直撞到一个人。

　　额头吃痛，她没站稳，整个人被撞得往后倒，幸而面前的人眼疾手快一把拽住了她的手臂，她才没摔在地上。

　　尹诺扶着那人的胳膊站定，抬眼，见江承允正皱眉看着自己。

　　看见她不施粉黛的脸，他眼里闪过一丝惊诧，似是没料到短短十几分钟里尹诺就大变样。

　　但他很快回过神来，说：“你不看路的吗？”

　　尹诺以为他早已经去辅导员办公室了，没想到会在楼下碰到他。

　　“你没去找辅导员？”

　　江承允移开视线，松开她的胳膊，说：“我回宿舍拿东西了。”

　　男生宿舍就在前面那栋楼。

　　尹诺没多想，理了理扯皱的衣服，说：“正好我也收拾完了，一起走吧。”

　　行政楼一片漆黑，只九楼尽头一间办公室亮着灯。

　　身材小巧精干的辅导员坐在棕色办公桌前，拿起桌上泡着茶水的双层玻璃保温杯抿了一口。

　　她抬眼看向面前这两个学生。女生扎单马尾，乖巧温顺地垂眼站着，男生一头黑发，嘴唇紧抿，眉眼间透着冷。

　　这才大一第一学期期末，绩点排名还没出来，但从高考成绩来看，尹诺和江承允无疑都属于好学生。

　　辅导员语气放柔和：

　　“相信你们也听说了，前几天体育学院有学生夜不归宿，第二天才发现是晚上在校外出了交通事故。学院查寝也是为了你们的安全，希望你们能够理解。”

　　尹诺低头不说话，眉头蹙着，像是在忏悔。江承允依旧面无表情。

　　这两人看起来都是老实孩子，辅导员不打算说重话，轻声问道：“能解释一下你们刚去哪了吗？”

　　问题一出，办公室静了一瞬。

　　尹诺不可能如实告诉她去了酒吧。来之前，她早已想好了借口：

　　“网吧。”

　　“网吧。”

　　没想到和江承允异口同声。

　　她不禁抬头诧异地看了他一眼，江承允也瞥向她，两人视线一碰，又很快移开。

　　看来是想到一块去了。

　　也是，对于大学生来说，没有比网吧更保险的借口。

　　辅导员视线在这两人身上徘徊，问：“你们去的同一家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