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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7、竹林旧事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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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禅岳缓缓从房中醒来,四肢百骸都觉得酸胀无比,哪怕只是浅浅地翻个身,都需咬紧牙关才能做到。
但这对于昨日经历了生死之战的人来说,已经算得上是幸运了。
他躺在床上睁着眼,看着客栈的天花板。
晨光从旁边的小窗中照了进来,窗外一阵蝉鸣,预示着天越发热了起来。他不想起来,就瘫在床上想昨天的事。
昨日许夫人被一刀毙命之后,那些江湖中的秘密,就随着她的咽气一起被深埋。
在场的几人面对一地狼藉和两具尸身,再也顾不上之前的那些矛盾,坐下来商议善后的事情。最终方禅岳和夏巧月将羌阳和崔珉送去了黎庶开的医馆,而两具尸身则交由林汀云处置。
对这件事,林汀云倒是没什么意见。只有一点,他希望几人能够对今日之事保密,给许大人和许夫人一份体面,方禅岳想了想答应了下来。
康六娘就是康六娘,同徽州的许大人没有关系。
这个要求,羌阳答应得十分勉强。她原本就与许夫人有仇,如今能暂时答应,不过是因为受着伤,还需要几人照料的缘故。
处理完这一切,夏巧月就跟着方禅岳回了客栈。二人分房而居,方禅岳在自己的屋子里等着傅羽仪赴宴回来。
然而出人意料的是,傅羽仪并不在房内。
意识到这一点,方禅岳在浑身酸胀的情况下努力起身,爬起来环顾四周,昨日他实在太累,连房门都忘了锁就睡了,傅羽仪要是回来甚至不用敲门,推门而入就行。
方禅岳直起身,思索了一会儿,实在想不起昨日的动静。他不确定傅羽仪是回来了,还是回来又出去了。这么想着,他穿戴整齐,敲响了隔壁夏巧月的房门。
夏巧月打开房门,懵懵地看着他,显然是没有睡醒。对于傅羽仪的事,她自然是更加一问三不知:“管他干什么,一个大活人,还能丢了不成?”
话是这么说,不过方禅岳还是不太放心。
昨日傅羽仪是去赴苏渺渺的约,他二人就算是要私奔,也不会不和自己打声招呼就跑吧?
不过夏巧月被他这么一扰,也没了睡意,过不了多久也起来了。二人就在方禅岳的屋子里聊了聊最近的那些事。
原来夏巧月在到达徽州之后,并没有找到所谓的“白家”,而是在东奔西跑中被白鹤厌发现了。
夏巧月道:“按照江湖规矩,自然是从徽州的包打听开始找起。不过我人生地不熟,也不知道当地的包打听在哪里,所以一开始就像无头苍蝇一样乱撞。”
方禅岳忍俊不禁,哪有小姑娘把自己比作苍蝇的。
“说来也巧,有两个长手长脚的小贼将我身上的盘缠给摸去了。我没了银子,自然是要去报官啊,官府的人盘问了我一堆的事情,最后问我在徽州可有亲朋。”夏巧月道,“正好我找不到大公子,我就说自己是白家的朋友,结果我发现,之后的几天竟然陆陆续续有人跟踪我。”
方禅岳皱了皱眉。他前不久见过这样模样的小贼,就在孔学的麾下。可孔学明明是和他差不多时候到的徽州。
夏巧月完全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被人盯上,还以为是之前的两个小贼,于是使出浑身解数,将人生擒,一问之下才知道,竟然是因为同白家有关。
“白家……”
方禅岳沉默了一会儿,这个家族,似乎在徽州就好像是个散不掉的幽灵,表面上看,谁也不知道它的存在,但暗地里却处处留下痕迹。
但是夏巧月与他的找人方式类似,为何他就没有被人跟踪?
“这么说,是有人想顺着你找白鹤厌,却反过来被白鹤厌顺着他们的痕迹找到了你?”
“没错。”夏巧月点了点头。
方禅岳皱了皱眉。这些事听起来也太顺当了些。且不说夏巧月冒冒失失的性子,就说白鹤厌,又是从何知道夏巧月正在找他的?
虽然心中有疑虑,但夏巧月都未必知道这些事的答案,还是得问白鹤厌本人才行。
这样想着,他继续问道:“昨日,你们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衙门?”
夏巧月嘴角绽放出一丝笑容,仿佛想起了什么有趣的事情。
“昨天不是庙会吗?大公子说,这种时候各路牛鬼蛇神都会出动,他们平时只敢暗中窥探,但是到了这个时候,多半会一块出动。为了能够盯紧他们,就让我扮成庙会上的三霄娘娘,在高处观察他们。”夏巧月笑道,“可惜,坏人没找着,却看到了一个火急火燎跑走的熟人。”
方禅岳反应了一下,才意识到说的是自己,笑着摇了摇头。
“我看到你的样子,就知道出了什么事,我就这么从轿子里飞出去啦!”夏巧月咯咯笑道,“那群人看着我飞起来,还当我真是神仙,要走呢。等我到了衙门,你们已经打起来了。我穿着这么厚重的衣服,又闷又热,累得不行,只好求大公子来帮忙。”
说到这里,她的脸垮了下来。
“大公子一定生气了。我非要跟你走,他连怎么让我去找他都没说,就这么走了。”
方禅岳倒觉得无伤大雅。
就昨日看白鹤厌那个性子,应当是个来去都不由人的家伙。非要找他,他都未必肯见,但他要想见夏巧月,多半不知什么时候就默默出现了。
二人决定出门走走。倒也不是完全为了散心,方禅岳想知道昨天的事情究竟有个怎样的结果。若是能顺便找一找傅羽仪,那就更好了。
然而当他来到衙门前打听林汀云下落的时候,衙役把手一摆。
“他今儿没来衙门,告假了。”
这个结果也不算意外,方禅岳点了点头,进一步向衙役林打听汀云住在哪里。
“这我哪儿知道?他可是知府门前的红人,向来不和我们喝酒吹牛。不过他再厉害,也只是个外聘,不考功名,做到头也只是个师爷。”
这语气让方禅岳微微抬眉,他还以为衙役们大多很服气林汀云,因此愿意听差办事,原来只是因为不好得罪。
他又问道:“那许大人在吗?”
那衙役上下打量他,摆摆手:“去去去,你什么人呢,就想见大人了?不在不在!”
方禅岳懒得自讨没趣,转身离开。这衙役的口气,昨天发生的事应当没捅出去。
方禅岳悬着的心放下大半,回头看着夏巧月,有些支支吾吾不好意思开口:“我……我想去趟医馆。”
夏巧月点了点头,然后反应过来了什么,脸上露出一丝揶揄:“哦!原来你是记挂羌阳姐姐,走啊,去看就是了。”
被她这番调侃,方禅岳连连摆手:“不不,也……也不能说是记挂。”
看望生病的朋友,这本是人之常情。可不知为什么,被她这么一揶揄,就感觉有些不对味。
“我瞧得出来,她对你另眼相看。她又那么漂亮,你记挂她也没什么不对啊?”
夏巧月一双大眼睛扑闪扑闪看着方禅岳,方禅岳只觉得心里一空。他心仪夏巧月已久,却一直拿不准她对自己的情谊。眼看着她拿羌阳调侃自己,没有半分别的反应,他心里顿时不是滋味了起来。
二人走了一路,夏巧月倒是神色如常,方禅岳却别扭的一路,临到医馆门口,他实在是没那个心思进去了。
“罢了,不打扰人养病。”他说道,“何况我们空手而来,也不太好。”
夏巧月抬头看他,似乎不明白他为何又突然变卦。
不过方禅岳说的也有道理,她想起了什么,笑着提议:“你买个花灯怎么样?昨日我坐在鹊仙桥下,听人说在七夕的时候提着花灯在桥上走一夜,就能碰上如意郎君。我听说了还在想,这要走一夜才能遇上的如意郎君,得多如意啊,现在不用啦。你要是直接送个花灯给她,羌阳姐姐走都不用走,就有如意郎君了。”
“你别说了,我同她没这样的关系。”方禅岳听着心里更加烦躁,皱眉打断了她的话。
夏巧月看着方禅岳的神色,眨了眨眼闭上嘴。
正在这时,一个路过的医馆学徒和旁边人说话,话语中提到“黎家要有喜事了”。夏巧月不认得黎家,但方禅岳却是认识的,不免拦下,多问了两句是什么喜事。
“这我哪儿知道,不过今天早上黎医师就没来。我听人说,黎家今天一早好像就热闹非凡,许多人在进进出出。”
难不成是黎岩岫考上功名了?可这也不是放榜的时候啊?
二人找了一个上午,都未见着要见的人,便打算回客栈去,瞧瞧傅羽仪回来了没。
虽是初夏,但也是一副骄阳似火的样子。傅羽仪仍然没回,但二人都不想再出门了。店小二有些本事,从不知哪里弄来了冰,放在客栈正中,叫客人们谁也不愿离开。
眼看着夏巧月趴在桌上一动也不想动的样子,方禅岳心生一计,默默离开了客栈,不多久,提着一盏花灯回来了。
果不其然,见到花灯的夏巧月直起了身子,睁大眼看了看灯,又看向方禅岳,完全不明白他这是要做什么。
“这个……送给你。”方禅岳看着夏巧月的脸色,小心翼翼地说道,“我想,所谓的走上一夜,也只是为了一个期许罢了。如果有聪明的人,提前备好了这盏灯,又提前约好了一个人,二人在桥上共走,这才算得上是如意郎君。”
夏巧月看着他手中那盏灯,默默不语,目光闪动,轻轻咬了咬下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