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徽州疑案2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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睡梦中，方禅岳听见有人向自己走来。
脚步轻轻，踩在木质的地板上，能听到低低的吱呀声，走到他面前时，他隐隐似知道那是一双熟悉的脚。脚上的鞋是用鹿皮做的，有些粗糙，但是保暖。鞋的主人就这样站在方禅岳的榻前，并不靠近。
这是留在记忆之中的声音。那是萧瑟的鞋履，鹿皮是温可仪打猎而来。
“禅岳。”萧瑟的声音遥远到几乎不能听清，声音中带着些许伤感，“不用来找我们了。”
方禅岳刚想出声反驳，却不知为何根本没有力气张开嘴。正在这时，一个面色苍白的女子突然出现，掐住了方禅岳的衣领。
“我已经命丧黄泉，你要替我们报仇。”
待看清楚此人的脸，方禅岳大吃一惊，这人不是温可仪是谁？她的皮肤比往日更多一层惨白，瞧上去竟说不出的阴森可怖。
“师父……”感觉被掐着的方禅岳从牙缝中挤出两个字，却再也不能言语。
窒息感伴随着沉重的压迫，那双手力气越来越大，方禅岳只觉得意识逐渐模糊起来。他浑身上下似乎有千斤重，上一秒感觉身子动了起来，正在反抗这股压力，下一秒又清醒地认识到自己并没有在动。
耳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似乎是另一阵风吹来，吹动了窗外的竹林，竹子互相打在一起，发出了或清脆或沉重的声响。
——是了，现在的他应当在寺庙的客房中。
方禅岳找回了一些理智，正想着如何能够醒来，就听见了一声问候。
“方大哥。”
是夏巧月。
方禅岳清晰地知道这一点，他满心欢喜，正要回头同夏巧月说话，没想到一回头，身后不仅仅有夏巧月，还有云雷子。云雷子将长刀抵在夏巧月的脖子上，狞笑着，似乎在宣布着自己的胜利。
“巧月！”
方禅岳大喊出声，就见到云雷子已经动了起来。那长刀朝着夏巧月的后背砍去，霎那之间鲜血四溢，夏巧月的身体就像是断了线的风筝，轻飘飘地向前倒去。
献血蔓延着向方禅岳的脚下而去，他伸出手，全然无法阻拦，只得把痛苦发泄在喉间的惨叫之中。
云雷子的动作并没有停住，他的长刀又飞快地扔了出去，将站在一边的萧瑟拦腰斩断。萧瑟的身体轰然坍塌，落成了两段。
方禅岳的惨叫声被湮没在并不空旷的小客房内，心头充斥着愤怒与绝望，只觉得浑身上下无处不疼，无处不热，仿佛三天没喝水一般，口中、喉中、腹中，到处一片沸热。
四肢百骸中，每一处关节都在叫嚣着难以忍耐的疼痛，不知如何宣泄。头顶的天灵盖仿佛要被一股力量冲破，耳中似乎清晰地可以听到头骨正在不断被冲撞的声响。
咚，咚，咚……
梦魇已经消失，萧瑟与温可仪也好，夏巧月与云雷子也好，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一般，但方禅岳的内心却一片绝望。
他曾经经历过这种痛苦，这是即将走火入魔的征兆。
在过去的四年里，他也曾多次面临身体浑身上下发烫的苦痛，只不过从前往往经过了一段时间就会恢复正常。这个一段时间，短则三五分钟，长则一两个时辰，但从来不致于会这般难受。
方禅岳浑身动弹不得，他努力睁开眼，却什么都看不清楚。
上一次运功是什么时候？方禅岳努力地保持理智思考。似乎应该是好几天前，他在进徽州城的小船上同邓因动手。
那天他动用了内力，在邓因拿着的长竹竿上用力一点，总算抢占了先机，但后来在打斗的过程中，他受了邓因的一掌，从船顶掉落在了船沿上，但他却并未因此受伤，并且当晚也并没有任何不适的征兆。
而今他躺在床上，连一根手指都动弹不了。而今又有谁能来救自己呢？文罗法师与他约定晚斋后相见，现在是什么时辰了？他会派惠定再来一次吗？
方禅岳此时虽然睁不开眼，但听觉却十分清晰。窗外的雨声告诉他，这场雨还没有停，瓢泼大雨中，真的会有人冒雨前来催促他吗？
一点点火热的触觉从鼻孔流到嘴角，他知道，自己已经支撑不住。从这过后，七窍都会开始慢慢流血，直到他完全失去意识。
渐渐地，他的听觉和触觉也开始不好使了。窗外的雨声不再清晰，连带着血液在脸上爬行都感觉不到。
他再不愿意相信，自己也确确实实走向终点了。
这点自知之明让方禅岳觉得荒谬绝伦。
他在銮铃阁蛰伏了四年，学习武艺，修养身心，只为了日后能够与温可仪和萧瑟再见时能够有一个交代，然而如今他刚入江湖，什么都没做成，就要莫名其妙地没了性命。
昏昏沉沉间，他仿佛又沉入梦魇之中。
“方兄，方兄？”
声音很熟悉，听不出是谁的，方禅岳动了动唇，刚想去应答，又想起了这是在梦魇之内，自己不应当费力去做这样没有意义的事。
“方禅岳！”
这声呼喊仿佛来自很远很远的地方，甚至还带着山谷中的回响。方禅岳分辨出在呼喊自己的人是个男子，估摸着年纪也不会太大。
正在努力地思考这是谁的声音，方禅岳突然感觉脸部一阵痉挛，似乎被什么冰冷的东西裹挟着，呼吸间鼻腔似乎也进入了这种冰冷的东西，一时竟然呼吸不得。
他鼻间一疼，猛然咳嗽起来，连带着刚刚失去的神智仿佛也回来了两分。
猛然睁开眼，眼前一片猩红，但他却能够分辨得出，自己此刻仍然在宝云寺的客房中，面前的场景似乎是刚刚躺的床塌的塌尾。
方禅岳大口喘息，过了会儿终于把气息勉强调整过来，他这才发现自己头上滴滴答答，落下来不少水滴，刚刚似乎是有人给自己头上泼了一盆凉水。
他抹了把眼睛扭过头，站在自己房中的人，竟然是林汀云。不过他不是一个人来的，他身后还跟着惠定。
林汀云的神色十分难看，原本他以为方禅岳只是在做噩梦，但看着他竟然一边露出痛苦的神色，一边鼻腔渗血，他才意识到这不太对劲。
“你还能认出我是谁吗？”林汀云皱着眉问他。
方禅岳捂着口鼻，抹掉了血渍，抬头看他。林汀云是冒雨而来，身上湿了大片，连头发上都沾了不少水滴，显然是有要事要找他。
方禅岳点点头：“林兄。”
这声音嘶哑得简直不像方禅岳自己的声音，他努力地咳嗽两声，清了清嗓子。
林汀云松了口气，他点了点头，刚想同方禅岳说些什么，就见方禅岳脑袋一歪，又向着一旁倒去。
方禅岳自己也不知道怎么搞的，他的神智虽然回来了，但仍然觉得头重脚轻，一股子眩晕感让他结结实实地摔在了床塌上。
他含含糊糊地说道：“我、我没事。”
林汀云叹了口气，转身问惠定：“小师傅，这儿最近的医馆在哪里？”
“这……倒是不远，不过光是冒雨下山就要许久了。我们寺内倒是有些镇热退烧的草药，要不，我去问师父拿些？”
惠定说罢，转身撑着伞离开了。
方禅岳从床塌上再次爬起来，刚刚他抹了一把自己的脸，除了血渍外，还能感觉到脸上和手上都滑腻腻的，还有一股皂角的味道。。他愣了愣，低头一看，果然在林汀云身旁看到了一个空了的洗衣盆，顿时觉得头痛起来。
“你、你拿洗衣服水泼的我？”
林汀云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其实不远处的桌上摆着一壶满满的茶，只是情急之下哪管得了这个，他看到那盆水就端起来泼了上去。
方禅岳皱着眉，看着湿答答的床铺，随手拿着湿了一半的被褥往头上脸上擦去。一边擦，一边无奈地想着自己今晚睡在哪里，打扫房间又要花多少的时间……
不过不管怎样，他还是感谢林汀云的及时赶到，又出手果断，救了他一命。
“你现在感觉如何？”林汀云找了个椅子坐了下来，“你生病了？”
方禅岳摇了摇头。这不是病，是有些其他的缘故，只不过他现在没有力气解释。眼看着鼻血止住，他把话头一转：“你来找我什么事？”
林汀云张了张嘴，本想说些什么，但是看到方禅岳这个样子，又咽了回去。
“案子有些变故，我本来想找你商量商量。不过你都这样了，我就不打扰你了。”林汀云道。
方禅岳抬头看着他，想下床拿块干点的布再擦擦，谁知脚一软，就这样滑到了床下。
林汀云见状，虚扶了一把，看到他的模样，又不由忍俊不禁。
“你这人也太不厚道。”方禅岳从地上爬起来抱怨道，“我摔跤，你在旁边看着笑我。”
“实在抱歉。”林汀云闷闷地笑道，“我也没想到，这皂角的功力这样厉害，竟然能从方兄的头上转移到脚上，我真的是一时没忍住。”
听得他揶揄自己，方禅岳心头郁闷。这人看上去高风亮节，实际上该不会性格极差吧？
作者有话说
第59章 徽州疑案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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