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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銮铃微动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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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父在外屋与众人缠斗,潘围将自己往外屋赶,不过是希望她关心则乱,那就坚决不能让他如愿,哪怕能够拖住一个人也是帮忙。
禅岳不敢大意,拿着短刀与潘围对阵。他搜肠刮肚地想着学习的所有招式,临到头来,只恨自己还不够用功。
虽然大脑还算冷静,但他的手却有点搭不上脑子的运转程度了。他学的东西里,不管是连山拳法,还是温可仪自创的折梅手,实际上都是赤手空拳使用的。唯一和兵器搭边的连山剑法,他连看都只看了十招,更别提用了。
可他怎么敢放下手中的短刀?眼下,这是唯一能伤害潘围的东西。
潘围看着他如临大敌的模样,笑出了声:“我的好师侄,师妹难道没有告诉你,害怕就是示弱。当你感觉到害怕的时候,你就赢不了了。”
这本是一句威慑,但反而让禅岳冷静了下来。
自己若是输了,不就没人能保护萧瑟了吗?就算是为了先生,他也应当背水一战。
潘围见禅岳的眼神反而坚定起来,目光中多了几分厌恨。
“好小子,你死到临头了!”
潘围的掌风很快,几个回合下来,禅岳全讨不着半点便宜,肩膀还中了两掌,只觉得又酥又麻。
禅岳咬着牙忍痛。这是他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对战,虽然没有经验,但却有背水一战的勇气。他心中默默念起了连山心法,比对着木桩子空练时多了两分心得。
只是此时,战局也已经差不多尘埃落定。
禅岳脚踩着地上的凸起处,心里明白,再怎么想不遂潘围的意,他还是被潘围逼到了外屋。再怎么冷静思考,几十年功力的悬殊差距也够他受的。
潘围得偿所愿,嘿嘿笑出了声。
“你不要着急,我也不一定会杀了你。论资质,你或许不如我的徒弟,不过人很镇定,我很欣赏你。只要你劝说你师父将东西给我,我或许可以留你一条小命。”
相似的话听了两遍,禅岳也不知道他究竟想从温可仪身上拿走什么东西,但他嘴上绝不饶人。
“你不如下次痴心妄想的时候,脸上涂点墨拿张纸印下来,兴许拿去还能当门神卖两个银子。”
冷风吹着禅岳神色倔强的脸,此时的屋子已经被这群武林中人掀了大半,师父单打独斗能不能打得过十几个人另说,自己要是被擒,那便是一分赢面也没有。
“小子,你自己寻死,我拦不住你。到了阎王爷那儿,你可别乱告状。”
“做这么多亏心事,竟然怕鬼神?你真是滑稽至极!”
潘围冷哼一声,突然发力,朝着禅岳狠狠一掌,打在他的右手,那把短刀顿时被击飞。潘围哈哈大笑,左手一个巴掌打在禅岳右脸上,直把人打飞了出去,重重地摔落在地上。
禅岳只觉得眼冒金星,一时半会儿都缓不过神来,手一撑地又疼得缩了回来。
“咦?”
禅岳只觉得左边的身子滚烫,一回头,眼前模模糊糊出现了一片亮光,他心头一动。他竟然从内屋的门口飞出近十丈远,跌落在了墙根的炭火旁边!
潘围从地上捡起禅岳的短刀打量着,口中啧啧有声。
“我见你一直攥在手里,还当是那件宝贝,竟然只是这样普普通通的一把刀。”
禅岳听潘围的脚步声像自己靠近,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晃着昏沉的脑袋,使劲看清楚眼前的情景,思考他此刻还能做些什么。
死期将至,但他心里却还惦记着外头的师父和先生。
师父能从这群武林中人的手上顺利逃生吗?先生呢?他不会武功,有没有趁着这时候逃命?若是三人一同不明不白地死在这里,往日所怀的江湖之梦随躯腐朽,不得落得个抱恨黄泉的地步。到时候就算真的像阎王告三百状,怕是也难解心中之恨。
难不成当真好人无好报,祸害遗千年?
正胡思乱想着,只听屋外突然发出一声巨响,宛如火炮破空震得墙根上掉下不少灰尘,砸在了禅岳头上。
这声震耳欲聋的声响,反而让禅岳找回了刚才差点丢失的神智,他定睛一看,那潘围似乎也不明白这巨响来自哪里,正在迟疑着张望。
再看温可仪那里的战局,墙面因为一群人的乱打乱撞,已经毁了半面,她从屋内与这些人战到了屋外,并未看到屋中徒弟正面临命悬一线的情景,这让禅岳反而觉得冷静安心了起来。
见这巨响并未影响战局,回过神来的潘围才蹲下身,漫不经心地拿着那把短刀对眼前的手下败将进行最后的裁决。
“你不听话,就别怪师伯心狠手辣。”
禅岳却笑了,他充血的牙龈在炭火的照耀下闪闪发亮,看在潘围眼里,只觉得这人面对方头不劣,却听他含糊地说了一句什么。
“……好。”
潘围不解其意,神色微动,人本能的好奇心驱使他下意识地想听清楚少年的遗言。
“什么?”
“我说。”禅岳右脸被打肿,口齿不清,却笑了起来,“你,蹲得好。”
正在电光火石间,一把重器从耳侧袭来,带着热风与滚烫的火星,重重地打在潘围太阳穴上。
一声惨叫下潘围被打倒在地。
眼前血水充盈,他看得模模糊糊,那少年手上竟拿着一把长条状的武器。
他何时弄来的武器?
惊骇于战局在一瞬间的反转,潘围一边捂着伤口,撑着地面想爬起来,一边努力地想要看清那少年究竟从哪里找来一把新的武器,只是看清楚的那一个瞬间,他就怔在当场。
那竟然是一把烧火棍。
是的,烧火棍。
这东西原本放在火堆旁立着,不知何时在打斗中滚落在了一旁,又被方才跌落的禅岳推进了火中。
这些都是方才在一旁观战的禅岳看到的场景,他平日里被师父教导得细致入微,绝不放过任何一处细节,在这时竟然起了作用。
禅岳抬起棍子,狠狠砸了第二、第三下。他双手早已脱力,但心里却很清楚,不将此人彻底打败,自己一定危难重重。
重器与皮肉的打击声宛如锤在重鼓上的闷响,血淋淋的皮肉绽开,可怖的脸不再是凶恶,更多了惊恐万分。
就在他失去理智地砸了第六下之后,从内屋出来的萧瑟一把将人抱住。
“可以了禅岳,别砸了。”萧瑟抱着失去理智的禅岳往内屋拖去,“他不会再起来了。”
这个消息让禅岳如梦初醒,手上却全然不愿意放下那件凶器。
“先生……”
一开口,禅岳才听见自己的嗓音中带着颤抖,这并不是因为惧怕,而是因为激动。紧接着,兴奋劲过后,那股后怕才慢慢从他的脚跟爬到头顶。
“他、他是恶人。”禅岳迷茫地看着手上的烧火棍,手一软,棍子掉在了地上,“我……我这算清理门户了吗?”
禅岳竟在紧要关头爆发出如此惊人的力量,萧瑟的确完全没想到。眼看着潘围的脸被锤得血肉模糊,一眼望去,不知生死。
“他恶贯满盈,活该如此。”
萧瑟说着,把一个布包塞在了禅岳手中,又塞了一贯钱。
禅岳只觉得手上潘围的血还黏黏糊糊,全蹭在了那布包之上。
正想着把手擦擦干净再接过先生的东西,只听萧瑟急语道:“听我说!”
一向温和敦肃的教书先生,少有这样的慌乱神色,禅岳立刻竖起耳朵听他讲。
“这包里的物件,除了你师父要授予你的功法外,还有一样天下奇物,也是江湖中人争破头的物件。它名叫乾阳玄铁,曾经被一位姓欧冶的铸铁师,铸成了削铁如泥的天下第一神刀——銮铃刀。”
萧瑟的语速极快,却讲得清楚认真。
“此刀在江湖纷争中断成了三截,你怀中所抱,乃是其中之一。因为这乾阳玄铁煞气天成,坚硬无比,江湖人人趋之若鹜,为了避免纷争,我与你师父隐居于此十三余年。”
禅岳点头认认真真地听萧瑟说,用力抱紧着这布包,隔着布摩挲,似乎隐隐能够察觉它与众不同的力量。
“这十三年,我与你师父虽远居边关,但仍然关心江湖之事。我们蒿目时艰,却又无能为力。传闻得到此刀,可屹立武林。因此,它落在谁的手中,都会掀起一场风波。”
说到这里,萧瑟叹了口气,伸手摸了摸禅岳的头。
“先生要你带着此物速速离去。你日后若能成大才,便去找那位铸铁师欧冶勤,报上你恩师温可仪之名,求他为你打造一柄名剑,届时行走天下,定有巨大助力。若是不能……便将此物藏于无人能知之处,从此做一个快快乐乐、无忧无虑的寻常百姓。”
禅岳眼睛圆睁:“先生,我如何能走?你与师父都在这里,我能去哪里?”
“来不及了。”
萧瑟只是摇了摇头,示意禅岳看向远处。
远处温可仪仍在众人中心,翻飞的青衣在大雪中显成了道别样的风景,只是萧瑟并不是让禅岳看这个,而是更远的地方。
那是一队马兵,为首的骏马鬓毛随风而起,前蹄空腾。
几乎就在那个瞬间,禅岳便惊异不已。
原来在雪夜的映照下,他看清楚了那马儿前蹄正在发光,在边关地带,只有官马才会用得起这样鲜亮规整的铁钉。
还未细细地看,萧瑟便将他掩在身后,禅岳不有不解起来。
“官府怎么会来人,今日不是除夕么?”
萧瑟没有答禅岳的问话,只是弯下腰,拾起一顶兔绒帽拍了拍灰。它原本应当放在桌上,只是此时早就因为打斗掀在了地上。
“孩子,你的生母,应当姓方,往后你就叫方禅岳。但我不会告诉你她是谁,我希望这些江湖恩怨同你无关。你只需要记住,你是连山派的弟子,要对得起自己,对得起师门。你虽从未见过师祖,若是有难,可找上连山,求他相助。”
萧瑟将帽子扣在方禅岳的头上,最后说道。
“师父与先生从不希望你做什么独当一面的武学宗师,只要你做一个光明磊落的人。江湖路远,侠义为先。”
说着,萧瑟将方禅岳来时的马牵出,把马绳交到他的手上。
“今日之事会有人来善后,不必担心我们。”
夜已深了,天上全无半点月亮,只有扬扬白雪下个不停。
方禅岳跨上马背,他抬头看着萧瑟的表情,只能看到他澄清的眼眸中有些笑意。
“走吧。如果有缘,你我自会重逢。”
“先生珍重。”
“好。你也珍重。”
在两声珍重后,二人再无旁话,方禅岳策马扬鞭,趁着月黑风高消失在了大雪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