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銮铃刀》沐沐青皆

126、鹤洋山高22

　　就在这一掌中，方禅岳灌入了自己的大量内力。

　　这是他第一次尝试做这样的事。正是因为尝过被人强灌内力的苦楚，所以他深知这种行为的危险。

　　不是什么人都能在交战的一瞬间，随随便便做出这样的举动的。它不仅需要深厚的内功，还要对自己的内力掌控有足够的信心。一个弄不好，被反噬的可就会是自己了。

　　做这样的决定，对方禅岳来说只是一个赌局。纵观武林，也没有谁愿意拿自己的性命做赌注，但方禅岳敢。

　　反正，到头来还不是一样。

　　本着这样的信念，他拍出了这一掌，替黎绡扛下了重击。

　　他与唐多令的身子都迅速地向后飞去，他撞在了树上，只觉得前胸中涌起一阵钻心式的疼痛，鲜血从口中喷涌而出。

　　这种巨大的痛苦中，他无瑕去管唐多令如何，只是努力确认着自己身上的状态。

　　还好，骨头似乎没断。但是受了多少内伤，可就不好算了。

　　他一边咳嗽，一边吐出带血的唾沫星子，身边立刻有人过来搀扶他，将他从地上架了起来。

　　他看着身旁羌阳的模样，虽然脸色极差，却仍然还有意识，应该不至于会要命。

　　黎绡已经来到了他的身边，看上去也并无大碍。

　　他将目光投向远方。

　　唐多令正躺在地上，挣扎着要起身，却动不起来。

　　他的胸口勉强地快速起伏，恶狠狠地看着在场围观的人。

　　一时无人敢上前，只是看着他挣扎的样子，面面相觑。

　　正在这时，有一个人从人群中慢慢地走了出来。他左手持剑，右手刚刚经过包扎，正是刚刚被唐多令伤了右手的宋柳。

　　唐多令狰狞的脸上抽搐了一下。

　　“师、师弟。”宋柳的身后，有别人担心地呼唤他。

　　但是宋柳此时已经听不进去了。

　　练了这么久的剑，如今被人毁于一旦，此刻的他只有将唐多令碎尸万段的念头。

　　唐多令动了动自己的手指，心里升腾出了一片绝望。

　　他甚至不知道刚刚的一瞬间究竟发生了什么，身体就被几乎整个碾碎。

　　现在的他，除了身上的神经还能牵动个别部位挪动外，完全没有任何还手之力。

　　他完蛋了。

　　唐多令很清楚，他败在了方禅岳的手中。

　　现在，除非有人从天而降，将面前愤怒的江湖人士全部杀死，否则，完全失去了反抗能力的他就是一个靶子，人人都能踩上两脚。

　　作恶多端的唐多令怎么也不会想到，稳如泰山的一局之中，他竟然莫名其妙地迎来了终结。

　　求生的意志让他试图用言语震慑对方，让他退后，可他只能“呃呃”出声，其他的什么也做不了。

　　这还不是最糟糕的。

　　刚刚羌阳向他扔来的黑色药粉，正渗透进他的皮肤，此时正感觉到一股又疼又痒的不适感。他既不能大叫，也不能去挠，只能用声音发出一点哀嚎。

　　只听宋柳一声断喝，剑落下，将唐多令的右手斩了下来。

　　剧烈的疼痛让唐多令哀嚎出声，却完全没有任何反抗的能力。

　　周围的人看到这一幕，纷纷围了上来。

　　刚刚唐多令杀了好几个门派的人，其中不是顶尖人物，就是重点培养的子弟。此时愤怒的人群已经围住了他，每个都想要对他动上一刀。

　　只见又有一个人，举起了刀，砍在了他的身上。随后，这群人就像商量好的一般，一人一刀，朝着他不轻不重地或刺或砍。

　　看到这一幕，方禅岳已经失去了说话的能力。

　　人生过了这么十八年，他见过各种各样的江湖打斗，却从没见过这样震撼而惨烈的仇杀。

　　只见此时动手的人正是孔学。他已经没有了一开始见面时那样装腔作势的样子，满脸愤恨，随着他一刀下去，血溅在了他的鞋履上。

　　“该。”羌阳恨恨地说道，“我若能爬起来，定也要给他一刀。”

　　方禅岳看了她一眼，动了动唇，没有说话。

　　不多久，刚刚还在得意忘形的唐多令已经彻底变成了一具尸体。身上无数的伤痕，诠释了他无比惨烈的死状。

　　确认他死了之后，周围的人立刻失去了兴趣，回到自己的亲友身边，确认起他们的状态，太清观的人进入了掌门的屋子，从中抬出来了一位羌阳的熟人。

　　“是我师父。”她点了点头，虚弱地说道。

　　为她处理伤势的人是黎绡，见到她动作一大，立刻把她拽了回来。

　　“她的性命没有大碍，只是睡着而已，但你要是一直动弹，可就不一定了。”

　　羌阳点了点头，闭上了眼，任由黎绡为她处理伤势。

　　两天后。

　　这两日，因为伤口容易崩裂，羌阳几乎没有出过门。她在屋中吃了睡，睡了吃。

　　乔五娘是在一天前醒的。听了个大概之后，这位江湖中赫赫有名的女性并没有去关心徒弟的伤势，而是提出要见一见唐多令的尸首。

　　这样的要求不仅让羌阳以外，也让方禅岳不能理解。

　　不过他可不敢让乔五娘在太清观乱走。

　　或许是因为羌阳的态度坚决，在场的江湖人并没有将她再认同为魔门同党，对她还算客气。就连太清观的人来送饭，都会客客气气叫她一声羌阳姑娘。

　　可乔五娘的待遇，可就未必会好了。

　　虽然在场的这些人，哪怕是一直对她们师徒紧追不放的崔言，此刻都选择了安安静静闭嘴，但毕竟是凶名在外的女魔头，这种经久不散的名声，岂是一天之内就能够消解的？

　　最后，只好由羌阳出面，对她进行劝服。

　　虽然乔五娘勉强答应了下来，但方禅岳知道，她的内心仍然不爽快。

　　羌阳后来与他说起了这件事。

　　“我师父虽然外表凶恶，但内心其实是一个很不会表达心中想法的女人。”羌阳叹了口气，“就算她多年前已经意识到这个男人一直在骗她，却在真的将他打倒的时候，又放了他一命。可惜，这人注定是条毒蛇。就算对他再好，他也不会记得这份恩情。他对我师父说了许多谎话，也曾说过那么几句实话。而我这位师父，就为了那几句实话，对他死心塌地。”

　　方禅岳听到这里，似乎有些明白了过来：“莫非……他当初就是因为说出了銮铃刀的下落，所以你师父才留了他一命？”

　　羌阳点了点头。

　　曾经的合陵山中，乔五娘是真的动过要与唐多令同归于尽的心思。她的武功略胜一筹，打了许久之后，终于将此人按倒。

　　就在他已经逃无可逃的时候，叹了口气，将有关銮铃刀的消息告诉了乔五娘。

　　他说他终身所求，都是在为他师父葛微尘的事业而活，如今死到临头也不挣扎。但他希望乔五娘不要自寻短见，至少将銮铃刀拿到手中，不要白白受他的骗。

　　这番话让乔五娘柔肠百转，最后放弃了要他的命。然而……没想到两位旧情人多年后再次相会，唐多令还是为了不让她干扰自己的行动，而给她下了毒。

　　方禅岳在听完这个故事之后，偶尔会看着乔五娘在院中发呆的模样。唐多令死了，她似乎褪下了许多戾气，不再像从前见过的那样咄咄逼人。

　　看着这一幕，他感慨万千。

　　养伤到第三日起，有江湖人陆陆续续下山了。太清观的闹剧虽然不光彩，但结局还勉强能算不错。掌门之位的继承，恐怕又要有完全新的一轮说法，许多人也愿意留下来，等待鸣清真人的苏醒。

　　也就是在这天下午，从孔学的口中，方禅岳知道了鸣清真人已经有苏醒的迹象。他喜悦之余，问起了孔学今后的打算。

　　孔学思考了一会儿，叹了口气。

　　“我已不能算是太清观的人，没道理留下了。若以后还能见面，也未必会与方少侠再是朋友。不过有些事情，我可以说给方少侠听。”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我背后的组织，你也打过交道，叫作空庭庄。听到这个名字，你要多加小心。”

　　方禅岳有些不解：“你也是空庭庄的人？为何？”

　　回想林汀云做的那桩桩件件的事，他到现在都心有余悸，一时半会儿接受不了这样的事实。

　　孔学沉默了一下，开口低声说道：“我不能多说。你只需知道，这个组织，不在江湖，而在朝野。”

　　伴随着这样一句神秘的话，孔学与他告辞，向自己的屋子走去。

　　方禅岳回味着这句话，心中升腾起种种感想。

　　江湖中传，空庭庄是个有人出钱就有人照办的杀手组织；林汀云曾经告诉他，空庭庄是一个相对松散的组织；而孔学却告诉他，这个组织不在江湖，而在朝野？

　　三种截然不同的答案，给这个神秘的组织蒙上了一层面纱。若不是孔学遮遮掩掩，实在不愿意多说，他真想抓着他聊上一下午，把他心里那点小九九全套出来再说。

　　正当他眉头紧锁着思考的时候，有人快步前来告诉他，鸣清真人已经醒来，想要见他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