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銮铃刀》沐沐青皆

113、鹤洋山高9

　　这句话问得犀利，人群中一片窃窃私语。

　　为首的两个人，年轻一点儿的正是赵玄真，站在他身旁的那个年长者，则是范洪泽。

　　听到这句问话，赵玄真看了一眼身旁师叔的脸色，然后开口道：“不是。”

　　他这一开口，立刻让人群中的人闹腾起来了。

　　“既然不是，你们太清观还不把人赶下山去？”一个小门派的人义愤填膺地喊道，“龙集门的人杀了我们古陀门三十多个弟子，就因为我师祖说了一句佛门不渡卑鄙小人。”

　　“是啊！”又有人喊道，“太清观什么时候允许人不请自来了？还留他昨天在客房过夜，你们得给个说法！”

　　范洪泽被这群人说得一会儿看看这个，一会儿看看那个，满脸都是拿不准主意的神色。虽然他年纪大，但是一来武功修得不怎样，二来性子温顺平和。往年还有师兄们罩着，向来轮不到他拿主意，可如今这个样子，他实在是不知要如何是好。

　　这群江湖人士说得是对。他也不想把这样的人留下来，可……可他们太清观哪有能打万成和尚的高手？昨日思前想后，只得随意安排了个客房，让他睡了一夜。

　　如今看来，他这个举动是犯了众怒了。

　　范洪泽看着身旁的师侄，希望对方能够开口讲两句。赵玄真被他这么一看，心里哪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嘴角泛起一丝苦涩。

　　他看了一眼站在人群中的李纯白，手中不由出冷汗。

　　十多年前，他因为一时的侥幸，在这个人手上赢了半招，如今他也一起上山来，准没好事。

　　“万成和尚，请下山吧。”他开口道。

　　用得这个“请”字，语气就算再强硬，难免也会弱上几分。万成和尚根本不把他的话当回事，哈哈笑了笑，坐了下来。

　　“老衲是替龙集门来见证太清观的掌门之位更替的，怎么就不是客人来？”他笑道，“何况老衲就是不走，你又能那我怎样？”

　　这话说得十分嚣张，众人的脸上都露出怒色。

　　在场的都是各大门派中的高手。虽然顶尖的那波没来，但是能登上这鹤洋山的，可都不是什么泛泛之辈。

　　有人立刻站出来，问道：“主人已经发话，你还不走，这哪里是宾客之道？”

　　“哈哈，我来了，他就让我滚，这又怎么是待客之道？”万成和尚哈哈一笑，坐得稳稳当当。

　　听得他这话，丘子明从人群中站了出来，一拱手说道：“洪泽真人，对不住了。”

　　说罢，他提剑向着万成和尚袭去。蓬莱岛与万成和尚先前居住的西域陀罗门素有积怨，何况对方如今还这样找上门来。

　　万成和尚根本不惧他，手上的禅杖重重一甩，只听噔的一声巨响，丘子明就被打飞出去，连退了好几步才停下。

　　众人的目光跟着他一起来回，发出了轻微的嘘声。

　　丘子明站定，脸上露出愤恨之色。他倒是没受什么伤，就是很丢面子。这万成和尚几年没见，身上的功力是越发厉害了。

　　众人眼看着丘子明落败，纷纷把目光看向站在一旁的黎绡和方禅岳。

　　早年这万成和尚吃了熊心豹子胆，暗算连山派掌门桑岐老人的事，武林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蓬莱派要是打不过，那连山派势必要站出来与他切磋一二。

　　方禅岳咬了咬牙。

　　他的伤口已经好得差不多，只是还没愈合。如果可以，他是真的很想与这位邪师过上两招。

　　不仅仅是为了师祖的仇，更重要的还有他的师父。

　　温可仪这些年不知去向，虽然形迹上表明他们应该是自己走的，可谁知道有没有被龙集门的这群人暗算？他握紧了手中的剑，眼中闪过一丝寒光。

　　黎绡瞥了他一眼，立刻就从他的目光中看到了不忿。

　　“你想动手也可以，适当动手对你的伤口复原或许还有帮助。”黎绡顿了顿，继续说道，“不过，你确定要在太清观拿着李纯白的剑动手吗？”

　　方禅岳愣了愣，他倒不是为了什么剑，而是黎绡竟然同意他动手。

　　“师、师叔？”他惊讶地看了看自己还缠绕着绷带的手臂，“可他很强，如果我……”

　　“他有什么强的。”黎绡皱眉，“力气大了点而已。”

　　方禅岳无言以对。这几天的相处，让他深刻地感受到了一件事。

　　黎绡是个高手。而且，是个脾气有几分像温可仪的高手。她干练冷静，又直爽刚硬。比起他这样事事都要费尽心思考虑周全的人来说，多了几分决断力。

　　或许桑岐老人就是看到了她这样的一面，才会又收了一个这样年轻的关门弟子。

　　“我知道了。”方禅岳深呼吸，问她道，“师叔的剑可否借我一用？”

　　“不借。”黎绡说着，嘴角撤出一丝笑意，“你这个晚辈倒好，什么便宜都想占。我这可是师父授的名剑，你要是输了，他老人家没面子。你就拿李纯白的剑，只要你赢下来，保管这群人不敢有意见。去吧，别把自己弄残了就好，有我给你兜底呢。”

　　这话一出，方禅岳算是见识到黎绡的性情了。

　　原来在两人刚见面的时候，她说的那句“不怕事”是真的。

　　这位年纪不大的师叔，可是比他还有年轻气盛的感觉。

　　不过刚好，他正想要这份底气。

　　当他拿着留春剑从人群中走出来的时候，在场的人说话的声音都提高了不少，围绕着他议论纷纷。有说他身份的，有说他传言的，有说他手中那把剑的，人人的眼睛都盯着他的一举一动，想看看连山派的江湖后生究竟是什么样的本领。

　　“哈哈，李施主，你的剑怎么去了这小娃娃那里？”万成和尚问李纯白道。

　　“身外之物，爱去哪儿去哪儿，我管不着。”李纯白醉醺醺地回了一句。

　　万成和尚默默地从地上坐了起来。他方才面对丘子明的一剑，完全没有起身，然而面对留春剑，他却不敢如此托大。

　　“方施主，许久未见啊。难得你还记得老衲，我来向你请教一二！”

　　万成和尚说着，挥起了他的重杖。

　　这鹤洋山顶原本就风大，被他这么一绞动，更显风大。旁边围观的人有几个甚至被沙土迷了眼睛，赶紧回过头不敢直视。

　　方禅岳伸手挡了挡，暗道不妙。

　　少年时，他曾见到这万丈和尚使杖。那时他和别人一起出手，又在房中，施展不开手脚，重杖只能被温可仪左一下、右一下地耍着玩，看起来完全不怎么样。

　　然而现在到了他自己上阵的时候，才知道其中压力。万丈和尚的杖法可不仅仅是蛮力这么简单，更重要的是，他掌控着风与尘土的流速，贸然靠近，恐怕要吃大亏。

　　众人看着方禅岳，不由为他暗暗担心，再转头一看，连山派的雪中红黎绡脸上竟然毫无波澜。

　　难道说，方禅岳已有破局之法？

　　众人这样想着，不由都定睛看着他，一旁的丘子明更是皱着眉头。

　　那日，崔言和方禅岳在宝云寺发生冲突的时候，他也在场。文罗法师说他是温可仪的徒弟，他还将信将疑。如今江湖上有关他的传闻越来越多，他反而好奇起这个年轻人来。

　　他会像自己一样，被直接一杖打出去？还是坚持个两三招？还是说……他真的能赢下来？

　　正当丘子明胡思乱想的时候，方禅岳已经动起来了。

　　他的剑有如一条银龙，贴着万成和尚的禅杖向他袭去。

　　万成和尚早有准备，眼见他这样的举动，粲然一笑，手一抬，将禅杖高高挥起。

　　方禅岳知道，这一杖是冲着他的头来的。他即将落脚到一边，万成和尚必然是已经看透了他的步伐。

　　不过他并不惧怕。

　　重杖落地前，他往地上一棍，那杖堪堪落在他的身侧，他又重新站了起来。

　　身旁围观的人发出一阵嘘声。

　　这样狼狈地滚开，怎么看都不像是能赢下。还以为连山派新出名的少年郎有多大的本事，原来不过尔尔。

　　方禅岳却不着急。他刚刚的所作所为，只是在试探万成和尚的禅杖究竟又怎么样的速度和力量。

　　随即，他再次提剑，朝着万成和尚袭去。

　　万成和尚看着他这一剑又是贴着他的禅杖而来，岂能由他故技重施？他一声冷哼，手腕一扭，禅杖一整个横了过来，向低处扫去。

　　果然如此。方禅岳微微一笑，轻巧地用剑一撑地，整个人从地上弹了起来，刚巧躲过这一杖的疾风，又一次稳稳地落在地上。

　　然后，他提起剑，趁着对方还没来得及将禅杖举起来的时候，噌噌两剑，朝着他的手腕方向刺去。剑的力道不大，但是速度却很快，万丈和尚往后退了好几步，再次举起自己的禅杖，这一次不再是扫或是敲，而是直捶，目标是方禅岳的腰。

　　眼看着那杖离方禅岳的身体越来越近，众人的心都跟着一起提了起来。

　　却没想到，下一秒，方禅岳仿佛早就料到了他的动作，向着后方的上空跃起，一只脚的脚底正贴着他的杖头轻轻一点，直接越过了他的身体，再一次稳稳地落在了他的身后。

　　他笑了笑，将剑甩了个剑花。

　　“你！”万成和尚脸上的神情逐渐变得不善起来。

　　“你知道，为什么你偷袭我师祖也会失败吗？”方禅岳笑道，“因为你太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