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知我心》37度恒温小火炉

6、恒久秋天

　　郑可心醒来的时候，迷迷糊糊地了好几秒。他半睁着眼盯着对面的景春和，没有说话也没有表情，显然是在用迟钝的大脑思考现在的情况。景春和看他那随时可能再睡着的样子，笑着在他眼前打了一个响指。郑可心的目光下意识的跟着他的手指移动，等看他的手又要伸过来的时候才反应过来这是什么情况。

　　他揉了揉眼睛，十分不好意思：“对不起，我睡了多久？”

　　景春和本来还想逗逗他，看他这是清醒了，颇为遗憾地收回手看了一眼腕表：“四十分钟。”
　　郑可心更不好意思了：“怎么没叫我？”
　　景春和无所谓地摆手：“又没什么事儿，睡呗。脖子不疼？”

　　郑可心在玻璃房的阳光下睡得口干舌燥，伸手去拿那杯温水，闻言活动了一下脖子，还真的有点酸，他把手放到脖颈上随意揉了几下。景春和看他要喝水，一边举手示意服务生过来又叫了一杯温水，一边跟他说：“胃不好就别喝凉的了。”

　　郑可心愣了一下，抬头看了他一眼，抿了抿唇，最后只回了低低一个“嗯”。

　　水很快被送来，温度正好。郑可心喝水的时候，景春和看着他的喉结一上一下，觉得自己前一晚跟林以诚说的“见色起意”四个字真的是严丝合缝，一点儿余地也没给自己留。

　　喝完水两人准备离开，走到门外郑可心还是觉得脖子有些僵硬，又把手绕到后颈去捏，结果穿的厚，又背了双肩包，姿势就显得有点可笑。他想把包脱下来再试，刚把手放下，另一只温热的大手就覆在他的后颈上，不轻不重的揉捏了几下。

　　郑可心能感觉到自己的胳膊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后颈这样脆弱的地方被人握住，他一下子就僵住了，不知道该做何反应。他闻到景春和的袖子带起来的他身上的香水味，很淡，有柑橘类和橄榄叶混合的味道，被些雪松木和麝香调和掉了青涩的感觉，和他的手一样温暖又轻柔。

　　大手的关节是很硬朗的，温热的掌心包裹着他的颈椎，适中的力道很好的缓解了他的不适。不知道过了几秒钟，他像是突然惊醒，向前跨了一小步，躲开那只温暖的手掌，低声说：“好了，谢谢。”

　　景春和放下手，看他的耳朵尖儿都红了，耳垂那颗小红痣都像充血了一样，变得更鲜艳了。回想起刚才手掌覆在那纤细后颈上的滑腻触感，捻了捻手指，突然很想吸支烟。

　　他烟瘾不大，也不是工作狂需要吸烟提神；除非极度烦躁，很少有想吸烟的欲望，而经过这些年的磨练，抗压能力也锻炼出来了，情绪起伏很小。昨天被放鸽子，也是心里膈应，才会蹲在街边吸烟，想着今天跟小孩儿出来出来，甚至根本没有带香烟。失策啊，景春和叹。

　　一上午的相处之后熟悉了不少的两个人，因为这次触碰仿佛关系又降温到了原点，漫无目的地走出去，都没有开口说话打破沉默。

　　还好不远处就到了伊斯坦布尔的城市公园，漫步进去之后，景春和没想到郑可心竟然主动打开了话题：“我来之前查资料看过这里的照片，再晚一点儿的时候会有很漂亮的郁金香。可惜现在太冷了，看不到。”

　　对于对方的主动，景春和非常惊喜：“那为什么不晚一点儿再来呢？现在确实不算最佳时间。”
　　郑可心望着蜜色阳光下，坐在公园长椅上戴着墨镜看报纸的老头，笑了一下：“不知道到时候有没有时间，现在正好有空就先来了。”

　　景春和想，他刚参加完考研的考试，到时候没准还要准备面试什么的，确实可能腾不出时间来：“京城的中山公园郁金香也很有名，你如果喜欢，到时候有时间的话可以一起去看看。”他暗示地明显，只差直接表白，“或者等你下一次长假的时候，我们可以去荷兰看看。”

　　他望着郑可心的侧脸，眼中的热切期盼在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的时候倾泻出来。

　　被注视着的青年却浑然不觉一般，躲过了他的问题，避重就轻地开玩笑：“不是说霸道总裁分分钟百万上下，连低头捡钱的时间都没有吗，怎么你时间多的像无业游民。”

　　虽然懊恼于他不肯给自己正面的回答，景春和还是被他逗笑了：“没有分分钟百万上下，掉了钱也会捡。公司里虽然事情很多，但是我高薪聘请的高级管理人才也都很专业。”

　　他顿了顿，又继续说：“做公司就是这样，要让专业的人去做专业的事情，事事亲力亲为的话，我不就成了既花了钱又没享受到等值服务的冤大头了？”

　　郑可心被他逗笑了：“那你长时间不在公司，不怕公司里有人要夺权吗？”

　　景春和也笑，连声音里都是掩藏不住的愉悦：“也没有长时间不在，我虽然不打卡，也要正常上下班，所以也享有法定节假日休息的权利。退一步来说，即使被夺了权，我还有股份，只要公司正常运营，我交出管理权只吃分红，还更轻松呢。”

　　郑可心不知道有没有认真听他的话，脚步已经停了下来。景春和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见他目光注视之处，不远处几个年轻的男女正坐在尚未变绿的草地上，一人弹吉他一人唱歌。唱的应该是土耳其当地的歌，旋律很轻，歌声也很轻，连在地上踱步的鸟都没有被打扰。

　　景春和没有打扰他。他发现郑可心总是在沉思，并且每次陷入沉思的时候就会变成一个他完全看不懂的人，又疲惫又悲伤。他离开学校许多年了，已经不了解学生时代的烦恼究竟由什么构成，按照常理推断，无非是课业和感情。

　　如果是课业，那还不算什么障碍；但若是感情，能让他悲伤至此，想要抚平那道伤再向前走，就有点难了。不过是障碍也是机遇吧，不是有那么一句话吗，治愈失恋的最好方法就是开始一段新恋情，景春和对自己还是蛮有信心的。

　　出神的郑可心完全不知道身边的男人已经默默给他下了一个失恋中的判断。他望着草地上的一群人，触景生情地想起刚上大一的某一个周末下午，那是秋天，也是枯黄的草坪上，一个抱着吉他唱歌的男生，刚好弹完一曲的时候一阵风吹过，金黄金黄的小扇子一样的银杏树叶纷纷落下，那男生顺手抓住一片，递给他说帮他抓住了秋天，也顺便抓住了他第一次的心动。

　　那是因为之前他曾随口抱怨京城的秋天存在感太弱，夏天拖堂，冬天早到，把秋天这个最美的季节压缩到无限短。有人因为他随口而出的惋惜送了他一个亘久的秋天，被他珍而重之地收藏在最喜欢的一本书里。那是周末，是他未能宣之于口的初恋。

　　那边的青年弹完一首歌，放下吉他向刚才唱歌的女生凑近，两人接了一个吻。郑可心回过神来，想起刚才听景春和说到一半就神游天外去了，感觉十分不好意思：“抱歉，我走神了。”

　　景春和虽然有点挫败感，但还是面色如常的说没关系。两人慢慢在阳光下走着，风很轻柔，身边的人来来往往，不远处又响起了吉他声。景春和突然就希望这条路再长一点，两人走得再久一点。

　　但这公园实在不算大，才不过一会儿，就已经能看到外面的一条马路。让两人都有些惊喜的是，路的另一边竟然是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