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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薄荷朱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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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春和天还没亮的时候就醒了,无他,生物钟太强大了。他向来清醒的很快,摸索着从床头柜拿起手机,处理了几个工作上的消息,向下滑到那颗很小的红心,发现并没有未读消息。他放下手机,用遥控器打开电视,随便找了一个当地电视台,把声音调低,然后在若有似无的声音中酝酿睡意,再次睡了过去。
等景春和再次醒来的时候,感觉有一点头痛,大概是睡多了——他从来没有睡回笼觉的习惯。他拉开被子趿拉着拖鞋到浴室去冲澡,温热的水把蓬松的头发打湿,顺着下颌流下来。被温度稍高的水冲刷着,头痛也得到缓解,景春和舒服地叹出一口气。
他准备好出门之前,又拿起手机查收消息,依旧没有得到那人的回复。景春和哼笑,这哪是“可心”啊,这明明是“狠心”。
想了想,他又发出一条消息:“早,我准备出发了,要一起吃早餐吗?”
这次倒是很快收到了回复:“我已经吃过了。”景春和注意到,这条消息并没有像郑可心在朋友圈里的那些状态一样,以软件自带的各种emoji结尾,显得很严肃。长路漫漫啊,景春和想。
“好,那一会儿见。”景春和敲下几个字,随手带上房门,然后往电梯走去。坐上酒店侍应生帮他招来的出租车,开始给国内的助理打电话,让他安排新的行程。
昨晚郑可心同意了他一起的提议以后,两人简单沟通了一下行程安排。因为郑可心是之前就做好攻略,安排好时间的,今天之后他要离开伊斯坦布尔,乘明天中午的飞机前往卡帕多奇亚,体验当地有名的洞穴酒店和热气球。
既然他的安排都是确定的,那只能景春和来配合他的时间,景春和本来就不是为了游览,自然无可无不可。交代完一切之后,景春和漫不经心地看着窗外一闪而过的建筑物。春节大概是一个旅游旺季,有的商场玻璃窗上竟然用中文写着“新年快乐”,可见这波旺季的主力构成。
出租车很快就到了昨晚他们分别的地方,是郑可心住的酒店门口。他推门进去,在大厅找一张沙发坐下,才要掏出手机给郑可心发消息,旁边的电梯叮了一下,景春和下意识地循声望去,就看到穿了一件薄荷绿色的短款羽绒服的郑可心背着一个皮质的黑色信封双肩包从电梯里踏了出来。
那颜色太亮了,景春和看到几个人都不自觉被吸引了目光。青年本身皮肤就很白,被这颜色映的整张脸都多了些清冷,又显得更加青春逼人。有点儿骚气,景春和的右手肘搁在沙发的扶手上支着头,食指点了点太阳穴。
郑可心没有看到景春和,他自顾向正门走去。景春和手机早就调出了聊天界面,此刻干脆放弃了文字输入,直接拨了语音电话过去。
他盯着青年的侧影,看他拿出手机解锁,接通电话。左耳和右耳传来大小不一的两个声音:“喂?”
他只回了三个字:“看左边。”然后就挂断了电话。
景春和看到郑可心皱眉从耳边拿下了手机看了一眼屏幕,然后向左边张望了一下。直到看到自己,那微皱的眉头才松开,向自己扬了一下手。
郑可心看到坐在沙发上的景春和,本准备向他走过去,但看他已经起身,便立在原地等他。景春和身高体长,不过七八步就已经跨到了他面前,两人便一起向外走去。
排队买完票,两人进入教堂,可能时间尚早,所以参观的人数不算太多。景春和没有请导游,他可不想因为第三个人的存在妨碍他和郑可心的交流。
郑可心昨天来的时候也是上午,但因为是阴天,只有内部灯光支撑。今天的天气很好,阳光透过穹顶上的玻璃折射下来,整个教堂里都比昨天更明亮,那些壁画与浮雕看起来神圣又美丽。
大概是教堂里的氛围庄严又肃穆,两个人的话都很少,并且自觉把声音压低。景春和知道郑可心已经来过,于是偶尔会向他提一些问题,郑可心依照昨天导游的讲解回答了一部分,但他也是一知半解。
“这座教堂实在承载了太多的历史,见证了几个王朝的更迭。虽然看起来还是那么华丽壮观,瑰丽巍峨,但总觉得有无法被浮雕彩窗掩盖的疲惫感。它经历过太多次的修葺了,也许总有一天会变成一艘陆地上的忒修斯之船。”
“我酒店的房间,从窗户就能看到教堂的屋顶。今早我拉开窗帘,看到阳光从圆顶斜插上来,那一刻我觉得好像它是有灵魂的,那道阳光就像它的目光,注视着这座城市和他每一个子民,慈祥又悲悯。”
“可是若它真成了忒修斯之船,那它还是原来的它吗?或者说,信徒参拜祷告的,还是他们原来相信的那个神吗,又或者说,神会不会觉得疲惫啊?”
景春和深深地注视着郑可心。他听惯了下属的汇报,合作方的谈判,小情儿们的讨好,就连和林以诚,也大多时候是吐槽一下客户,或者聊一下行业动态和圈内八卦。能这样聊一些见闻,景春和竟然觉得十分难得。
从教堂出来,两人在街边的快餐店吃土耳其卷饼。一张很薄的面饼卷上从架子上割下来的热腾腾的烤肉,加上一些甘甜的蔬菜,味道倒是比昨晚的烤肉店里更好。
两人点的套餐里还有红彤彤的烤辣椒,郑可心不敢尝试;景春和在他好奇的目光下拿起外皮有些黑的辣椒尝了一口,跟他说其实没什么辣味儿。郑可心看对面的男人穿着价值不菲的羊绒大衣,腕上戴着能买一辆国产汽车的手表,坐在街边的脏摊吃价值不超过30块的套餐,有点儿想笑。
阳光正好,在室外吃完午餐,两个人都有些懒洋洋的,于是去找一家咖啡馆消食。郑可心还是点一杯热可可一杯温水,景春和点了一杯拿铁。这次水先送到了,景春和看着郑可心从那个棱角分明的双肩包里掏出一个分装好了的药盒,倒出几颗药,用一口水送了,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景春和问:“这吃的什么药啊,这么一大把。”
郑可心笑了一下:“胃药。”
“胃不好?怎么回事儿?”
郑可心还是笑,十分地漫不经心,但语气淡淡的,明显有一点抗拒:“是啊,之前复习的时候饮食不规律加上熬夜,考完试一下子就撑不住了……”
景春和看他明显不太想谈,想起之前听到一个高管抱怨他的儿子刚刚高考完的时候别人一提考试的事儿就炸毛,估计是一个原因,他不愿意破坏现在的气氛,所以利落转移了话题。
期间景春和的手机响了,是秘书发来的信息,有事需要他处理,于是他拿起手机到外面去回电话。不过三五分钟,等他回到座位上,桌子对面的小孩儿已经用手支着头睡着了。阳光透过落地窗把他整个包裹起来,可能温度高,脸色也好了不少,一直苍白的嘴唇也有了一点血色。
这幅画面太好了,谁都不忍心打扰,景春和盯着郑可心看,发现在阳光下他的头发微微显现出一点棕色来,耳朵很小,被阳光照耀的好像半透明一样发着光,右边的耳垂上还有一颗红色的小痣。
这两个人都不像是来陌生的国度旅行,这个下午他们没有目的地,也没有具体的事情,在一家采光很好装修也不错的咖啡店里,一个无所事事的打瞌睡,另一个安静的看着打瞌睡的人。
景春和捏了捏眉心,想着自己已经好久没有这样停下来单纯的休息了。平日里及时去会所或者是度假村,无非是为了应酬,能完全放松下来看风景好像已经是上辈子的事儿了。
说起来他以前也是喜欢旅行的,上学的时候最喜欢看的《国家地理》虽然也还订着,但已经很久没有认认真真地翻看,产生去哪里看看的冲动了。
这次来土耳其,本身他也并不抱任何希望,无非是陪着逛逛、买买,他的主要作用不过是“付账”两个字。即使是碰到郑可心并且主动要一起走,之前景春和也不过是觉得约好的伴侣不在,正好他又有感兴趣的人,那就换一个。
但现在,看着对面的小孩儿白的发光的脸和他耳垂上的那颗小痣,景春和审视了一下自己的内心。他发现自己已经想要认真地对待接下去的旅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