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鸡终成仁》芳泽素修

37、第 37 章

　　花海海取出衣柜里最好的衣服穿上，是前几日尹希送的其中一套。洗把脸梳好头发准备出门，她已经很久没有郑重出门的心态，总是无所谓邋遢着，任意随性着。今日她倒是有打扮自己的心思，但是没什么装备。
　　可没想到在门口又遇上一位不速之客，是伊双树，看起来气势凛凛地样子。
　　“你准备去哪？”伊双树一脸不屑地打量着花海海。
　　“参加一个葬礼。”花海海如实回道，往常她总是想躲起来，换了种心情后突然很想去看看大伯。这一次她认真抬头看到了伊双树的模样，与年少时完全不一样，那时她寡言少语，认真做着每一件事，谨小慎微中多是腼腆可爱。那时的花海海望着那朵含苞待放干净清澈的花朵，被人小心爱护，羡慕不已，如今她的脸盘比起从前就是一朵盛放的火红玫瑰。
　　伊双树眼高于顶，继续没好气道:“我长话短说，你的存在已经严重影响了尹希的生活，我不知道你到底得了什么病，但是现在，是他疯了。”
　　“他冒着支付一大笔违约金的风险把工作室关了，并且还要卖掉他妈妈留给他的房子，你根本不知道那房子对于他的意义，那里有他和妈妈朝夕相处二十多年的记忆。想当初刚毕业的时候开工作室，他不愿意卖房子，可是现在……”
　　“我跟你说，我不是生气，我是心疼他，心疼他，这个世界上不会有人比我更心疼他！”伊双树的情绪从凌厉变得悲戚。
　　“我知道了，很快我会给你一个答复。”花海海很平静地说出一个答案，不假思索，可是她此刻也想不到会是什么样的答案。这是没有谎言的一个承诺，全部是直觉。
　　“花海海，我知道你过得不容易，我可以给你十万块，供你开始新的生活。多了我也没有。”
　　只是莞尔一笑，没有说话，花海海步行离开。人真是一种奇怪的生物，心心念念时总是没有，毫不在乎时满满当当。

　　大伯的灵堂设在家中，楼房，二楼，门开着，里面全是人。
　　遗像映入眼帘，那是一张与父亲分外相似的面容，只不过比想象得苍老几分。
　　从父亲那次葬礼，花海海这是第二次参加葬礼，因为闭塞，她来时竟什么都没带，送上礼金后，她在家里一位长辈的指导和带领下，奉上花圈。农村还是看重男丁，加上大伯没有儿子，花陆陆也来了，不过他的任务很多。
　　家里长辈跟村里年长的老人对她的印象是一样的，都很意外她的到来，嘴里情不自禁地关切着，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花海海的回答跟在村里的回答是一样的。
　　看着大伯的遗像，听着大伯的死因，花海海想起很多往事。大伯是房间中上吊死的。这令很多人揪心。
　　父亲去世时，听大伯母说，大伯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哭了很长时间，具体原因似乎没有人知道。因为大伯住得远，两家平时往来很少，花海海只记得大伯是一个很爱笑的人，也很热心，但他似乎非常惧怕大伯母。
　　如果她能常常来看看大伯多好，听听他的故事，也听听父亲小时候的事情。可人与人之间，总是想象得圆满，实际从未主动靠近。
　　“就是抑郁症，之前都自杀好几次了，从二强没了他就很不好……”角落里有人压低声音说道，声音混在烟气里，充满了悲凉。
　　二强是父亲的小名。花海海独自想象着大伯的难过，父母早逝，他作为长子应该照拂团结家中兄弟姊妹，但他无法做到。直到他最小的弟弟年纪轻轻离开人世，他童年最亲的兄弟父母，已经无一人存在世间。
　　他难过，大伯母总会是挖苦的。幼时我们总是理想地去看待世界，哭了会有人安慰，病了会有人照顾，可实际总是悲凉许多。
　　从小便是这样，寻常小事她都能生出无限感慨，在无人注意之际，花海海悄悄离开了。
　　只是回去的路上，花海海却没有了目的地，望着窗外的风景交叠重错，她坚信自己不能再回去。想法总会轻易改变，可这次她走着却停不下来。
　　即便她收到了尹希的短信，他说向母校申请了农村心理研究项目资金，虽然不多，但却令他振奋。
　　思绪飞走，渐渐地她发现远处有很高很高的山……它们的身影是迷人的岱灰色。就那样静静地站立，不影响任何人的存在。

　　夜幕降临，山上的风景是骇人的，到处漆黑一片，但俯视山下，万家灯火，温暖如春。如果有机会重新开始，那么她想安然处在其中一盏灯光中，成为镶嵌世界的一点暖意。
　　优秀的生活着是一种能力，浑浑噩噩着过活又何尝不是能力呢！放下尊严，逐渐放宽自己的耐受力，降低要求，皆需要妥协放弃。

　　而另一边漆黑之中，还有一座更高的山，那是她此生的归宿，她已经不能成为一个传奇，只能如此传奇。只要她不停下脚步，就不会有人知道她去了哪里。

　　尹希从省城听完讲座回来，一直联系花海海，从无人接听直到晚上变成了暂时无法接通，他心急如焚，想了很多可能，他怕花海海又像上次发病会晕倒在房间里。
　　有一个人可以比他更快速地赶过去照顾花海海，那就是龙井，于是他拨通了龙井的电话。
　　只是他的电话也很难接通，他不自觉地踩了脚油门，终于在锲而不舍地尝试中听到了龙井的声音。
　　“你们怎么了？”尹希认为他跟花海海在一起。
　　“什么意思？”龙井一天都待在杨心灰的花园里，帮她修剪草木，还种了一片小青菜，劳作可以防止他胡思乱想那些不开心的事情。
　　“不管你在哪里，现在你可以帮我去看看花海海吗？她不接我的电话！”尹希着急道。
　　“她应该不会有事吧！”想起她心里某个地方就会隐隐作痛，他不喜欢那样的感觉。“我现在就去。”不管怎么样，她不能出事，那是他想要守护的人。

　　听闻龙井要去找花海海，杨心灰不放心地跟了上去，赶到的时候只看到大门紧闭，龙井不放心甚至爬进了院子，房间的门也是锁着的。
　　“她不会是……”杨心灰和龙井同时想道。
　　杨心灰皱了皱眉头，拿起手机准备给花海海打电话，可是眼前的龙井却撒腿跑掉了，等她走出胡同去寻，人已经没有了踪影。
　　她没有追，想的是:就让去他追吧。这一次过后，他应该会彻底死心了。虽然凛子路没有完全恢复从前的记忆，他的性格也与原来迥异，但他有慢慢回忆起他们之间相处的点点往事。
　　她完全没想到花海海行动如此快速，那么她该按照承诺给她一笔钱。其实也是个可怜的姑娘！她一直神往的一个纯净的世界，没想到花海海给了她。如果继续深交，她们能成为很好的朋友。

　　龙井望着远处的山，不断奔跑着，一刻也不曾停息。
　　很快尹希又打来了电话，声音却不似刚才有力气。
　　“她是不是……不在？”他艰难地吐出几个字。
　　“是的，我现在就去找她！”龙井喘息着。
　　“你去东北边……哪儿有很多……山峰，她应该会在那儿，你赶快！”
　　“我正在往那边去！”龙井肯定道，同时气喘吁吁问道，“你怎么了？”
　　“我……可能……应该去不了了，花海海就交给你了！”尹希努力地吐出最后一句话，“我失败了，最终没有帮她重新站立，希望你可以。”
　　消防车、警车、救护车的声音同时盘旋在龙井耳边，再也没有尹希。
　　寒冷的夜从耳边呼啸而过，龙井越发的清醒起来，拥有□□后他总是陷入糊涂之中，甚至忘记了原来本真的存在，他本就是无所不能，但他却输了，他输并不是因为缺少什么，而仅仅是因为有一个人赢了。

　　“花海海，你在哪里？”那个最初让他感受到存在的人，随着情感的陷入，他越来越失去自己能力，也无法找到她！
　　他不停息，爬过第一座高山，一片漆黑之中，他什么都看不到。

　　他从未如此着急，看着茫然的四周，漫无目的地向前找寻。
　　他的寻毫无意义，真正重要的是她的平安和安然！
　　所以他应该放弃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