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都之北》陈归鱼

63、不当仇人不当友

　　“……有一天，当我再次与我的朋友坐在一起，端起酒杯的时候，我发现自己之前所做的一切都变成了一种做作，即使我不是有意欺骗，即使我也不是‘罪魁祸首’，但是我能感受到自身的偏狭。他的心就像水一样，既有它自身的明澈，也有可以包纳污秽的宽容。他是一匹受伤的骆驼，他依旧在茫茫荒原上行走，但是却不愿咬下那些零零星星的草芽……”

　　宋刚虽然是临时换主题，但是他的演讲依然感情饱满，用如此巧妙的比喻和低回婉转的语气，感染了场下的观众。其他选手演讲的时候场下或多或少会有人玩手机，或者有人悄声交头接耳，但是宋刚的演讲，让整个场子寂静无声。观众要么抱着手静静凝视着宋刚，要么将手放在桌子上闭目聆听。

　　明雪初站在角落里，她知道宋刚演讲的主人公是谁，宋刚的举动，无遗对她是一种谴责。姜吾的确是一匹“受伤的骆驼”，但是自己喜欢他，难道用点手段，促成两个人的感情，这很错吗？只要是善意的，这世上有什么是不可欺骗的呢？在这件事情上纠结过多，难道不正是一种做作？也许有一天两个人把这件事说开了，姜吾还会钦佩自己呢？有些谎言是爱情的调味料，但是宋刚为什么要将调味料当毒药一般看待呢？

　　姜吾则没有想那么多，他只觉得宋刚的演讲很不错，这样的风格和效果，是他平时所没有的，这场大型的演讲比赛，宋刚算是超常发挥了。姜吾完全是带着欣赏的眼光在旁边保持微笑注释着他。姜吾本来就打算这场大型的比赛结束之后，演讲社的工作他就不再管了，学院正在组织各专业的卓越班，他想好好准备竞选，现在宋刚回来了，社团的工作正好可以让他接手。

　　演讲赛结束，宋刚以绝对的分数优势获得了大赛的冠军，这是宋刚自己完全没有想到的结果。临时改换演讲主题，临场发挥，没想到反而达到了不错的效果。

　　姜吾和明雪初换了衣服走出大会议室的时候，正好碰上了校团委书记，他对姜吾说：“之前批给你场地的时候，我的心里还在犯嘀咕，不知道你们一个新社团能把活动搞成什么样，现在看来，我是多虑了。”

　　姜吾笑着说：“书记给批了场地之后，我们就信心大增了，如果书记能多给我们些资源，让演讲社放开手去搞，我们一定每年都能拿出不错的成绩的。领导的支持可是很重要哟！”

　　“我觉着你们完全可以把每年的元旦定成学校的演讲日，每年都在这个时候举办一场大型活动吧。”校团委书记给出了工作指示，姜吾自然只能接受。

　　姜吾见机会难得，赶紧说道：“举办一次这样的活动，经费筹集太难了，您是不知道科大的同学去拉赞助挨了多少白眼，我们卖苹果和鲜花卖到半夜，嗓子都喊哑了啊！如果校团委方便，还是希望能给我们一些经费支持，这样我们定能把活动举办得更加有声色。”

　　书记低头笑了笑，说道：“下次举办这样的大型活动前，直接把活动策划拿给我看看。”

　　姜吾连声说好，接着书记又对姜吾说道：“你们这次拉赞助和卖水果鲜花的经历，我希望你们都能写下来，给别的社团也做一下参考。这个任务交给你啊。”

　　“保证完成任务。”

　　姜吾虽然答应得无比爽快，但是谁会专门把这些经验总结出来供别人参考呢，要不是“巅峰”演讲社是刚成立不就的社团，在学校的社团群体中没有任何地位，申请不来活动经费，姜吾才不会去卖水果和鲜花。如果真将卖水果和鲜花写成经验总结，校团委就正好有了减少经费的借口，如果其他社团都这样干，那“巅峰”指定是捞不到任何好处的。

　　宋刚没有将金色的奖杯拿回宿舍，而是放在了演讲社的文件柜顶上，和明雪初上一次拿的那个奖杯放在了一起。现在的“巅峰”演讲社，已经不是去年刚成立时候的一无所有了，而是有奖项支撑的知名社团了，这对于明年的招新工作和后面活动拉赞助都很有帮助。

　　社团在春季的时候就会换届，姜吾觉得自己在社团的使命已经完全完成了，后面的发展，交给手下的人就行。别的社团换届都会跨年级换，但是这样的换届方式肯定不适合“巅峰”，新社团，必然是需要有能力的老人再护佑一年的。姜吾心里虽然早已经看好了宋刚，但是他没有急于和宋刚说，毕竟社团选新的负责人，不是佛家传衣钵，还是需要一定的群众意见的。一切，都由换届大会公选决定。

　　………………

　　姜吾和明雪初走到T形广场的时候，黄识夏、杨丹君和贺诗昕跑了过来，姜吾赶紧说道：“我在会场上看见你们了，但是当时我站在上面的，没办法跟你们打招呼，见谅见谅。”

　　杨丹君说道：“我之前知道你搞了个社团，没想到这么大动静，把我们医科大的演讲社都联合起来搞活动了，厉害，厉害。”

　　“我也是今早去食堂吃饭，看到餐厅入口的广告牌上写了三校联合的演讲大赛，演讲大赛，还三校联合的，我一想肯定和你有关，就叫上他们来看个热闹。”黄识夏接着杨丹君的话说道。

　　贺诗昕问姜吾道：“现在忙完了吧，忙完了出去喝一杯。”

　　“走，喝一杯，哈哈。”姜吾一口答应，可是明雪初却说：“今天忙了一天，我有些累了，我想先回去睡觉，你们好好玩啊。”说完跟大家告别，独自走向了回宿舍的路。

　　看着明雪初转身离去的身影，贺诗昕连忙说道：“姜吾，你把明雪初送回宿舍赶紧过来，我们在这里等你。”

　　“让她去吧，她可能是真累了。”姜吾说道。

　　“好像每次叫她吃饭都比较困难啊。”杨丹君面无表情地说道。

　　贺诗昕看了杨丹君一眼，赶紧打圆场说道：“人家忙了一天的活动，是挺累的，想早点睡，这有什么。”

　　杨丹君瞟了贺诗昕一眼，贺诗昕没有再多说。姜吾为了避免尴尬，只好说道：“咱们赶紧走吧，不然一会儿晚了。”

　　说着四个人就去了“老大哥”餐馆，点了几个他们平时爱吃的小菜，要了一瓶酒。姜吾问杨丹君：“之前我们‘冒死’给你摘的石榴，你拿完了没有啊。”

　　“拿完了，还给我舍友分享了呢，我只说我朋友送的，没敢说偷摘的学校的。”

　　“味道怎么样啊？我们当时都没来得及吃一口。”姜吾说完叹着气。

　　“味道好极了，是我长这么大吃过的最好吃的石榴。”

　　“石榴也许就那样，可能是因为它是偷来的，所以就显得格外好吃了，偷总是能给人带来不一样的刺激，就像……”贺诗昕看大家都盯着他，他顿时不好意思再说下去了，再说就要涉及男女之事了。

　　贺诗昕刚想转移话题，门口就进来一个人，贺诗昕赶紧起身，将进来的人拉到旁边坐下了。姜吾看着进来的人，那人不是别人，而是他们共同的朋友袁培培。自从上次在外国语袁培培离他而去之后，姜吾和他就在没有见过。姜吾没有无视这个朋友的到来，而是点头打了招呼，在袁培培落座的时候，姜吾还扯了扯自己的椅子，好为培培留出更大的位置。

　　袁培培坐定之后，杨丹君就开始问东问西，主要就是问周雪莉，元旦节袁培培没有去找周雪莉，或者周雪莉没来找袁培培，她觉得很不可思议。袁培培没有第一时间回答杨丹君的询问，黄识夏说道：“咱们好久才聚在一起一次，别屁股还没坐热就聊对象好不好，聊点有趣的话题嘛。”
　　“聊对象才会有兴趣啊，哪还有比这更刺激的。”

　　姜吾笑着看着杨丹君说道：“那你最近和老贺有没有什么有趣的事情，跟我们分享一下呗。”

　　“我们啊，上次见面还是我们几个一起偷石榴的时候呢，这两个多月，我经历了大小七八次考试，平时都没出过图书馆，下个周周三还有一门主课的实验考试，现在还在着急上火呢。我忙成这样，跟贺诗昕哪还有什么有趣的事，面都见不着。上辈子杀鸡，这辈子学医。”

　　“哦——你是只对别人的爱情感兴趣是吧！”黄识夏接道。

　　“菜来了，吃菜，肚子填一下，整几杯，有酒才有动力，喝好了，回去才有力量奋斗。”

　　姜吾听到贺诗昕的话噗嗤笑出了声，贺诗昕感到莫名其妙，疑惑地问道：“怎么了，我的话有什么笑点吗？”

　　“杨丹君，你今晚要小心了，酒喝完了老贺可是就有力量了，你们这么久没见了。”姜吾说完，黄识夏和姜吾一起哈哈笑了起来，旁边的袁培培也忍不住笑出了声。

　　姜吾端起酒杯敬酒，虽然杨丹君喝的是茶，只要杯子端起来了，姜吾还是喝一杯酒。酒敬到袁培培面前的时候，姜吾也没有计较之前袁培培对他的态度，端起酒杯招呼袁培培喝到位。就在袁培培和姜吾一饮而尽的时候，贺诗昕一手握住酒杯，发话了：“姜吾，培培，我们三个再端一杯吧，端完了我有话说。”

　　三个人都将自己的酒杯倒满，仰头一饮而尽。

　　“我们这些朋友，都是从高中一路走过来的，要么同班同宿，朝夕相处，要么老家在同一个地方，同气连枝。我们从梓邑那么个小县城，一起到这帝都之北，我不知道上天给了多大的缘分，才将原本就相识的人如同打包一样安排在了同一个地方。也许我们身上有相同的特征，——高考的失败，我们只有这样的水平，所以来到了这样的三所大学，但是为什么就偏偏是我们这些人，为什么我们没有分散到全国各地，缘分仅仅终结于高三的毕业典礼？在我的眼里，这是老天对我们的补偿，给我们一个残酷的现实，但是同时也给我们一份相遇和温馨，无论发生生么样的事情，我们这群人，都不应该闹矛盾，有什么事情，我们摆在桌面上说说，有什么是说不开的呢？所以现在，姜吾，培培，你们知道我为什么要把你俩凑在一桌了不。”

　　杨丹君和黄识夏互相看着，他们不明白贺诗昕说的是什么意思，但是他们也没从对方的眼里看到答案。

　　贺诗昕看着姜吾继续说道：“你和培培之间的事情，培培都和我说了。你和培培虽然是上了大学才熟悉起来的，但是你们相识之后，也大有相见恨晚的感觉吧，实在没有必要因为周雪莉而变得老死不相往来。没必要！”

　　袁培培没有说话，姜吾端起来酒杯，他等着袁培培端起杯子来。他没法说什么，更没法道歉，这不是他犯的错。只要袁培培愿意重新接受他这个朋友，他和袁培培的友谊就能继续。

　　姜吾没能等到袁培培的和解。袁培培起身，给贺诗昕说了一句“对不起”，然后转身离开了。贺诗昕赶紧追了出去，喊道：“袁培培，你恨他有什么意义，这又不是他的错！”

　　袁培培停下脚步，转过身来，对贺诗昕说道：“谢谢你，诗昕，我不恨他，我不会拿他当仇人，但是也请原谅，我也没法拿他当朋友。”袁培培说完继续离开了。

　　贺诗昕很失落地回来了，他倒了一大杯酒在嘴里，然后皱着眉头咽了下去。

　　“谢谢，但是，没有必要啊！”姜吾说道。

　　贺诗昕看着姜吾，缓缓说道：“我其实没有别的意思，只是不想原本好好的朋友，因为一个女人闹得老死不相往来。”

　　“女人？”杨丹君叫出了声，“贺诗昕，啥事啊，你咋没和我说过。”

　　“对啊，啥事啊，我也想知道啊。”黄识夏说。

　　贺诗昕皱着眉头，朝杨丹君和黄识夏摆了摆手，对姜吾说道：“我的目的很简单，咱们这群人，我不希望任何人彼此之间闹矛盾，我就希望我的这些朋友们都能好好的。你和时蔻心我就不说了，那是没办法调和的，但是其他人，我觉得自己还能使得上劲的，我就要想办法化解矛盾，现在看来你和培培的矛盾也化解不开了。有什么必要再为了一些乌七八糟的事情闹得不可开交。”
　　“到底咋回事啊？”杨丹君有些生气了，将手里的小碗啪地扔到桌子上问道。

　　“事情比较复杂，但是一句话就能概括出来：周雪莉和袁培培分手了，但是分手的原因是周雪莉一直对姜吾念念不忘。”

　　“我靠！”

　　“我靠！”黄识夏跟在杨丹君后面也叫了一声。

　　杨丹君盯着姜吾，眼睛里泛着奇异的光，就像见到一个新奇的物种一样：“姜吾，你还真是桃花不断啊，没想到你和周雪莉竟然也有一腿。”

　　“什么叫我和周雪莉有一腿啊，这事我是无辜的，我直到南丘山之行的时候才知道周雪莉的心思。”

　　“南丘山之行！”杨丹君惊异道，“当时我就觉得周雪莉看你的眼神不太对，但是你当时和明雪初一路上打情骂俏的，我就没敢说出来。原来南丘山之行你一靠二啊，不，你不会还和杨雅婧有一腿吧，那样你就一靠三了。”

　　听到说杨雅婧，黄识夏的脸色顿时变了。

　　杨丹君继续说道：“我们来数一数啊，我们去南丘山，我除外，女生有明雪初，周雪莉，杨雅婧，在棋亭的时候，我们还遇到了时蔻心，这些女的，都和姜吾有一腿啊。”

　　“周雪莉喜欢姜吾，然后把袁培培当了备胎，这也太刺激了，姜吾，你真是个人才啊！”杨丹君吃了一个大瓜，一路分析得停不下来。

　　贺诗昕瞥了一眼时蔻心，皱眉说道：“事情不是你想得那样，你能不能不那么八卦。周雪莉和姜吾的事，应该是周雪莉一厢情愿了，和姜吾应该没有关系，老姜什么口味我清楚，他肯定不会喜欢周雪莉的，更何况周雪莉还是袁培培的女朋友。我是基于此，才想着用今天这样一个聚餐来化解姜吾和袁培培的误会。”

　　“知我者，老贺也。别说我不喜欢周雪莉，我就算喜欢，只要她是袁培培的女朋友，我也会打消念头的。”

　　“但是培培对我说的是，他不把你当仇人，但是也没法当朋友，这我就有点不理解了。不把你当仇人，说明袁培培并不认为姜吾破坏了他和周雪莉的感情，那他这样僵着干嘛？”贺诗昕说道。
　　“不把我当仇人，也没法把我当朋友！这是袁培培说的？”姜吾问贺诗昕道。

　　“是他说的。”

　　“不把我当仇人，也没法把我当朋友。”姜吾沉吟着这句话。

　　“我觉得贺诗昕你今晚干这个事情有些欠妥，姜吾和袁培培之间竟然有这么复杂的纠葛，怎么可能喝顿酒就能化解，你的做法不是显得太天真了么？”杨丹君说道。

　　贺诗昕喝了一口酒说道：“也许是我天真了吧，我只是不想看到好好的朋友，因为一个女人而变得老死不相往来，何必呢？上次我和培培吃饭，两个人喝了一瓶二锅头他才跟我讲他和周雪莉的事，他讲到姜吾是时候，我们喝了三杯，我看得出来，他也因为友情的破灭而伤心呢，我这才想到等姜吾演讲赛结束了攒个局，化解他们之间的误会。”

　　“男人和男人之间的感情，一旦牵扯了女人，一准完蛋。前有姜吾和武以陌，后有姜吾和袁培培。”黄识夏终于开口了，但他开口就有精辟的总结。

　　“你和杨雅婧……”黄识夏问姜吾道。

　　“我和杨雅婧是纯洁的男女关系，不要瞎扯啊。”姜吾正色说道。
　　杨丹君笑着吃了一口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