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67 有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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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平安”死后，她留下的那个公寓被彻底搜查了一遍。
其中有一本日记，记述了她从一个小镇上成绩优异、很受欢迎的高中女生，到被绑架的经历，许多部分虽然只言片语，但仍可看出其中的痛苦与纠结。
日记的最后，她自述在昨天的一次冲突中，失手将那个已经年迈的“老师”杀死。事情发生华阳的海岸边，她其实在地库里有一辆私家车，用车将人运到了海边，把尸体推了下去，尸骨无存。
打捞工作于是浩浩荡荡地展开。
在她所说的那辆私家车里，也同时发现了存有山艾的小半瓶酒，以及一把匕首——很可能，就是用来灭口泡馍店老板的那一把。
过了几天，黄真和申琢言特意去看了一眼之前飞来横祸的泡馍店老板。
老人家喉咙上的纱布刚刚拆掉，样子看上去还有点可怕，但已经可以开口说话了，他感谢了两人，又有些惴惴不安，问：“常来我店里吃东西那个小姑娘，听说跳楼了啊？”
黄真咕哝了一句：“她可不是什么普通的小姑娘，是个会杀人的小姑娘。”
申琢言望着那老人，忽然说：“你还不知道她的名字吧？她叫陆平安。”
老人听到这个名字，稍微愣了愣。
申琢言说：“她有个养父，叫齐陆山，是个商人，有点积蓄，据说很疼她，你认识这个人么？”
老人抬起头来，看了申琢言一眼。
病房里的气氛一时很沉默。
申琢言在他的床边坐下来，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廊里变得很安静，看不到病人，也看不到护士了。
老人浑浊的眼睛看着两人，不知道察觉了什么，坐在病床上，目光变得有些刺人。
申琢言拿了一张照片出来，放在了老人的病床上。
照片应该是重新冲印的，一群年轻人站在一个叫做“长崎化工”厂房门口，每个人的脸上，都有一种类似阳光的味道。
申琢言轻声说：“我给您讲个故事吧。”
“90年末，云南边境的一个化工厂里，有一支科研团队，研究的东西很杂，但经费却很充足，因为研究室是个很有才干的人投资的。”
“这个投资人，从小就很聪明，长得也好，但骨子里是个特别自卑的人。他小时候父母离异，两边都不要他，所以他长大以后就特别争气，事事都要争先。才二十几岁，已经有了自己的产业，他眼光也很好，投资的这个项目，和当地最大的化工厂合作，第一年就创收。”
“也就是在那儿的研究室里，他认识了个女人。那女人很有意思，长得漂亮，科研能力也不差，就是脾气有点古怪，好像除了科研，什么别的都不在意。”
“这个投资商，一开始也是有点不服气的，就装模作样地去追她，追到后来，才了解那女人的背景。原来她也是从小在家里不受重视，养成了孤僻的性格，因为智商高，做事风格和别人不一样，还被别人叫过怪物。”
“他对这个女人知道得越多，就难以自控，慢慢地就真的喜欢上了这个女人，而且不知不觉，越陷越深。”
“但这个女人还是一点也不开窍，和同事相处倒是挺融洽的，但对他这个投资人一点也不上心，一起工作好几年，甚至经常连他名字都记不住——不过周围的人，没几个她能记住名字的。”
“但是后来，这个女人居然开始谈恋爱了。”
“对方就是个小混混，整天在工厂里打零工混日子的，但是人缘很好，长得也不错。英文烂得要命，还三天两头就给女人写英文情书。不是抄来的，就是东拼西凑的。”
“那个人很不高兴，他是有钱，但又不是□□，面对这么一样一个情敌，一点办法也没有。他也使过坏，故意去刁难那个男人。”
“久而久之，他和这男人也熟悉了起来，他发现男人很聪明，无论自己再怎么使绊子，对方好像总有应对的方法，一点也不好对付，也真的不像是个普通的混子。”
“他没有办法，只能看两个人好得如胶似漆。”
“结果这两人好了没多久，就出事了。”
“化工厂爆炸，那个男人冲进去救人，据说他本来有身还的机会，但为了爆炸不要波及太多人，还是死在了里面。”
“那个男的死后，女人看上去很镇定，其实内部已经完全被击垮，她甚至想要冲进爆炸现场，他跑上去抱住她，但她一直在叫那个男人的名字，完全听不到别人说话。”
“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她没有办法再搞科研，没有办法再正常地生活，没有办法再与人正常交流。从一个天之娇女，变成了一个.......变成了一个死了丈夫的普通女人。”
“好像一朵忽然被抽去了所有精、气、神的鲜花，从根部死亡、枯萎，再也没有任何的活泛味。那个他认同的、将之当做生命爱护的女人，失去了全部她的光辉，从此一蹶不振。”
“而他——他看着对方这么痛苦，忽然也感受到了一种.....无法形容的痛恨。”
“他所珍惜的、憧憬的、仰望的、保护的，忽然就全部被打破，这一切，都是因为那个男人，在已经得到了一切后，却又在生死关头愚蠢地牺牲了自己。”
“他不能忍受心中的女神遭受这样的痛苦，于是生出一种.......非常畸形的想法。”
“他想，既然那个男人不可以，既然那个男人这么愚蠢地死去了，那么他是不是可以制造出........一个相似的、却又永远不会犯同样错误的个体呢？”
“然后将这个个体，这个‘人’，亲手还给她。”
“那个男人，不是最喜欢写信吗？那样言辞拙劣的、没有任何内容的情书，有什么意义呢？”
“他想，我也有我的，想要写给你的信，它有开头，有结尾，包含了我几乎所有的情感，但却是无声的、静默的、长久的。”
“Dear Annie，是第一封信的开头。”
“Best Regard，是每一封信的结尾。”
“他把四个年轻的、鲜活的生命，写成了给她的情书。”
“DA，BR。”
申琢言的声音很好听，她讲完这一切，目光又落在那张照片上。
照片里，年轻的申安妮女士笑容灿烂，身旁是她已经早逝的丈夫，而在她的身旁，一个身材高挑的年轻男人正对着镜头，手插在口袋里，目光落在申安妮女士的身上，面部僵硬，似乎很不习惯看着镜头，神情略微有些阴郁。
老人一直沉默。
他的脸当然已不再英俊，太多手术的痕迹，全部变作了他脸上的褶皱。
申琢言说：“该结束了，其实你也应该清楚，你的四个作品，一个都没有成功。因为他们从始至终，都没有被改变过，也不是你可以改变的。”
徐齐刻下的那个“我不”，邵桐生最后的抗争，以及......陆平安。
“当天的爆炸案，我们最后一直没有找到控制器，是因为它其实一直在你手上吧？原本的计划，是你引爆炸弹，最后被我们找到，定案结案，而陆平安则作为‘秦崎‘，回到我母亲身边，替代被炸死的我。”
“但你虽然放了炸弹，她却抢在你前面，打了那通电话，率先，将自己送到了我们手上。”
“而在这之前，你可能不知道，她已经很早就有计划地、在一步步暴露自己了——从搬到小区，到可能刻意将零政财务介绍给赵韬，引起我们的注意。”
“她说自己叫陆平安，可能早就已经计划好，要为了你的平安，而牺牲一切了。”
“齐陆山啊，你费尽心思，觉得满足一切条件的、完全合格的这个秦崎，其实从骨子里也从没有改变过。”
“她还是那个为了重要的人，可以随时牺牲自己的小姑娘。只不过她在意的，并不是那个她素未谋面的母亲而已。”
“你培养出来的每一个秦崎，最后都很不幸地，更像那个你最痛恨的、令安妮痛苦了半辈子的男人。”
“你永远不可能赢过秦山河，无论他是活着，还是死了。”申琢言说，“因为他所代表的东西，是不可能被击垮的。”
老人抬起头来，浑浊的眼睛盯着她，又看了半晌。
黄真伸出手来，从他枕边团成一团的绑带里，取出了一个黑色的、小小的控制器——就是当初引爆302炸弹的那一个。
齐陆山没有再说话，没有再辩解。
孙继和蒋方华进来，给他戴上了手铐。
齐陆山自己从病床上站了起来。
窗外没有风，周围的一切都很安静。
他想起来三十几年前的某一天，他还不知道秦山河是个警察，故意调他去实验室搬气罐。他自己晚上跑过去，想看看这愣小子搬完没有，结果犯了个抽，锁门没带钥匙，自己把自己关在了气温恒定8度的实验室里。
还是秦山河半夜巡视看到灯亮着，跑来解救了他，拿一件大衣把他围起来，看到他缩成一个鹌鹑大小的狼狈样，还哈哈大笑。
齐陆山怒了：“你笑什么笑！”
秦山河：“怎么还不兴笑了啊？哈哈哈，说实话聪明人我见多了，没见过聪明人里有你这么驽的。”
齐陆山说：“你才驽呢！你一个中专生你懂什么，你起开。”
他讲完这句打了个巨大的喷嚏，秦山河一边笑得前仰后合，一边给他冲了杯热蜂蜜水递过去：“我没嘲笑你的意思啊，你是安妮的老板，对我们都还挺不错的，将来我们生个娃，认你做干爹吧。有钱干爹，多好。”
齐陆山：“放屁，你做梦。”
秦山河乐呵呵地说：“你有文化，给起个名字呗。”
齐陆山面上不情不愿，哆哆嗦嗦又喝了两口热蜂蜜水，说：“......要不叫秦崎吧，你俩不是长崎化工认识的么。”
秦山河问：“崎岖的崎？”
“不是。”齐陆山看着他，认真地说，“山虽多崎路，终有坦荡途的，这个崎字。”
秦山河笑了起来。
“秦崎。”他说，“这个名字好，就这个了。”
他抬头又看了一眼站在阳光下的黄真和申琢言，低下头去，不再说话了。
病房里，黄真轻声说：“爆炸的时候，你在门外？”
申琢言：“嗯，找了个摄像头拍不到的角度。要是里面不幸真的炸了，保管我俩能一秒死，满意了没？”
黄真笑了起来，握住了她的手。
“明天开始，我也给你写情书，写到明年2月11日，你生日那天，好吗？”
她轻声问。
作者有话说
第67章 67 有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