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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魇中杂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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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界一行人经过了玄色的石碑,继续向东行进,而此时林间的迷雾渐浓,周遭五丈远之外便瞧不清事物了。
几人之间相隔不远,以防突发状况时不至于轻易走散,琅逸一直紧跟在柒梧身侧,警惕地打量着四周。
此处离无往山已经很近了,算是进入了深渊的地界。大家称呼的深渊一直是它广义的概念,一般指魔族管辖范围的深渊魔域,但它最初指的其实只是无往山山底的万丈天堑之下。无往山山体中段有一道深入地底的天堑,天堑内终年溢出源源不断的深渊魔气,将无往山滋养成了魔族修行的洞天福地。
他们此行的目的便是无往山天堑之下真正的深渊地底。
琅逸瞧着眼前白茫茫的雾气,枯枝光怪陆离的横叉在道路两侧,此番画面总觉得很是熟悉,不过既然师父说他曾经来过这里,应是失去记忆之后还余留了些许模糊的印象。
他此时本应留在栖凰山陪着三师妹,她的灵力较之师父更不稳定,时刻都有再次暴走的可能。不过想来就算留下也并无什么用处,还不如帮着师傅更快地找到清心草。
他甩了甩头,想暂时忘掉眼前一桩接一桩的困境,拿到清心草后便可再续上一些时日,幸运的话此行一趟说不定还能寻得一丝破除灾厄的线索。
想着想着脑子便有些闹哄哄的,师父和师妹的身影不断浮现,忽而清晰忽而消散,他猛地闭眼再睁开,想清空这些乱七八糟的影像,余光却惊觉一直走在他右前方的师父不见了踪影。
琅逸一个机灵转醒过来,骤然发觉刚才似乎是被这些可疑的迷雾魇住了,竟然走出了前行的队伍,此时他周身已经空无一人,只余下一丈外便无法看清事物的浓厚白雾。
“师父!您能听见我说话吗!”琅逸大声对着周围喊了一句,等了片刻林间果然没有丝毫响动,他知道这应该是无往生起作用了。他本以为无往生是同栖凰山结界一样的限行屏障,没曾料到这禁锢咒还能将他们强制分开。
琅逸在原地等了片刻后索性找了块干净的平地席地而坐,师父既然没有提前吩咐他被迷雾困住后取得联系的办法,必然是能寻过来的,此刻胡乱探查寻人,无异于无事添乱,还不如等师父那边的安排。
果不其然,不到一炷香的时间,琅逸身后的树林中响起了踩踏枯枝的咔嚓轻响,然而只惊喜了一瞬便警觉的转过身来,因为他发现来人身上并无那股熟悉的气息。
琅逸瞳孔骤缩,双膝微屈,指尖刹那变得锋利。来人缓缓从迷雾中走了出来,还未待看清眼前状况便见一道罡风直扑面门而来,他瞬间侧偏过头,额旁碎发被削去一缕,堪堪躲过这致命一击,惊魂未定中额间渗出冷汗。
“小狼崽你是想趁乱公报私仇吗?”眼前这人不是那萧阑殷还能是谁,琅逸站直身子略感不满,左手扣住右手手腕不甘心的转了转,心道师父怎么让这家伙来找我,他自己干什么去了。
“别这么叫我,我有名字。”萧阑殷观察着琅逸的神态,见他说话还是一向的态度不耐,看起来并无异常。
“我师父人呢,他怎么单叫你过来了?”琅逸神色依旧紧绷,并没有因为在危险中见到熟人而放松下来,他刻意压低了视线,不过泛红的眼角还是暴露了他的反常。
萧阑殷不及细想,从袖口中拿出一个青色瓷瓶,揭开瓶盖让气味在空气中弥散开。迷雾笼罩的林间顿时被一股兰草花的淡香包裹住了,琅逸愣了片刻,这才真正的放松了下来,狐疑的看着萧阑殷手中画着一只凤凰雏鸟的小瓷瓶:“你拿着师父的药瓶做什么,他是何时给你的?”
师父终年带着这个瓶身已泛出盈润光泽的瓷瓶,想来是经常用着的,师父说这瓷瓶里是他从凡间掷千金觅得的珍惜香料,瞧着好闻才时常拿出摆在房中。
他直觉柒梧这套说辞必然是在诓他,那人可没那么多细腻讲究的心思,平日也不见得精致到用上熏香,房里物件大都还要他打扫整理,所以说这东西想必是有一定药用效果的。琅逸这想法也算八九不离十了,只不过药用的对象看来是搞错了。
如果是这样的话柒梧作为同僚,分给萧阑殷一点灵药也无可厚非,可是怎么偏偏连这个画着小凤凰的瓷瓶也给他了。
“你师父去找其他几位神官了,被迷雾分散时我离你较近,顺路便先来找你了。”萧阑殷瞧他盯着自己手中的瓷瓶面露不悦,便自觉把瓷瓶递了过去。
“给,你师父要用缚仙索不方便带这个,叫我捎过来让你帮他拿着。”
原来如此,琅逸故作自然的点点头,默默接过瓷瓶拿在手中,小心的收进了怀里。他并未多想为什么缚仙索同那瓷瓶不能一起带着,注意力全被萧阑殷后面那句话引开了。
师父果然还是很宝贝这个瓷瓶的,我得帮他好好保管着。
萧阑殷见他意识混乱地被诓了过去了,心里不由泛起嘀咕,这药瓶看起来怎么比瓶中灵药的效用还要好。
“那我们走吧。”
萧阑殷闭上眼探知着方圆一里内的灵力分布,带着琅逸向西南方走去。路上琅逸瞧见了不少约一丈来宽的地裂,瞧不见到底有多深,但看样子若是掉下去了一时半会儿也别想再爬上来。
一路无言,萧阑殷刚开始还想逗琅逸两句,结果琅逸压根不接他的话题,后来自觉无趣便同这狼崽一路沉默着找到了柒梧。
“你们俩这是怎么了,打了一架?”柒梧瞧着这两个冤家相顾无言,一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的模样,当然是琅逸单方面的眼红。
琅逸见着柒梧安然无恙才彻底放下心来,颠颠地凑到柒梧跟前,可怜兮兮的道:“师傅你怎么不亲自来找我,还把那瓷瓶给了这个家伙。”
柒梧瞧见琅逸手中的瓷瓶,心知肚明的同萧阑殷交换了一个眼神,萧阑殷微微颔首,柒梧心绪一沉,也不知这趟带上琅逸,究竟是对是错。
“师父,他们这是怎么了?”琅逸的注意力突然被树下横七竖八的身影引开,师父身后的几位神官瘫倒在地面上,脑袋无力的耷拉在肩侧,呼吸时缓时急,手脚却动作不停地胡乱挣扎着。
神官们的双手都被缚仙索紧紧束着,口中发出喃喃呓语。
“是无往生的幻界,你应该已经感受过了,不过看起来对你的影响并不是很大。”萧阑殷瞧着已经恢复如初的琅逸,心道这小子还是要比这些小神官强上许多的。
几位神官先后转醒,其间挣扎的动作之大几近将缚仙索撕裂,琅逸现在算是明白那些地裂是何用处了,想必地裂之处便能直通深渊魔域,误入无往生又被幻界干扰了神智之人便会坠入其中,成为滋养深渊魔气的养料。
“阑先生,这幻术也太难挣脱了。”之前那位发现石碑的小神官最后才悠悠转醒,揉着脑袋有点羞愧。
“醒来就好,咱们接着往里走吧。”萧阑殷见所有人都清醒了,便带着大家继续向无往山行进。
琅逸这次不敢再掉以轻心了,他不着痕迹的放慢速度坠到队尾,走在柒梧身侧,先是试探地蹭了蹭柒梧的小臂,用食指勾住他垂在身侧的左手,最后将整只手紧紧地握在了手心里。
柒梧愣了愣,他微微抬首看向身侧之人,眼中没有疑惑也没有恼怒,瞳孔里反照出琅逸迷雾中的轮廓。
琅逸侧首回望,眼前之人一身月白锦袍,侧脸的曲线比凡间高技工匠精心雕的玩偶还要完美,眉眼温润如玉,较之西天月华有过之而无不及,琅逸心底没由来的抽痛了一下,他是不是忘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他抛却那点若有似无的失落,弯起眼角解释道,“师父,这样我就不会再弄丢你了。”
少年人眉眼带笑,明媚如初生朝阳。
天历念安433年,偶遇边城元宵。
人间的元宵总是热闹的,夜市花灯如昼,即便是仙人也会因此美景流连忘返。
桥上花灯挂在编织精致的竹架上,桥下船灯飘飘摇摇流往心之所向。人总喜欢用美好的事物寄托念想,欲望本是污杂的,却能兜兜转转幻化成最纯粹的模样。
“阿姐,你瞧桥上那位小公子,生的好生俊郎!”灯市的人比平日多上许多,小姐们也难得能从深闺出门,来街上赏灯。
三三两两的人多结伴而行,手中几乎都提着一盏花灯,从桥上鱼贯而过,流光溢彩美轮美奂,但都没能让桥头那人失了颜色。
“公子,你是一个人来逛灯市的么?不如同我们一起呀!”小姑娘拉上姐姐壮胆后同桥上的公子搭上了话。琅逸身量颇高,长发用玉冠高高束起,面无表情时自带一种生人勿近的冷冽气质。
“我在等人。”
“是你的同伴么,多些人自是热闹的,不介意的话可以带上我跟阿姐么?”凡间的天气还未回暖,小姑娘脸蛋红扑扑的,说话间还会呼出白气,期待又紧张的追问道。
此番景象让琅逸一愣,脑海中又不由得想起了那人,不知为何天冷之时他也会同凡人一般呼出白气,缩在毛领里像一只畏寒的动物。
“在下在等家妻,怕是不太方便与他人结伴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