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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薄荷水 ...

  •   12.

      我看着镜中身穿白裙的自己,
      滑稽得像个小丑。

      食指挑起绸滑的绑带,
      布料顺势滑落至蓝灰色的羊毛地毯上。

      我从衣柜拣出一条黑丝绒镂空长裙,
      将长发拨弄到一侧,
      总算是顺眼了些。

      不该痴心妄想的,
      又不是每个乖巧甜美的女生都是黄安琪。

      13.

      我在吧台坐了一整天,
      从天刚蒙蒙亮,大厅空无一人,
      再到夜晚降临,过客匆匆人来人往。

      今晚的我如同千杯不倒的神祗,
      举杯笑看男欢女爱的嗔痴爱恨。

      当然了,医者不能自医,
      我忽而想到《妙法莲华经》上的一句话,
      佛不渡我,我自成魔。

      一个摒弃自我,彻头彻尾的疯子。

      [音姐,别等了,我看老大今天是不会回来了。]
      mark收拾着桌上的空酒杯,
      忙里偷闲地瞥我一眼。

      或许是我的举动太过异常,
      才被他看出我的意图。

      我在等雷克斯,
      他去了三号仓库,
      想要跟汪大东,跟终极一班做个了结。

      我不关心汪大东的态度,
      也不在意黄安琪的遭遇,
      我只想知道,
      雷克斯什么时候回来。

      我和他太熟了,
      太了解彼此了,
      以至于我的心揣揣不安,总有一种预感,
      有一种他再也不会回来的预感。

      [车钥匙给我。]
      我伸出手,
      气定神闲地看着mark的表情由迷惑转为惊愕。

      [音、音姐,酒驾违法。]

      我愣了半晌,
      觉得他把我当傻子了。

      一个法学生,
      能不知道酒驾违法吗?

      我将酒杯狠狠砸在桌上,
      眉眼冷沉下来,
      大学时社团的学弟学妹们都说,
      这样的我最可怕。

      mark被我盯毛了,
      不敢再辩驳,
      乖乖从抽屉里拿出车钥匙双手奉上。

      我接过,
      金属质感沉甸甸的。

      亦如今晚的月色。

      车内空调温度低得惊人,
      真不知道雷克斯平时是怎么适应的,
      不过打在肌肤上的冷风,
      确实能让人清醒。

      14.

      还好,我找到他了。

      他眼眶是红的,胸口起伏剧烈,
      应该是在跟汪大东对峙,
      孤立无援,站在所有人的对立面。

      这边的高中生们叫嚣着要跟雷克斯打上一场,
      浑话一堆,听得我耳朵疼。

      我走向拥挤的人群,
      推开他们挥舞着的手臂,试图走向最前方,
      站在汪大东身后的人我认识,
      王亚瑟。

      他见到我的到来,颇为惊讶的同时皱着眉头,
      像是在打量脏东西。

      黄安琪哭哭啼啼地攥着汪大东的衣摆,
      看她这副模样我实在是头痛,
      同时又觉得好笑,
      雷克斯啊雷克斯,
      没想到连在这方面我们都相似到极点。

      [走吧,回去了。]

      我来到他面前,
      拂过挡在他脸侧的发,
      若无其事般地扯了扯他的袖口。

      身后有喧嚣的声音,
      问我是谁,说我跟雷克斯一样不是什么好东西。

      我无心理会,只等着他的动作。

      见他失了心神,
      又无可奈何地挽过他的臂弯拉着他走。

      上次在芭乐高中门口见到的三个女生挡在我面前,
      眼神透着恶意,
      似乎觉得我是软柿子,
      讥讽着说我和雷克斯临阵脱逃是个怂包。

      啧,
      我径直走过她们之中,
      末了还不忘用肩膀撞击为首女生的身体。

      这种事情我可太熟了。

      没等她们斥责,我慢悠悠地开口。

      [国高三年级,都成年了吧?警察五分钟后来,聚众斗殴涉嫌违犯治安管理法,将予以五日以上十日以下拘留处理。]

      [五天,应该没关系吧,反正你们也不念书。]

      我回眸,
      腾出另一只手,
      跟他们说了拜拜。

      月色泠泠,
      偏僻小道上不见生机,
      我扶着雷克斯,想要将他往车上带。

      ‘砰’!
      一股飞快的冲击力将我推向红砖墙,
      墙灰簌簌地落下,
      乱了我的视线,
      我的脚踢到一侧的油漆桶,
      发出震耳骇人的声响。

      我垂眸,
      视线落在他紧捏着我下巴的手上。

      说句实话,
      蛮疼的,
      我觉得我的脊椎都要断了。

      [你觉得我会感动吗?]

      他开口,唇齿嗫嚅,
      冷漠得不带一丝感情。

      [沈音,我没想到你会这么蠢。]

      [好玩吗?死皮赖脸跟着我。]

      酒精上头的时机不太对,
      昏昏欲坠的感觉愈发强烈。

      雷克斯似乎嗅到我身上的酒味,
      欲言又止地看了我一眼。

      下巴处的桎梏忽地消失,
      他浑身狠戾冷冽,
      似乎想通了什么,嗤笑一声,
      旋即面色平淡地看着我,
      [别跟着我。]

      这是他跟我说过的最后一句话,
      我看着消失于夜色之中的他的身影,
      双腿沉重的,迈不开步子。

      15.

      从那天后,雷克斯再也没有回来过。

      我看着西装革履的几位中年男人踏进黑猫酒店,
      认命地抬头去看七彩的霓虹灯。

      光线晃眼,晃得我眼泪直流。

      [你好,我们是商业犯罪调查科的专员,这是我们的证件,麻烦让你们酒店的负责人出来一下。]
      为首的深灰色西装男拿出自己的证件递到mark面前。

      mark是个没见过大场面的,
      哆哆嗦嗦地看着我,
      [我们老板……]

      我揉了揉酸痛的脖颈,踩着高跟走到他们面前,
      打断mark的话头,
      伸出右手,
      [你好,我就是酒店的负责人。]

      我是沈音,国小连跳两级,
      万里挑一的高智商天才,早就算准了这一天的到来。
      我是沈音,法学专业常年的系第一,
      有数不清的荣耀与头衔,早就暗地里操作将黑猫酒店转到自己名下。
      我是沈音,偏执与理智并存的疯子,
      对雷克斯的爱一日复一日,早就将所有资金转移到别处。

      卡留给他。
      密码是他生日。

      [mark,要是他回来了,就让他到我房间。]

      没人知道,我在房间种了一株花,名为薄荷。
      它的花语是,
      愿与你再次相逢。

      其实还有另一个意思,
      那就是再爱我一次,
      但是我不想告诉他,
      因为他根本没有爱过我,
      又何来再呢?

      16.

      我揽下所有罪责,
      商业犯罪调查科的人拿我没办法,
      黑猫酒店背后庞大的运作链怎么看也不可能只有我一人参与,
      可惜他们找不到一丝一缕有关线索。

      我太了解刑侦人员的调查手段了,
      就算困我四十八小时不吃不喝又怎么样呢?

      我是品德优良误入歧途的法学生啊,
      说的句句都是实话啊。

      17.

      我看着特质玻璃窗的那边,
      ‘噗呲’一声笑出来。

      [好久不见,陆朝。]

      彬彬有礼阳光帅气的,我的学长陆朝,
      竟然会是第一个来探视的人。

      男人褪下少年气,
      愈发成熟稳重,
      工作四年,
      想来已经是位名气不小的律师。

      [音音……]
      他有些激动,眼底有火星跳跃。

      [怎么会这样,一定是那个雷克斯逼迫你的对不对!]

      台北的富人圈子小的可怜,
      我不知道他从哪听来的风言风语,
      不过作为追求者,他是合格的。

      可惜,他身上缺少某种特质,
      某种令我着迷的特质。

      [陆朝,别乱猜了拜托。]

      [不然你怎么可能这么做?你立志学法,不就是为了给你那蒙冤的父亲洗刷罪名吗?不过没关系,我一定会尽全力为你辩护的……]

      一瞬间,我清楚意识到脑里独剩的弦绷断,
      羞恼侵占着我的躯体。

      几乎是同时间,我蓦然站起身来,
      木制靠背椅歪歪斜斜倒下,
      发出的声响惊扰了看守的狱警。

      拜托,不要将我仅剩的自尊心踩在脚下践踏。

      18.

      其实这样的日子还不错,
      我喜欢看高挂的云彩,
      星芒悬天的夜,
      远离纷纷扰扰,除了没有他一切都好。

      女监老大是个年纪与我相仿的小姑娘,
      一头利落短发,右耳密密麻麻都是耳洞,
      秀美的脖侧有个巴掌大的纹身,
      一把宽刃匕首。

      于七不止一次提出让我跟着她混,
      但是我实在是提不起兴趣。

      独来独往,也挺不错的。

      这天夜里,
      睡在下铺的我,正看着满目疮痍的床板,
      思考着要如何表现才能争取减刑。

      我还没到对生活绝望的地步,
      求生欲还是有的。

      一只手摇晃着我的胳膊,
      借着月色,我看见于七朝我挑眉。

      [走,聊聊?]

      我跟着她来到厕所的隔间,
      算不上干净,墙角布满灰尘和蜘蛛网,
      腥臭跟梅雨天特有的霉味混杂。

      我嫌弃地试图将气味扇开,
      于七不知道从哪掏出一根香烟扔向我怀里。

      我习以为常,她们总是有各种办法获得监狱里所不提供的物品。
      接过烟,我随手将它往旁一搁。

      [你TM还真是不识相啊。]
      烟雾缭绕,于七笑得开怀,
      像是看见这天底下最不知好歹的蠢材。

      [你又不是第一天知道。]

      话音刚落,只见于七将大半截香烟狠狠扔在地上,
      抬着脚尖碾灭火光,
      她挥着拳头,狠狠向我的面门砸来。

      对这种毫无人性的畜生,
      我一向不会掉以轻心,
      抬起手掌,我轻而易举地接住她的拳头。

      这种打架方式,还真不够看的。

      我见过雷克斯打架,那所谓的战力指数,
      是常人所不可比拟的,
      明明是同样的拳头,
      威力却比普通人高上千倍万倍。

      我虽然没有战力指数,
      但对付于七绰绰有余,
      学生时代的我,总是无法无天,
      哪怕是后来,我也依旧会去练习泰拳跟散打。

      [我只想好好待到出去,拜托别招惹我。]
      我抵住于七的手,
      看着她脖侧的纹身。

      匕首,象征着一个准备好做任何事的战士。

      我松开手,转过身想要回去睡觉,
      于七的声音不大,却完整落入我耳中,
      [你不想知道,我为什么会这么做吗?]

      幼稚的激将法,我轻哼一声,
      不准备理会她。

      直到于七扔了一束薄荷叶在我面前。

      胸腔里翻涌着剧痛,
      喉咙艰涩,我阖着眼极力平复自己的情绪。

      扭过身子,我看着于七。

      [是他吗?]

      她交叉环抱着手,笑得前仰后合,
      声音穿透黑夜,
      惊扰窗外的蝉。
      她有一双黑白分明的澄澈瞳仁,
      透着极致的病态。

      [沈音,还不明白吗?]

      我明白,当然明白。

      踱步到她面前,我勉力弯了弯唇角。
      [好,我知道了。]

      我被于七按着脑袋往消防栓撞去,
      鲜血瞬时模糊了我的视线,
      我的右腿膝盖,也被剐蹭出一条长长的口子,直往外冒血。

      我不堪重负地倒下,
      看见那被泥泞玷污的薄荷叶,
      叶片枯黄,
      如同我这腐烂的人生。

      仿若看见雷克斯慵懒地坐在窗台上,
      翘着腿,
      笑着看我,
      说,
      [什么再次相逢。]

      痴心妄想。

      拳脚落在我身上,
      无数个颓唐荒谬的日子,汇聚在我头顶成了化不开的乌云。

      永无止境,
      不止不休。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薄荷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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