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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   塞北,腊月。

      年关将近,汉军并未撤回关内,奉帝命继续驻扎边关,茫茫漠北放眼望去,玄色旌旗傲立风中,铁钩银划勾勒一字——梁,威风凛凛,俨然一派肃杀之气。

      军中人人猜度,许是朝廷与匈奴来使交涉出了岔子,想我铁血汉军向来威武无敌,怎会惧怕区区一北方蛮族?朝廷此举甚是拖延,若是僵持着,将大大降低我军士气。

      饶是怨声不断,朝廷却迟迟不下令,镇夷将军章珣冲进大将军营帐,不知说了些什么,被大将军连踢带踹骂了出来,摔倒在地十分狼狈,军士们无人敢扶。

      “好你个李英玉,我说不过你!”

      章将军愤愤然离去,军士闻声惊诧,李中郎将何时入了大将军帐中?险些酿了大祸,慌忙回了庖厨另备吃食。

      入夜,军中燃了篝火,一急头赤脸的家伙自别的部曲晃晃悠悠走来,隔着篝火朝新来的校尉举了举碗,仰头一饮而尽,“原来这就是新来的陈校尉啊,失敬失敬……陈校尉,我瞧着你这胳膊还没我小臂粗呢,能拧下敌人脑袋吗?”

      说罢摔了碗,冷笑道:“龙武营可不是什么人都能随便进!听闻陈校尉身手了得,深得大将军赞赏,明儿个上了校场,我倒是想领教领教,看看你这个校尉到底是否徒有虚名!”

      陈校尉脾气火爆,自是禁不住挑衅,与这壮汉好一番争论,骂得个你来我往,从往下一辈数至祖宗十八代无一放过,骂声震耳欲聋,场面十分壮观。

      要说他一名小小军侯,怎敢与一营校尉叫板,终归是靠武力说话,段军侯是全军出了名的铁拳头,纵使是大将军也要钦佩他上阵杀敌的勇猛之气。

      这校尉一职原本最有望落于他身,不知怎的竟是一场镜花水月,落了空,今夜趁着醉酒,将心中烦闷与怒气尽数发泄。

      大将军营分五部,每部置校尉一人,秩比两千石,军司马一人,秩比千石;部下有曲,每曲有军侯一人,比六百石;曲下有屯,屯长一人,比二百石。

      古代军中阶级制度森严,于寻常军士而言,左迁一职便是难上加难,要想光宗耀祖荣华富贵,只得拼了命的建军功,人多肉少,心有不甘之人不在其数,段军侯不过是其中一个罢了。

      无人在意的角落,周韵默默啃了一口大饼,鼓着腮帮子嚼了半天,发现实难下咽,便低下头自顾自饮酒,噼啪作响的火焰掺着烈风,扬起她鬓边碎发,衬得孤芳自立。

      从一堆腌臜言语中,她提取出只言片语,东拼西凑了解大致情况,此处话语权最大的乃是大将军梁景——这名字她熟,宛如魔音灌耳,自小便在她耳边徘徊萦绕。

      她和陈娇娇打小认识,后者是个古言爱好者,小说看得多了,便自己幻想出一个男主角来,权高位重的大将军,样貌俊朗形若天人,对别人冷漠以待,唯独对她温柔似水,那男主角的名字就叫梁景。

      可陈娇娇这人只沉迷情爱,除此之外的设定,她一概忽略,因而导致梁景只是个深情的代名词、工具人。

      方才听了一嘴,梁景原本是一农户夫妻之子,战乱年代与家人走散,北上逃亡途中遇上宣老将军,有幸捡回一条命,十年间寒暑艰苦,从一名小小兵卒升至护国大将军。

      用现在的话说,屌.丝男一路摸爬滚打,终于登上人生巅峰。

      因他懂得任才为用,军中弟兄敬他尊他,但人无完人,宣老将军解甲归田后,梁景便就没了靠山,不免有人在背后生了二心,久而久之,不服之人便冒出了头,段军侯就是其一。

      其次,便是有关陈校尉的争议,军中有关谁出任龙武营校尉的流言不断,猜来猜去总绕不开军营,可偏偏这时大将军自外部带来一人,一来便承了校尉一职,听闻陈娇娇父亲原是宣老将军部下,与大将军是多年旧识。

      妥妥的关系户,谁人能服?

      肩膀被撞了一下,周韵抬眸望着此人,露出一口大白牙凑到她身边,看热闹不嫌事大,悄声问她:“你小子怎的一点反应也没有,这事你怎么看?”

      “我能如何看?”她耸了耸肩,并不上钩。

      此人欲拉着她站队,无非是想在其中一方谋取蝇头小利,可他忘了,军中制度森严军令如山,即使这架段军侯吵赢了,往后他还是要听令于陈校尉。

      见她兴致淡然并不搭腔,那人神情讪讪,嫌道:“你这人甚是无趣!”随即挪到另一侧与别人咬起了耳朵,周韵睨了一眼,默然移开目光。

      自小在山里练功,远离都市人群,养得她性子慢热,周身透着清冷气质,疏远感极重。

      除了父母、师父,她唯一亲近之人,就是此刻叉着腰,与段军侯争得个面红耳赤的陈校尉——陈娇娇。

      陈娇娇脾气直爽,容不得任何人对她指手画脚,即使是刚穿越到此处不过半炷香时间,与周围所有人不相熟的情况下,“战斗力”依旧令人生畏。

      多年闺蜜情,并非周韵不出声维护,只是她一早就知晓,无论过程如何,最后段军侯都是要败下阵来的,原因很简单,只因为眼前所有的一切,皆为陈娇娇的幻想。

      今夜是陈娇娇十九岁生日,她将多年幻想许成愿望,于是便来到了此处,匆匆赶来为她过生日的周韵也一同穿进生日愿望之中,谁知竟是这般“热闹”。

      在她的幻想里,南汉朝的大将军梁景年少成名,战功赫赫,本无心情爱,誓要一心效忠朝廷守护边疆,直到遇见命中注定的女主角。

      无可争议,女主角就是陈娇娇自己,故事里的陈娇娇出身名亦是不差,父亲曾是宣老将军麾下得力将领,祖父官至朝廷正四品,虽是家中独女,却从小着男儿打扮,雌雄莫辨。

      她给自己的设定是武艺高强,一拳打十个的漂亮女汉子,只可惜为了卡十二点,生日愿望许得过于潦草,情节出现较大偏差,导致她是个基本功都不及格的小白,只能奉行“君子动口不动手”原则。

      段军侯说不过,气急败坏甩袖离去,与之跟来的尾巴们亦是一脸落魄地跟了回去,陈娇娇落座周韵身边,大汗淋漓,口干舌燥。

      周韵摇头笑了笑,递了酒过去,陈娇娇接过仰头饮尽,畅快又失落:“梦想很美好,现实很残忍!还以为第一面见到的人是梁景,没想到竟然是这家伙,像个喇叭似的吵得我耳朵疼。”

      周韵接了话,诚然告知:“大将军现在在虎威营。”

      “你怎么知道?”

      陈娇娇十分吃惊,明明她们才刚刚出现,周韵一直坐在旁边低着头啃饼子,要么就是品尝酒酿,怎么会对梁景的行踪如此清楚。

      “刚才有军士路过,我听了一嘴,听说镇夷将军勇闯大将军营帐,言语不当惹恼了梁景,现在应该在挨批评。”

      “那我去找他。”

      周韵皱眉: “你去干什么?”

      陈娇娇一脸坦然:“当然是找我男人啊。”

      “……二逼。”

      周韵低低骂了两句,将她拉到没人处:“我有话跟你说。”

      “什么啊?”

      “你有没有想过,我们该怎么回去?”

      一盆冷水浇在陈娇娇头顶,她可还没想过这个问题。

      “我,我不知道。”

      周韵遥望远处火光,想起师父常念的那句话:有因必有果,有果必有因。

      穿越的因是陈娇娇的执念,而果则是她和梁景之间的感情。

      有因必有果,有果必有因……

      她豁然开朗:“我明白了。”

      “周周,你有办法了?”

      倏然一声叹息,周韵点头:“去找你男人吧,最好今晚修成正果。”

      陈娇娇又羞又臊,满脸疑惑,刚才还阻止她去找梁景来着,现在怎么这么积极助攻?

      “我想,或许回去的答案就在你们身上,既然你的生日愿望是和梁景在一起,只有愿望实现,我们才能回到现实世界。”

      陈娇娇满腹自信: “如果是这样,那很好办,设定里梁景就很喜欢我。”

      “……是吧。”

      两人踱步回篝火旁,隔壁伍伍长起身行礼退下,为了找人引路,周韵亦要随着他一道走,陈娇娇得了眼色,与众人一道撤了。

      不同于陈娇娇的校尉身份,周韵只是一名普通士卒,与另外四人归为一伍,进帐后,她先是快速扫了一眼帐内布局,视线定格在左侧的空床位上。

      刚脱了鞋,和衣躺上去,就听见对面翻了个身,单手支着下巴对着她,帐中昏暗不明,周韵只辨得出那人轮廓圆胖。

      她不作声,那人倒是没忍住,先开口问道:“小周,见到新校尉了没,如何?”

      对于他而言,周韵就是他朝夕相处的队友,而在周韵这里,他现在只是个陌生人。

      “没看清。”她回。

      “渍,你小子真是个闷炮!”那人还想继续追问,听见帐外巡逻的脚步声,赶紧闭上嘴巴不敢再言语。

      得了清净,周韵伸直了腿,双手交叠垫在脑后,凝着黑暗陷入沉思,外头又换了一轮岗,她才渐渐睡去。

      翌日清晨。

      一抹纤影打帘出帐,银甲裹挟绛红色军衣,衬得肌肤白皙胜雪,一双褐眸清亮胜却江南一汪春水,幽幽投向远处点将台,心绪沉沉若有所思。

      身后窸窸窣窣出现动静,那人趁势不备往她屁股上踹了一脚,嬉笑着往旁边蹲了过去,低头洗漱。

      周韵顿了顿,扭头看了眼那人模样,年纪不过二十,虽是普通长相,眼神却很清亮,高且精瘦,浑身透着一股欠揍气息。

      应当是昨夜打鼾之人。

      师父曾教导过,遇到烂人不计较,遇到破事别纠缠。这里是军营,规矩森严,她又是初来乍到,遇到这种刺头兵,就当他是个跳梁小丑,最好不理会。

      见她没有反应,他螃蟹似地挪了过来,撞了撞她的肩膀:“你小子可以啊,平日里是起得最晚的一个,今儿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你竟然是第一个醒来的!”

      如若不是他,她不会这么早苏醒,但......瞧他龇个大牙傻乐的样子,倒不像是个烂人。

      她抬头望了望天,倏然道:“阴天。”

      “什么?”

      那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还想说些什么,蓦地瞳孔一惊,闷哼应声倒地,始作俑者瞥了一眼周韵,见她毫无反应,遂蹙了眉,冷斥道:“孙钱你昨晚鼾声太大,吵死人了!”

      起床气?

      周韵不动声色往旁边挪了几步,免这把火烧到自己身上。

      帐里两人被吵醒,哈欠连天也要走出来看热闹,昨夜看得不真切,这时她才看清对床是何模样,体型虽胖,行动却不笨重,打帘力道较重,想来是个使蛮力的。

      后面那人被他挡了个干净,全然瞧不出高矮胖瘦,只听那声音很清晰:“谢渡明你干嘛呢?身为伍长,应该知晓军中禁止斗殴,被发现是要受罚的。”

      谢渡明轻嗤,抬眼寻了过去,视线落在角落一隅。

      从地上爬起来的孙钱灰头土脸,模样颇为滑稽,嘴里吐不完的沙子,“姓谢的,你怎么......呸......我打鼾又不是一天......呸......两天了,怎么今儿就.....呸......恼了呢?”

      对方不予理睬,仍旧直勾勾看向周韵,皮笑肉不笑,问道:“你可有看见我们打架斗殴?”

      “胡说什么呢?我可没动手。”孙钱一个劲往她身边靠,“周韵你快告诉他们,是谢渡明暗算的我,他踢我屁股蛋子,哎哟,疼死了!”

      报应吧,周韵心想,只是目前两人矛盾的火球扔在她面前,逼着她非得做出选择不可。

      点头,得罪谢渡明。

      摇头,得罪孙钱。

      她与这二人并不相熟,不知他们之间矛盾有多深,定不会贸然站队。

      无人注意的地方,一颗石子在空中划出弧线,正正砸入隔壁营帐。

      倏然,一张睡眼惺忪的面孔汹汹掀开帘子,怒喝:“是谁?”

      孙钱几人瞬间变了脸色,也不再争论谁对谁错,乖猫儿似地缩回了营帐。

      周韵走在最后,想起方才谢渡明惊慌错愕的神情,不禁勾唇。

      论起床气,没人比得过陈娇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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