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元宵夜初遇（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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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有那么一瞬是相当慌乱的。头脑中好像进了浆糊，除了季桃瑛的脸，那张与前世的阿雁有九分相似的脸以外，他什么都看不见了。
“阿雁，难道你也回来了吗？”
离栖谷此刻神色怔愣，眼中满是讶异。若这番表情让平日的楚君珏看到了，指不定要怎么揶揄他，可如今反倒是让他栖谷兄看了笑话了。因为，楚君珏紧紧盯着岸上一姑娘，抢过双桨划得飞快。
离栖谷觉得好稀奇。他面带春风，看了看自己的同窗好友，话语中满是笑意。
“楚君珏，就道是吾这般聪明才智，也万万想不到，你这人竟也有慌张无措、失了仪态的这一日啊。”
小船不复之前的平稳，摇摇晃晃地向前驶去。船舱另一侧的岳如松紧紧扒着船舷，两条毛虫般的眉毛几乎要飞起来！他额头上瞬间冒出冷汗，再也不顾形象地大喊：
“你小子是疯了吗！！楚君珏！旁人倒也罢了，你，你难道不知我不会水！你要是翻了船，都城中多少人要站在岸上耻笑我！我，我这以后怎么娶媳妇啊！”
离栖谷再也忍不住，伏在楚君珏后背上哈哈大笑。偏偏那楚君珏嫌他碍事，一个劲地想把人踹开。“离栖谷，你莫要害我好事！今日若我未追上，来日定要伙同岳兄将你痛揍一顿！”
“对，痛揍一顿！”岳如松话已出了口，才发觉好像有些古怪。但管他是谁呢！不是这二人，他又怎会上了这晃晃悠悠的小船！赏什么花灯啊！
于是这四周的百姓，不论是周围画舫上提花灯的，还是岸边上摆小摊做生意的，都抻长了脖子看热闹。几位妙龄女郎倚在心上人的怀里，正用衣袖掩着唇，吃吃地笑呢。
那岳如松更觉得颜面无存。
楚君珏奋力划着小舟，然河道中游人居多，他实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离栖谷笑罢了一阵，整了整衣襟袍袖，正色道，“君珏兄，若真是关心得紧，何不弃了船上岸去瞧瞧呢？若你并无把握，吾亦可代汝提亲。”
“我何时说要前去提亲了！”
楚君珏扭头去看，却见他眼眸深处的笑意简直要藏不住。一时间又急又恼，只觉得事态好像脱离了他的掌控，又让周围的人看了笑话。
“君珏兄莫恼。依吾所见，君珏兄可并不是怕游人看了笑话，而是被那小姑娘嘲笑了去吧？
你且将桨递予吾。靠岸后，吾等就在此静候佳音了。”
楚君珏一面将桨递给他，一面责怪自己的慌乱。何至于此！他日后再细想起这段经历，仍是觉得好笑。可就算是神仙，到了他当时的境况，怕也是忙乱无措吧。
当然，这是后话。
那离栖谷迅速将船靠岸。楚君珏忙不迭地扶着船舱站起身，上岸后，顺着河堤上的羊肠小道，汇入灯火辉煌的海洋中。
离栖谷不急不躁地向他背影施了一礼，就喊那岳如松来船舱饮酒作乐了。
“君珏兄方才忙得发带都要松了。不如你我二人猜猜，看那女郎是何许人也？”
楚君珏脑中回忆着“阿雁”行进的方向，脚步匆匆。为何那女孩与前世的她如此相像？是她回来了么？如果真的回来了，她又是否还记得他？
楚君珏脑中越来越乱。他活了这许多年，心跳从未如此之快。哪怕是几月前意外从马背上摔落，他都是面色如水地任医士上药，甚至还冲一脸担忧的父母略笑了一下。
如何能不想起前世？那刻意被他遗忘的、灰色的记忆好像是藏不住了，逼得他险些又要落泪。
楚君珏忽然有些怨那小姑娘。没一会又怨自己：怪人家做什么？还不是自己跑来玩乐。本来他一辈子都不愿意回念的那些往事，复活了一样跳起来围殴他；几分钟后又庆幸自己还好来了灯会，否则这一世恐怕都见不到她了。
他越走越快，几乎要跑起来。恍然间他想到些什么，猛地停住脚步，“她只是一个女郎，脚程又怎会如此之快？简直糊涂了！”
身后传来女儿家清亮的声音。那声音道，“阿兄，你再借我些银钱罢，改日我去找二兄借了还你，定不会拖欠的！”
回答她的声音恹恹的，好像并不十分信任她。“你莫要得寸进尺，以前你次次拖欠，教我如何能信你？方才助你脱困，是怕落了吾家脸面。依我看，以后不如叫你二哥来管束你！”
单单是听着他们的对话，他就觉得好生熟悉。楚君珏循声望去，见桂花糕摊铺旁正有两人。
那青年双臂环胸而立，正与面前的少女赌气。他穿戴不凡，头戴银冠，腰系玉佩。虽穿了一身暗色，但更显出气质的不同来。
而那少女正是他要寻的。
方才只见她红衣白氅，走近了才见她髫丫上明珠闪亮，衬得她愈加灵动可爱。面若桃花，虽然仍然是孩童模样、孩童身形，却隐隐能看出日后的倾城之貌。明眸皓齿、顾盼生辉，当真想让人把她当作幼妹照顾。
见他二人仍在为借钱一事争论不休，楚君珏心道不可错失良机，就几步抢上摊前，买了两份桂花糕。他深吸口气，笑意盈盈地走向那两人。
“公子，女郎。无意间听到了你们的对话，这点小食还请......”他站在不远处弯腰施礼，没想到却被那黑衣青年挡住了视线。
季舟轻略回一礼，面容冷峻，却全然没有刚刚的愤懑了。他道，“多谢这位公子，见笑了。吾与舍妹在街上吵闹，实是不该。至于桂花糕，”他瞥了眼探头探脑的季桃瑛，“我自会给她买的，公子见笑了。”
楚君珏又躬了躬身。少顷，他直起身来，面上仍是带着薄薄的笑意。“无碍，在下也甚想结识二位。”
季舟轻也直起身来，面色和缓了些。“敢问公子是哪家府上的？我二人乃从四品官员季擎松之子，今日来灯市游玩。桃瑛，见礼。”
季桃瑛福了福身子，仰起一张小脸看着楚君珏。楚君珏也回望过去，道，“小女郎，你可认得我？”
“我如何能认得你？公子，虽然我看你面熟，但与我相识之人都是上房揭瓦、赶猪追狗的不肖子弟。若你我相识，那可大大地折辱你了。”她摇头晃脑地说了许多，忽然想起什么，又道，
“我阿兄太警觉了，公子可莫要见怪。依我看，即便是吃了那桂花糕，又如何呢？正好气气阿兄。”一双灵动的眸子直直看向他的眼底，目光澄澈。末了，还咧嘴冲他笑了笑。
楚君珏愣了愣，终是没忍住，笑了出来。倒是那季舟轻，眼眸低垂双眉紧锁，面带薄怒斥道，“季桃瑛！不得对公子无礼！”
季桃瑛瘪了瘪嘴，退到大哥身后去了。
楚君珏敛了唇边笑意，朗声道：“无碍。我乃镇南将军次子，能与二位结识实乃幸事。既小女郎只是看我面熟，那我便不打扰了。”
三人就此分别。季家大哥还是给小妹买了桂花糕，还叮嘱她，以后不许胡闹了。
季桃瑛笑吟吟地吃着，一面嘲他活像自家阿母，一面举起糕点往他嘴里送。二人渐渐地走远了。
“桃瑛，你为何会看他面熟？镇南将军的子嗣，我们季家可从未见过。”
“阿兄，我也不知为何。不光见他面熟，心里也一会喜、一会悲的。谁知是怎么回事呢？阿兄，说不定你再给我买串冰糖葫芦，我就都能明白啦！”
“简直胡闹！你倒是说，我可还有银钱......”
楚君珏站在暗处，目送他们的离去。可实际上他什么都看不真切，只能看到近处的光影与远方的昏暗。
因为他眼里已经蓄满了泪。
论长相，她与阿雁九分相似；论姓氏，同为季姓；论性格，她一如过去那般，爱玩爱闹，知书明理，说话却有趣又讨喜。偶尔被家里大哥训斥了，也从不放在心上。
可他就是喜欢她这般有分寸、但分寸不多的模样。
最关键的是，她竟看他面熟！
她真的回来了。他盼她能记着他，又希望她最好不要想起他。那样她就能日日无忧，就不会想像他此时一样了。
楚君珏想。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元宵夜初遇（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