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原生家庭走来》林树儿

11、姐弟矛盾还是亲子矛盾？

　　很遗憾，弟弟上学了，他却没有活成爸爸口中的天才少年。人生中第一场考试他把试卷拿反了，当时的试卷是单面的，因为印刷纸张质量不太好，所以反面也能看到，只不过是镜像的。最后百分制拿了个56分。弟弟拿着试卷和分数回家并没有受到处罚，反倒是被爸爸一顿表扬，还说反着都能拿56分，真的厉害，比我拿的那个98分厉害多了。听着这些评价我的内心一阵酸楚，怎么就没人问问一学期了，试卷正反咋都分不清呢？在爸爸的骄傲中弟弟快乐地度过了他的第一个寒假。第二学期考试的当天弟弟和小伙伴去溪里摸鱼了，等到考场的时候时间已经过了一大半，所以成绩也是不及格。爸爸说男孩子是贪玩，这么点时间能拿个几十分那也是要智商水平的呢。结果一年级，二年级，成绩越来越差，一次次作业辅导时的怒吼终于磨平了他的信心，他开始承认我的学习能力比他儿子强。不过马上又有了另一套说辞，说男孩子厚积薄发，等到了初中高中成绩就会像坐了火箭往上冲。可现实是弟弟貌似不喜欢火箭，高中都没读完就辍学了。
　　因为不满爸妈太过明显的偏袒，我在家里就想着法欺负他，毕竟有四五岁的悬殊，我两打起架来陈鑫根本不是对手。村里只有一个小卖部，卖的东西很有限，而且价格贵。但是每个月东市和西市各有一次集会，每逢那一天这十里八乡的小贩都会早早地赶到那里占好位子，集会上的东西价格便宜，选择还多，是大人小孩心目中的盛会。但是因为人流量太大，竟出现了在集会上小孩子被人贩子拐跑的消息，爸妈就以此为由不让我们参加，到此我也不知道是真的还是他们编出来恐吓我们的。但是偶尔回来的时候会给我和我弟弟带点零食或者小玩具，等到了分配零食和玩具的时候，陈鑫永远不会满足于他的那一份，连抢带哭，总要把我的也弄到手。似乎所有人觉得作为姐姐礼让弟弟理所应当，总会出现某个“正义凛然”的大人义正言辞地说：“你让给他啊，他是弟弟。”可是我不是他们心目中那个“懂事的姐姐”。故事的最开始我还不知道反抗，只会一个人偷偷地哭，时间久了次数多了发现哭有毛用啊？你哭了半天大人该干嘛干嘛，没有人会理你，反倒弟弟还会做着鬼脸把剩下的全部一锅端。于是慢慢地我开始改变战略，不给我我就闹，开始砸东西，甚至动手抢。闹起来了父母倒是会过来，毕竟不出手的话那弟弟可就遭殃了，小孩子动手没轻重的。过来先是一顿打，打就打呗，只要打不死我就一定要拿到属于我的那份，颇有敢死队的风骨。我的目的很明确，我知道你们的心不会向着我，也知道你们不会真的打死我，只要我坚持得够久，我总会拿到我该有的公平，就算是不喜欢的东西我也要，因为这是我应得的，如果家里没人愿意为我站出来，我就自己站出来。可是小小的我并不明白，我赢得了我想要的物质公平，却因此失去了好好沟通的能力。
　　在后来的成长中，我意识到撒泼发脾气是我能在家里获得话语权的唯一方式，于是我开始习惯性地大吵大闹，稍有不如意就满地打滚，撕衣服，甚至用手拼命地扯自己头发，等上小学自残行为就少了，就换成了砸东西，摔门，吼叫大哭，不达目的死不罢休。在家里养成的习惯慢慢渗透到学校里，我开始频繁地和同学发生矛盾，尤其是那些我看不惯的男生，我不愿意与人沟通，看不过拿起凳子就砸。小学时候仗着身高优势还能占点便宜，等到初中这一套就行不通了。
　　我其实不是好斗，我讨厌吵架和打架，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去处理自己的愤怒情绪，也看不惯生活中的任何不平之事。在我的脑海里唯一解决问题的办法就是暴力。但是因为我的学习成绩一直名列前茅，和我打架的男生从来不敢把事情捅到老师那里去，因为老师偏袒好学生是大家都知道的潜规则。父母知道了我在学校打架的事，他们只是摆出一副嫌弃的表情，冷冷地丢一句：“学习好有什么用？连同学关系都处不好，将来也注定是个无用的人。”
　　弟弟吃饭喜欢抢菜，只要桌子上有他喜欢的，先拿过来分一半到自己碗里，等这一半吃完了就又盛一点饭，直接啪盖到菜碗里。我没有抢菜的习惯，而且吃饭慢，总是吃到一半菜就没了，爸妈还老是觉得弟弟这样是聪明，我抢不过是我没用。但是抢到碗里的饭菜弟弟经常是吃不完的，而妈妈不允许剩饭，他就想了一招，什么时候吃不完了就往我碗里倒，我正专心吃着饭呢，啪的一下倒过来根本来不及反应，他拍拍屁股走人了，我看着碗里的剩饭剩菜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吃吧，有点恶心，不吃吧，饭菜都已经没了，饿肚子吗？爸妈这时候就开始打圆场：没事，小孩子吃过的饭不脏。硬着头皮吃完了，时间一久他的倒饭菜成了习惯，我接着吃也成了习惯。后来的故事就变成了妈妈和别人说我真厉害，能把弟弟的剩饭吃得一口不剩，她可不敢，觉得恶心。
　　从小我和弟弟的性格就很不一样，比如在挨打这个事情上表现就完全不同。我每次挨打都不会动，我觉得自己没错就是没错，你打死我我也不会松口，而且忍耐力极强，再痛我也不会流眼泪。但是弟弟不一样，只要看到爸爸妈妈有要打人的趋势，他立马跟个兔子似的跑远了，为了这个我被无数次地说笨，长大了以后妈妈还在说我小时候不如弟弟聪明，她说我如果跑了大人气也会消一大半，自然不会追着打了，结果你非要和大人犟，那不吃亏的还是自己？我不太懂，大人打小孩只是发泄自己的情绪吗？如果小孩有错，大人是不是该解释清楚错在哪？该接受惩罚是不是就接受？如果小孩没错大人是不是该反省自己？在接受惩罚的时候逃跑反倒变成了聪明的表现，我理解不了这个逻辑。
　　在爸妈面前，我一直表现得很讨厌弟弟，什么都要和他争，动起手来也从不手软，虽然每次我都要被骂得狗血淋头，甚至一顿毒打，但是我就是要这样，越打越勇，我也不知道我图的是什么，就是心中有一口气要和大人犟。可是在外面我的态度就截然不同了。这一天弟弟放学早，他过来我教室找我，我因为当时还有一点作业没做完就耽误了几分钟。我正低着头冥思苦想数学题，李果果赶忙跑过来对我说：“你弟弟在外面，被班里好多男生围在中间，可能在受欺负。”我一听火冒三丈，吃了熊心豹子胆了，胆敢欺负我弟？踮起脚尖透过窗户，看到陈鑫确实被一群男生围着，最里面是我们班那个讨厌鬼黄志程。班里我最看不惯的就是他，平日里就喜欢招惹我，每个星期总得和他干个好几次的架，此刻他正笑嘻嘻地扯着陈鑫的书包，隔着玻璃虽然听不到他在说什么，但是总能想象到他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不见得在说什么污秽的话语。那贱贱的画面颇有点臭流氓调戏小姑娘的意味。我火气一冲头顶，来不及和周围人打招呼，顺手抄起教室里的矿泉水桶，左手一挥拨开人群，使尽全身的力气啪的一下朝黄志程的头顶砸去，敢欺负我弟？不要命了？他咚的一声被砸蒙了，好几秒都没有晃过来，周围的人群也是被这架势吓退了好几步，给我两腾出了好大一块地方。等黄志程定下神看清楚眼前怒目圆睁的我，瞬间龇牙咧嘴像一头被激怒的野狼，恶狠狠地攥着拳头朝我扑过来，失去了理智一样朝我身上猛砸。前面说过我小时候生长发育快，眼前的男生比我矮半个头，而且瘦骨嶙峋的哪是我的对手？我一手抓着他的衣领往墙上一甩，他一个咧跄没站稳差点摔个屁墩儿。不过他也是不服输的主，站起来接着斗，我们两足足撕打了十来分钟，可能是终于把他的体力耗尽了，这才结束这场战斗，他头顶被砸出一个大包，脸上也多了几道淤青和抓痕，其实我的手臂和手掌也是被打出了好几处淤青，此刻正火烧一样地疼，但是高傲如我，怎会将自己的伤和脆弱暴露在这一群小屁孩面前，我高昂着头颅，宛若胜利者一般，不屑地朝手下败将扔了一个白眼，在周围一声声惊叹中朝陈鑫喊了句：“走！”仿佛多说一个字都是对我英雄气概的亵渎。在打斗过程中陈鑫全程抓着书包带子站在墙角，脸上的表情说不上是惊恐，更多的是一种见怪不怪，好像整个事情都与他无关的表情。等后来回家的路上，陈鑫沉默了良久后说了句：“姐，刚才那个男生不是在欺负我，他是在问我要不要和他一起玩。”听着这话我一愣，刚才雄赳赳气昂昂的气势瞬间泄了一半，虽然我也挂了彩，毕竟把人家男生头上砸一个大包，结果现在告诉我是误会一场？我本来正义凛然为弟出头的形象岂不是变成了无理取闹仗势欺人？我咧咧嘴，错已酿成还能怎么办？只好装作漫不经心地回了句：“下次你早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