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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难产 ...

  •   “公主……”姜晚眉正要走,忽然听见站在廊下的玉屑唤她。

      她点点头,“回去吧。”

      玉屑却没动,踌躇万分地往自己身后看了眼,姜晚眉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一时愣住。

      只见听风堂的廊下,钟黎正静静站着,一身素色衣裳衬得他清冷至极,钟黎身边的小厮正苦口婆心地劝他回去,而他却动都没动,只是长身玉立,目光似乎要透过那层蒙眼的白绢看过来。

      姜晚眉不由地一个恍惚,竟在他的脸上看到了一丝愉悦。

      他心情不错?

      姜晚眉揣着满肚子的疑问看向钟黎,钟黎应该知道她在看自己,故而由着那小厮把自己扶着下了石阶。

      白雪皑皑,姜晚眉与他一同站在弥天大雪中,竟有些郎才女貌的般配。

      “你压根就没走?”姜晚眉问。

      钟黎没否认,却也没说话,越过姜晚眉就要往外走,是回饮水轩的方向。

      姜晚眉拧着眉毛想了半天,脸上忽然又带着一抹笑意,踩着雪追上了钟黎,问的还是那会儿问过的话:“你是不是心疼我?”

      钟黎顿住脚,脸上的神情有些不耐烦,姜晚眉没来由地一阵心虚,再低头看的时候竟发现自己一时情急扯住了他的袖子。
      她着急忙慌地将钟黎的袖子撒开,一尘不染的袍袖便多了一层褶皱。

      姜晚眉再不问什么了,她默不作声地走在钟黎神身侧,目光有一下没一下地掠过身旁那个清冷出尘的男人,这才后知后觉地想明白了一件事:自己嫁的哪里是润安侯世子,分明是块冷冰冰的石头。

      “钟黎。”进了饮水轩,四面关了窗户,姜晚眉不再与钟黎开玩笑,而是搓着手说,“你老实告诉我,我嫁进来之前,你是住在侯府吗?”

      钟黎面上毫无波澜,开口的话却说得有些快:“公主何出此言?”

      姜晚眉有理有据:“昨夜新婚,我见你对屋里的陈设十分不熟悉,想着饮水轩应该是个新院子,是特意拨过来给我们住的,那倒也正常。”
      “可今日去请安,你仍不熟悉路,二房的那几个孩子戏弄你也就算了,连你父亲都这般对你……我觉得很不应该。”

      话音落下,钟黎倏地笑了一声,唇角微微勾起,是一个自嘲的笑容。
      严格意义上算起来,这应该是姜晚眉第一次见到钟黎笑,即便那笑中并没有多少喜悦。

      姜晚眉就这么恍惚了一瞬,而后便听见钟黎说:“公主猜得没错,我的确是在别院养大的,承公主的恩情,若不是圣旨要我娶公主为妻,我此生都不知能不能回侯府。”

      这一刻,姜晚眉竟在他身上看到了一种莫名的熟悉感,要细细追究她在哪里见过,却又说不上来。
      只得问:“你好歹也是世子,竟被驱养在别院之中,天下哪里有这样的道理?”

      钟黎微微侧了侧首,不是在看她,却是在同她低语:“公主只顾着为别人鸣不平,怎么也不想想自己的遭际?”

      ……原来如此。

      姜晚眉忽然了悟,怪不得她总能在钟黎身上感到一种莫名的熟稔,怪不得她总能在看到钟黎的时候生出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原来钟黎就是她自己,他们说白了是一类人。

      分明出身尊贵,却不得重视,遭人敝履般弃置,凭人随意折辱,到头来落在别人眼里不过就是玩笑一场,唯有自己才知道那是一种什么滋味。

      姜晚眉定定地看着钟黎,看他锋利清尘的下颌,看他如玉的身形,看他覆眼白绢之下那双自己从未见过的眼睛。
      “钟黎。”她唤了一声。

      钟黎却苦笑一下,自叹:“如今我所有的难堪公主都已经看到了,我还是那句话,若公主觉得委屈,我们可以和离,任凭天家赐婚也没有不许和离的道理。”

      姜晚眉并没有恼怒,反倒是静静地看着他,心里忽然生出几分明朗。

      钟黎这是在气急败坏,他生性冷傲,却偏偏瞎了眼睛,世子之身却能被人随意折辱,能小心翼翼地护住自己那点脸面已经是不容易。
      偏偏这些都被姜晚眉看在了眼里。

      从他被子侄拦路,到他被生父责难;从他委屈求全,到他被人知晓的过往……不过一日时间,就已经一桩桩一件件地列在了姜晚眉面前。
      不怪他气急败坏。

      姜晚眉在钟黎身边坐下,织金红裙垂到地面,一身温婉柔态,影绰分明间,她托着下巴看钟黎,说:“你为什么觉得我会委屈。”

      钟黎一顿。

      “因为你自己觉得委屈,出身尊贵的嫡长子硬是被继母打压得抬不起头来,世子尊名在上,却要屈居别院之中,不过在厅上与继母顶了句嘴,便要被罚跪一整个上午。”姜晚眉倾身看着他,一字一句道,“钟黎,因为你心气高,所以你委屈。”

      静默良久,钟黎扶着桌子起身,语气依旧冷冰冰的:“公主不要再揣测了,这些事情你知道便知道了,何必要挂在嘴上说,当是给我留个面子也不行么。”

      姜晚眉将他的神情收入眼中,闻声悠悠一笑,他竟急了。

      正要再说什么,忽然听见院子里乱糟糟的,人来人外,脚步声与叫喊声不绝于耳,姜晚眉唤了玉屑进来,“外面怎么了?”

      玉屑也尚在云雾之中,闻声答:“似乎是二房的大夫人与大公子吵了两句嘴,结果动了胎气,眼下不大好。”

      “请大夫了吗?”这话却是钟黎问的。

      “已经派人去了,但是大雪封路,城里的路不好走,恐怕……来不及。”

      姜晚眉见钟黎脸色不太好,不由思索自己有没有见过这位夫人,却发觉并没有什么印象,只好问:“这位大夫人……”

      钟黎抿唇说:“是绍氏的长女,我堂兄的夫人,怀胎已经足月了,怕是要不好。”

      “绍氏……”姜晚眉若有所思,随即抬眼道,“绍华?”

      “你知道?”这下轮到钟黎意外。

      姜晚眉点点头,又想到钟黎看不见,便说:“好歹是皇亲贵族,怎么会不知道。”
      她又转头看向玉屑:“玉屑,你带我过去看看。”

      大承建朝两百余年,上京城中权贵勋爵人家甚多,能够与润安侯府的富贵齐名的,便是绍王府。
      绍老王爷曾在战场上保护过先帝,家中累世冠卿,功名累积万代,作为大承唯一的异性王,如今的绍王府自然是鼎盛的府邸。

      绍华便是绍三老爷的长女。

      揽山阁早已经混乱不堪。
      二房大公子钟昌脸上挂着一个鲜红的掌印,正在院子里急得团团转,廊下还有一个五六岁的孩子正在哭喊,姜晚眉凝眸看过去,是白日里往钟黎身上扔雪球的孩子,这便是钟昌与绍华的长子了。
      一门之隔的内室中,是女人无力的呼痛声。

      “堂兄。”姜晚眉唤钟昌。

      钟昌闻声转过身来,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姜晚眉是谁,“公主怎么过来了?”

      姜晚眉不答反问:“大夫可到了?”

      钟昌与玉屑说的一样:“还没有,刚下了雪,路上恐怕是耽搁了。”

      姜晚眉不曾问他夫妻二人因为何事起了争端,也没有问绍华的情况如何,只道:“听着大嫂似乎没力气了,我进去看看。”

      姜晚眉说着就自己推门进了内室,钟昌见状想要跟进去,被玉屑伸手拦住了。
      “大公子如果想要夫人母子平安,就请听我们公主的。”

      大承医者贫寒,多被人看不上,金尊玉贵之人不会修习医术,医婆药婆位列三姑六婆间,女子学医更是无稽之谈。

      但姜晚眉并不认可。

      她的外祖父是乡间有名的岐黄圣手,一手医术出神入化,造福乡里乡亲,救病患于水火之间。

      每当性命垂危之际,人们才会意识到什么叫做医者仁心。

      眼下便是如此。

      姜晚眉探了绍华的脉,安抚着大汗淋漓的人稳住情绪,吩咐起丫鬟婆子来也是有条不紊。

      “去抓药,取车前子、当归各一两,冬葵子、白芷各三钱,牛膝、大腹皮各二钱,再配白芍药一钱,水煎酒服。”
      “大嫂胎位有些不正,正好能施针以正胎位,府上可有银针?去取。”
      “烧水,浸帕,备参汤,将府上有接生经验的婆子找来,以备不时之需。”

      一番话让屋里的一帮下人听得目瞪口呆,竟没人动,姜晚眉一眼乜过去,“等什么呢,还不快去?”

      人群四散开来,屋外又响起匆匆忙忙的脚步声,不多时便有丫鬟取过了针灸用的银针。

      姜晚眉用火烤了,便掀开了床帐。

      绍华满头是汗,疼得眼睛都睁不开,整个人已经是进气多出气少。
      她察觉到什么,张嘴唤了声:“是……公主……”

      “大嫂,是我。”姜晚眉昨日才入门,今天算是第一次与绍华见面,绍华颇有些不自在,被姜晚眉伸手握了握。
      “大嫂放心,我自小学医,定护得你和孩子平安无事。”

      大约从没有大夫敢在临危的病人面前说这种笃定的话,但姜晚眉说了,一句话就让绍华放下了心,连带着呼吸也匀称了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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