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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chap.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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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年元旦刚过,大街小巷烟花爆竹不断,却处处都在传今年是个灾年,街头巷尾扎堆的老人也时常摇头皱眉道:“十二一轮,老鼠带头,祸事难避。”
南安时值隆冬,室内的窗户上总有层怎么也擦不尽的薄雾,无意地遮去窗外凋零的灌木和残败的落叶。
清晨七点,白雾袅袅,安江二中对面一溜的文具店中,唯一的一家早餐店前乌泱泱围满了裹着厚棉服的学生。
早餐店门口推出来的招牌上用红色马克笔歪七扭八地写着:老板是男的,别喊阿姨!!!
然而无人在意。
“阿姨,我的煎饼好了没,要迟到了!”
“阿姨,豆浆钱放里面了!”
“阿姨,我的两根油条!”
榆音站在嘈杂人群的最外侧,依旧未能幸免,新的白鞋上结结实实印着个黢黑的脚印。
五分钟后,店内的闹钟声突然响起,人群轰然散开。
榆音的注意力被那群火速穿过马路朝学校大门狂奔的同学吸引,转眼间小摊前就她一个人孤零零站着。
扎着小辫的男人黑着脸慢悠悠地从油锅前绕出来,把沾满面粉糊的手套丢进垃圾桶,哈欠道:“要什么赶紧买,我要关门了。”
女孩的下巴藏在黑白色的围巾里,扫了一眼透明餐柜里所剩无几的几样食物,最后选择买了一个比拳头还大的麻团。
刚准备付钱,身后突然伸出一只纤细的手环过榆音的腰从泡沫箱里拿走了最后一杯热豆浆。
宁向纾歪着头,高马尾垂在左边悠悠晃着,她语气熟稔:“果哥,一杯豆浆,麻团也一起,老样子。”
男人应了声,背着她摆了摆手,自顾自收拾摊子。
宁向纾抬手贴在榆音冻得冰凉的脸颊上,语气蔫儿坏:“榆音同学,榆叔叔昨天可给我爸打电话了,昨天刚下机,今天就来报道?”
“我休息的够久了。”榆音手里捏着的五块钱被宁向纾抽走塞回了口袋里。
榆音满脸问号:“不用付钱吗?”
宁向纾刚用吸管在美羊羊的脸上戳了个洞,朝着店里抬了抬下巴笑嘻嘻说:“有人付。”
榆音不明所以地往里看,早餐店里除了小辫子老板只有一个少年坐在最里面的位子。
少年穿着深蓝色的校服,就连领子都理得平整,仔细地擦完手才起身。
宁向纾咬着吸管盯着裴述舟,等人走近故意说:“裴学委,破费啦!”
她的客气话听在别人耳朵里就是赤裸裸的挑衅,裴述舟付完钱走人,眼神都没挪一下。
榆音咬了口麻团唇瓣上沾得油亮亮的,无奈道:“宁叔叔花了那么多钱给你报补习班居然还不如一个赌约来的效果好”
宁向纾依旧是心情大好,感叹道:“还以为我们高中三年同班无缘了,谁知道你回来直接转到我们班了!”
榆音:“嗯,主任说八班人少,课程进度也比其他班慢些。”
两人踩着预备铃走进校门,校门边上倒是异常热闹,三个学生会值日生正围着一个高个少年例行检查。
“同学,你是哪个班的,校服不穿校牌也不带。”
“我是高三八班的转学生,今天来报道。”少年声音嘶哑,很明显感冒未愈。
话音一字未落地传进恰巧路过的两人耳中,宁向纾勾唇调侃:“真够稀奇的,居然还有人跟你一样这都期末了才来上学。”
“咳!”榆音驻足原地,捂着嘴巴狠狠闷咳了几声,小脸憋的通红,眼眶里也亮晶晶的,一副我见犹怜的模样。
宁向纾连忙给她顺后背:“怎么回事?噎到了?”
两人的动静不小,门口的几位学生也看着她们,榆音缓了下,抬眼的瞬间视线便和不知何时走到眼前的少年对上。
少年举步生风,榆音耳边响起极快的一句:“小心点。”
宁向纾站得最近,将他的动作看得一清二楚。
她一脸震惊: “你们?!”
“我没事。”榆音拉了下宁向纾,压低了声音说:“要迟到了。”
细雨又开始飘,少年抬手蹭掉眼皮上的那滴雨珠,目光紧紧跟随着逃离的女孩。
榆音跟着宁向纾拐进教学楼道,余光中少年正朝着她们的方向看,再转头确认时那人却站得笔直,被碎发遮掩着眉眼的半张侧颜冷峻自若。
如果不是口袋中突然多出的那瓶鲜奶还温热着,她大概也会觉得那一眼是个错觉。
高二八班在教学楼四楼,往年一直是理科班之中的吊车尾,对面就是行政楼教务办公室,属于地理位置最悲惨的班级没有之一。
宁向纾:“八班跟一班不同,虽然裴述舟换过来之后大家收敛不少,但你还是做点心理准备。”
榆音走在宁向纾前面,前脚刚踏进教室门,后一秒一本蓝色作文本擦过第一排课桌桌角,正中目标般稳稳掉在榆音脚边。
班里没有老师,同学们看起来个个慌忙,几个课代表旋走于过道,各自手里都抱着一堆作业本。
宁向纾习以为常,榆音捡起地上那本作文本看了眼名字。
“唐箸……”
坐在第二排正忙着赶作业的男生喊:“啊!谁叫我!”
唐箸一嗓子引了不少人注意,不过注意力没落到他身上,而是在门口的新同学身上。
突然,后门传来一道铿锵有力的怒声:“吵什么!都几点了?自己出去看看哪个班跟你们班一样!”
宁向纾小声抱怨:“完了,今天是老曹。”
曹建良,二中教导主任,省级特教,贯彻“严师出高徒”理念的代表人物。
“宁向纾你又迟到了是吧?以为成绩提上去了一点就能骄傲了是不是?”曹建良踱步走向前门,视线不断扫视身边两排学生的桌面。
女孩朝榆音身后退了些,双手比出“请”状:“曹主任我今天是帮助同学才晚到了一点点!”
看见熟悉的面孔,曹建良愣了下,随后意味深长道:“榆音啊……”
高一时曹建良是榆音的班主任,一年下来,请假条不知道给她批了多少张,印象极其深刻。
“正好,你跟我去趟办公室。”曹建良又看向一旁的宁向纾:“这次放过你啊,别再站这了,去,给同学东西放一下。”
看着两人的背影班里一阵长叹声还没来得及收住又听见曹主任说:“还有其他人,上课时间注意纪律,老师没来班长盯着点!”
曹建良无奈的摇头,看见身旁的榆音又立马变得温柔和善了许多,一笑眼尾的褶皱尤为凸显。
“榆音啊,手术挺成功的吧,身体也养好了?”
女孩应声:“挺好的。”
高二开学前榆音查出了冠心病,心脏血管狭窄严重医生建议是手术治疗,07年全国总人口有十三亿之多,但能熟练完成心脏介入治疗的医生不过区区五六百位。
相较于国外的医疗发展国内的治疗经验还是相差较远,所以榆承商还是选择了把榆音送去国外手术,所幸手术成功。
曹建良:“八班的同学就是有些皮,人都挺好的,你别担心,关于课程方面也别太着急,有什么问题多问问老师同学,直接到办公室找我也可以,总之身体第一,老师相信你的能力。”
榆音点点头,语气温吞:“谢谢老师。”
高二的文化长廊贴着年级优秀学生,几乎还是高一时的几张熟悉面孔。
最后一个“进步之星”上方赫然是宁向纾的大头照,女孩笑得极其明艳,而裴述舟则是在第一个位置,年级第一稳若泰山。
榆音笑眼弯弯,曹建良嘴上不说面上却实在惋惜。
曹建良一边推开门一边说:“喊你过来主要是你之前办理的休学手续,复学还有几个字需要签。”
教育处的老师办公室是两人一间,一打开门暖气中的油墨纸香扑面而来。
“曹主任!”说话的女孩戴着红色的“学生会”标配袖章,手上还拿着之前的黑色文件夹。
“怎么回事?”
“这个同学说是高三八班的转学生,但是名单上没有他的名字,也去问过张老师了,他们班没有新来的同学。”
榆音站在门边,闻言抬头往里瞧。
少年穿着件黑色羽绒服,懒懒站在桌旁,垂在身侧的手指节微屈,同时转头看过来,两人视线卒然对上。
梁时隽冷硬的表情在看见榆音时逐渐松动,又很快移开了目光。
原先讲话的女孩跟榆音擦肩而过推门出去,办公室内便只剩他们三人。
曹建良看着一旁的少年问:“叫什么名字?”
他说:“梁时隽。”榆音也在心中道出同一个答案。
曹建良拉开椅子坐下,在一打文件中翻了翻,找出两份档案跟眼前的少年对了对:“嗯……之前也是在应江重点啊,就是成绩一般,你家里人没告诉你转过来上高二的事情吗?”
梁时隽愣了下,心中最坏的猜疑被打碎。
老曹原以为梁时隽可能是个不良少年之类的,不过现在看来情况比自己想得好得多:“按你之前的课程确实是该上高三的,不过你父亲过来办手续的时候特意说你成绩不好,留一级打好基础。”
榆音有些意外,想起昨天的事情,她不确定,原叔叔原来还是关心梁时隽的吗?
曹建良把榆音喊过来指了指回执单说:“先把字签一下,你身边这个同学也是八班的,等会你一起给他带回去吧。”
“门口那边的桌上有多出来的高二教材。”老曹收好两份档案又说:“梁时隽,你弟弟分在一班,成绩不错的,有问题可以多问问他啊。”
榆音签好字,笔尖在纸上顿出一个黑点:“好了老师。”
曹建良看了眼没什么问题:“行了没事了,赶紧回去准备上课吧。”
两人走出办公室,梁时隽抱着一摞课本,神色意外的平静。
榆音轻声关上门,转过身从少年手上拿过一半的书:“我帮你拿一点吧。”
室内室外温差大,女孩在空调房里闷了会儿,脸颊和耳尖都透红。
“谢谢你的牛奶。”二中的走廊并不是封闭的,风一吹过来原本裹在身上的热气褪去,就连女孩的声音也似乎被吹散。
梁时隽盯着女孩的身影:“榆音。”
榆音的头发长长了不少,没来得及去剪索性扎了个小揪。
她抱着书,踩在被风吹进走廊的雨水上,十分贴心:“我不会说的。”
梁时隽走在她身旁,看着女孩低头打了个哈欠,蓦地想起昨晚夜色深浓,只有那棵光秃秃的玉兰树后还亮着扇窗。
老曹威慑的效果显著,教室内虽然并不算安静但也还算有序。
不过榆音一进来,全班沸腾了。
新同学出去了一趟,又捎回来了一个新同学?
榆音高一的时候也是年级里出了名的尖子生,更因为那时发生过的一件“千元挂饰”事件,她在全校一炮而红。
而榆音身后这位则是个确确实实的新面孔。
宁向纾指了指身后的位置:“音音,这儿。”
班里原先的人数是双数,榆音回来后自然成为了落单那个,宁向纾原本打算搬到榆音身边坐,东西都收拾完了静待下课,谁知道榆音跟买一送一似的还带回来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