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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chap.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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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两人的电梯内静的出奇,榆音专心掸着裙摆上蹭到的泥土,听见身边的男人语气突然变得认真沉闷。
“榆音,今天惹你不高兴了,是我不对,抱歉。”这是两人之间心知肚明的事情。
榆音只是顿了下动作,多的情绪就连一丝一毫都没有表现出来,她没看他,声音干净清澈:“没关系,这是我答应他的。”
两人并肩走到大门口,漆黑的夜空布满灰厚的云层,身后的蓝墙上挂着极大的“公平正义”四字,像是给予身处黑暗之中的人一份冲破阴霾的勇气。
榆音从包里拿出车钥匙,抬起头说:“方警官回去值班吧,还有……”
“还有什么?”
方晟泽迟迟没有等到下文,“榆音?”
榆音重新抬起头眼眸逐渐沁红,方晟泽怔愣了下,顺着她的目光转身看去。
石梯之下,昏暗的灯线打在那人身上,分明的侧脸轮廓镀上一层薄薄的暖光。男人身姿卓立,黑色衬衫袖子半挽,懒慢地靠在车旁,语气泰然地应付电话那头的人。
树影婆娑摇曳,眼前的一切恍若昨日又似经年。
榆音驻在原地万千思绪一闪而过,四周寂然,女人轻吞慢吐的声音仿佛穿梭时空,久久得以落下。
“梁时隽。”
男人略微诧异地抬眼望去,目光稍带了几分警惕与审视,居高者便轻而易举落了下风。
榆音朝他走近一步,在外人看来,梁时隽依旧是副云淡风轻的模样,他站直身子,跟电话那人解释了句便迅速挂断。
男人视线不离榆音,脑子里闪过的全是曾经练习无数次“好久不见”时的画面,但最终幻想皆被扼杀遏制在脑中。
因为仅一步就有人拦住了她。
梁时隽看向紧牵榆音手腕的那个男人。
方晟泽与他对上视线,颇有番不甘示弱的意思,也是在提醒梁时隽,提醒他晚来了,提醒他早就没了提先来后到的资格。
这段短暂的争锋,胜负的决定权从来都在榆音手里,挣脱、向前,她甚至没有偏头看一眼。
方晟泽昭然若揭的私心被人毫不留情的打碎,他像个笑话站在原地,眼看着榆音跑向梁时隽,她每根舞动的发丝都与他无关。
梁时隽眉头紧皱,注视着眼前正平复呼吸的女孩,下意识伸手。
榆音没有给他收回手的机会,她紧紧握住梁时隽的指尖,低着头,薄肩微颤,极轻的声音中所含皆是哽咽和悲伤。
她笃定却无怪责:“梁时隽,这么久,你一直在躲我。”
梁时隽面对榆音也时常束手无策,这一点过了许多年却依旧没变。
男人早已褪去年少时的青涩,如今的模样与气场更像是一位精明成熟的话事人。
榆音没有等待他的回应,仰起脸,看清男人光洁的额角上那道突兀的疤痕,她有些难过,果然还是留下了。
“对不起,是我没保护好你。”
他清楚她在为什么而自责。
梁时隽对上女人泛红的双眼,做了八百次的心理防线瞬间瓦解冰消,功亏一篑。
突如其来的重逢不在梁时隽的规划之中,他面上不露紧张之色,嗓音却沉的厉害:“榆音。”
“阿隽!”一道吊儿郎当的男声突然冒出。
沈嘉万穿着一身运动套装肩上却搭着件银灰色的西装外套,兴冲冲从局子里出来。
榆音转过头时就看见那人站在几节台阶上正不可置信的揉着眼睛。
“我靠。”沈嘉万依旧沉浸在梁时隽居然在跟个女孩牵手的震惊之中。
梁时隽把榆音往身边带了些,面上鲜少露出了不耐烦的表情,沈嘉万立刻一副了然于胸的模样点了点头,特意从一旁的无障碍通道绕走。
梁时隽很快反应过来放开了榆音,轻声说:“我来接朋友,抱歉。”
以他们现在的关系,他刚才下意识的举动,包括沈嘉万那一脸的误会,对于榆音都太过冒犯了。
阔别九年,一眼认出彼此已经算是奇迹,榆音看着梁时隽转身离开,背影都已经算陌生。
雨水滴滴点点从空中落下,挡风玻璃上雨刮器反复模拟着一个动作,交通信号灯红光涣散,直至后面响起长按的鸣笛声,榆音才有了反应。
车载蓝牙突然响起手机铃声,榆音扫了一眼随后接通:“纾纾。”
宁向纾激动道: “音音,你现在在家吗?我有事要当面跟你说。”
榆音盯着招牌上泛着暖黄光色的立体英文字母,沉默几秒后缓声说:“我在LINGER门口。”
“LINGER?你不是从来不去这些地方吗?”
“纾纾,我遇到梁时隽了。”
这次轮到宁向纾沉默了,几秒后榆音听见手机那头传来一声很重的关门声,宁向纾说:“你等下,我现在就过来。”
LINGER是近几年南安生意最红火的LiveHouse酒吧,榆音只是听宁向纾说过,自己还是第一次来,犹豫了一下还是推门进去。
酒吧内蓝紫色的霓虹灯光交叠,绚丽迷离,音浪与嚣声混杂包含着所有成熟男女的热烈情绪,正中的舞台上几位帅哥被观众包围,尖叫声不绝于耳。
宁向纾到的时候,舞台表演正在休息,榆音找了一圈无果正坐在中央的卡座,满桌酒水开了大半。
“纾纾,你来啦。”女人泄气地缩在座位里,捧着半杯酒轻晃。
宁向纾被她这副样子逗得不行:“点这么多,谁跟你喝?”
榆音直了直腰递了个杯子给宁向纾,不忘吐槽:“没多点,这家低消好贵。”
宁向纾看了圈周遭问:“你一个人占了中央位的大卡座,居然没人找你事情?”坐好后把她杯子重新放回桌上,朝榆音招招手凑近到她的耳边笑道:“喝不了,我怀孕了。”
榆音懵了一瞬,搁在桌上的手机突然亮屏显示时间,她伸长胳膊拿过手机就开始拨号。
看清号码宁向纾眼疾手快把她手机抢过来问:“你干嘛呢?”
榆音义正严辞:“报警。”
“祖宗,我都结婚三年了。”
宁向纾都快分不清榆音到底是清醒还是被刺激疯了,话题一转问:“电话里你说遇到梁时隽了?到底怎么回事?”
与此同时,沈嘉万关上LINGER二楼的包厢门隔绝外面络绎的闹声,掸着满身香水味儿说:“跟着你来的女孩就在下面,你在这躲着喝酒?”
梁时隽神色淡淡地抬眸,心中的烦闷半点都没有表现在脸上。
沈嘉万盯了他一会儿实在忍不住调侃:“我到现在还记得去年被人塞进你房间的那个女人出来的时候脸色青成什么样儿。”
“这几年我给你找了这么多女人,你话都懒得跟人多说两句,我一直以为你有毛病呢,到头来合着是心里藏人儿了。”
“那女孩长得不错。”
听完最后一句话,梁时隽把杯子扔在桌上,眸色瞬间变得阴沉晦暗。
沈嘉万自然看得出来他心情差,举着双手做投降状:“行了,我闭嘴,刚才说半天你都没反应,现在夸人家一句你倒不乐意了。”
梁时隽摸了下裤子口袋,随后起身理了下衣服,朝外走。
后面又传来沈嘉万的揶揄:“别人掏到空兜,出去不是买烟就是买套,就你跑去买纸还得挑味道。”
一般的客人并不清楚LINGER二楼开放,只有少许喜欢单独享乐的贵客出示会员卡后才会有服务生把人带上来。
梁时隽站在二楼走廊背光处,整个人隐没进黑暗中,视线随意地瞥向一楼大厅内的人群。
榆音刚刷完卡,转过头看见对面叼着红票子的半裸男人正在对着宁向纾说甜话,忍不住笑出来。
手机突然显示来电,榆音连忙拉着宁向纾朝门口走。
宁向纾:“音音你着急拉我干什么?”
榆音推开门叹气道:“你老公的电话。”
梅雨未停,潮湿的空气中混着泥腥味,偶尔疾驰而过的车辆掀起路面的水花,又很快消失的无影无踪。
两人站在屋檐下,榆音转头看向疯狂摇头的宁向纾,对电话那头道:“对,纾纾在我这,你要来接她啊,这么晚了就不用了吧?”
宁向纾看见榆音把手机朝自己递过来时瞬间石化了,她把地址报了出去之后就挂断了电话,榆音看着她一副完蛋了的模样有些幸灾乐祸:“请问你的家庭地位呢?”
刚想说话的宁向纾看见榆音身后的人,连忙把她按在自己肩上:“音音,你喝太多了!”
原本好好的,结果被宁向纾一拉榆音还真突然有点晕,余光里一双笔直的长腿逐渐靠近,最终在自己身旁停下。
榆音感觉一阵天旋地转,偏头看过去,看清梁时隽的脸,她不为所动地盯着他,似乎一定要从他的眼中探究出什么。
男人周遭温度骤降,面上却无波无澜:“榆音。”
宁向纾刚想把靠在自己身上的女人往梁时隽那送,下一秒,榆音笑盈盈的,毫无征兆地朝梁时隽伸出手。
梁时隽看着眼前的女人,歪着头睫毛勾着长发,眼眸跟唇珠都染着艳色,明明变了许多,可又如从前般,弯弯唇角眨眨眼睛便能够轻易俘获人心。
榆音抬得手酸,刚往下垂了一点就迅速被人接住。
宁向纾在旁边看着,要不是榆音靠在她身上,她真的想捂嘴笑笑,这么久以来,也就只有榆音敢这么明目张胆钓着梁时隽。
宁向纾拍拍榆音故意道:“音音,我跟述舟顺便送你吧?”
榆音低着头像在考虑,偏偏拉着梁时隽的那只手悠悠地轻摇,简直勾得人心痒痒,随后她抬头道:“不用了纾纾,梁时隽会送我的。”
明明是跟宁向纾说话,榆音的眼睛又直勾勾粘在梁时隽身上。
他看着她,心脏似乎漏跳一拍。
梁时隽不躲不避,合着她的心意道:“嗯,辛苦你了,我送她。”
没多久,宁向纾被裴述舟接走,榆音酒劲也上来了,闹性子般蹲在LINGER门口昏昏欲睡,梁时隽伸手拉她就跟没骨头似的往下滑。
梁时隽想起在二楼看见她冲别人笑得开心模样,语气忍不住冷了几分:“榆音,醒醒。”
白裙裙摆蹭了一圈灰水,榆音两只手撑着脸,眼睛溜圆,委屈道:“梁时隽,我是来找你的。”
从前是现在是,榆音常常在找梁时隽的路上,最后也总是能找到他。
梁时隽像是没听见刚才那句话,想说的话到了嘴边又止住,最后只是冷硬地憋出了句:“住哪?我送你回去。”
榆音站起身眼泪在眼眶里呼噜噜地转,远远看着无人的长街上窜过的狸花猫。
雨停了。
榆音迷糊地趴在男人的背上下巴抵着肩窝。
灯光昏黄,路面湿漉,树叶上的雨珠滑落,恰巧落在女人的脸颊上,又蹭到了男人的下颌。
“阿隽,你的行李现在是我了。”她声音极轻,贴在梁时隽耳边,像在讲一个久远的故事。
梁时隽微微偏头去看她,榆音的吻恰好落下,贴在他的唇角。
长街无尽,回忆迁入从前,初识时,他是她的一个误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