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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头发 ...

  •   “清越在国外学的什么专业?这次交换多久啊?”
      校领导问道。
      “计算机类的,大概会待半年,不过我那边的学分已经修完了,可以提前毕业。”
      大家一阵惊呼,说着“未来可期”“大神牛牛”的话语,彦芯却不可避免的想到他小学的作文,于是她偷偷小声问:
      “我记得你小学写作文的时候不是说想当医生吗?”
      王清越眉间有一丝阴霾,不过转眼又散去,他狗舔门帘露尖牙似的说:
      “我记得你当时在班上说你的梦想是当足球守门员?”
      彦芯下意识舔了舔换的烤瓷门牙,想起在大学当守门员被崩掉了的牙,打定主意不跟这个狗崽子说话。

      饭过三巡,气氛开始轻松起来,校领导本来就四五十岁的中老年人,很喜欢看见一群热闹活泼的后辈在身边,于是不可避免的开始操心起这帮人的终身大事来。
      王清越年纪小,而且他不声不响,偶尔玩玩手机,是游离在外的姿态,除了一开始问了一下有没有女朋友,他不咸不淡地回了个没有之外,没有什么人起他的话题。
      当然后面高不可潘女士说的是:
      他看起来实在有点高不可攀,我们不敢跟他说话。

      除了两个年纪稍微大一些的研究生之外,公司部门就两个同事已经结婚,其他人几乎都是未婚。
      “彦老师呢?你这样事业有成又漂亮的人肯定有男朋友吧!”
      彦芯尴尬地笑了几声,心想可能对事业有成有什么误解吗?
      牛马啊,是牛马啊!
      “可千万别这么说,我做的事情真不算什么,不过我是有男朋友。”
      大家开始哄笑起来,一个已婚的同事接道:
      “好像谈了七八年了,你们是不是预备着结婚了?”
      彦芯感觉自己身边的人好像身体僵硬了一下,她脑海中不可避免出现了这些年陆照的脸,轻声说:
      “可能吧,也没确定呢。”
      雄师过大江女士连忙打哈哈:
      “这年头生活压力这么大,还不得努力奋斗两年啊!”
      于是已婚的同学和同事开始交流起婚后的琐碎,彦芯有些食不知味起来。

      “姐姐晚上出来吗?”
      王清越的声音突然响起来,吃饭以来他一直没说话,彦芯以为他觉得这种饭局没意思,还想着找个机会让他先走。
      她突然哽了一下,王清越继续说:
      “我昨天才回国,不太熟悉,姐姐带我逛逛么?”
      这突然俯小做低的语气让彦芯一愣,下意识开始想这人在打什么主意。
      话说当年他十一岁的时候简直像个可爱又可怜的天使,当时刚十八岁的彦芯高考毕业在补习机构当助教时,由于班上孩子欺负他家里离婚了,于是天天带着他上课吃饭,这才没有人欺负他。
      当时这小小的小孩亮晶晶的眼睛看着她:
      “助教老师这么漂亮还温柔,要是我妈妈就好了!”
      彦芯:......
      于是这一跟就跟了这么多年,彦芯上大学也一直单独给他补习英语。
      直到四年前他由于物理和数学成绩过于优异被美国一所学校录取,出了国,这才四年没见。
      “临川一直都是这样,能有什么好逛的,我晚上有事情。”
      清越看起来有些失望,低低地“哦”了一声,靠在椅子里歪着头继续扒拉手机,像一只好好摸的小狗狗。
      彦芯只觉得工作上的事情都没有让她如此刻一般,心绪起伏焦躁,还反复谴责自己。
      于是她话在心里转了三圈,一个托马斯又在嘴边绕了三回,终于干巴巴地开口说:
      “但是也不确定.......如果我没事再跟你说。”
      王清越的头歪过来,眼睛亮亮的,笑容一下绽出来,说:
      “一言为定。”

      吃完饭也加完联系方式后,大家互相道别差不多就散了。
      陆照最近刚出差回来,有了几天休整的假期,发消息说刚好在附近,一起来接彦芯回家。
      一出门陆照的车就停在门口,陆照摇下车窗。
      这些年他瘦了一点,加上偶尔健身,看起来比之前沉稳内敛许多,按照江江的说法就是:
      “能招惹那种刚出社会的小姑娘,而且如果结婚的话,这就是我的理想型啊!”
      彦芯一回头就看见王清越双手插在上衣口袋里,四月的临川阳光洒下来,他就那么笑着看着她,仿佛要把之前不能、不可也不对的情感一点一点释放出来,因此看起来很珍惜。
      但彦芯感知不了这么多,她只觉得有些灼眼和不知所措,于是匆匆跟大家打完招呼,就上了车。

      “那些都是你们这次要负责的学生?”
      陆照问。
      “是啊,好累,休息日也不能休息的彻底。”
      彦芯一边系好安全带,下意识把副座上面的镜子拉出来整理头发,突然发现里面夹了一根红色头发,抽出来时一弯三绕,不像是不小心碰到留下的。
      是最近很流行的玫瑰红,很多年轻小姑娘都会染。
      彦芯拿下这根头发看了看,说:
      “你们公司最近进新人了么?”
      陆照看了一眼头发,一边打着方向盘一边漫不经心地说:
      “呃,进了几个应届毕业生,前些天一起聚餐还得挨个儿送回家,一上车都叽叽喳喳的。”
      彦芯“哦”了一声,将头发缠绕好包进纸巾装进包包,陆照看见了忍不住说:
      “你留着干嘛?多脏啊,打开车窗飘出去得了。”
      彦芯老神在在地说:
      “这多不文明,下车了丢垃圾桶啊。”
      陆照听了没说什么。

      回家后陆照进了浴室。

      彦芯从饮水机倒了杯凉水,留在舌尖时还有微涩。
      陆照的白袜子团在鞋里,大脚趾戳出污黑,他有些走形的内裤挂在阳台,还有昨天洗的彦芯的黄色防晒衣。
      彦芯将杯子举起来,上面有粘腻的各种指纹。

      临川这个地方春天总是很短,蓬松的阳光催着青草枝叶快快地长出来。
      彦芯的心沉静下来,眯着眼睛看着窗外刺眼的阳光。
      博尔赫斯的诗集摊在腿上,正是《另一个》:
      /那个不知名的冷酷无情的神/
      /把恰如其分的工具给了他选中的人。/

      陆照在浴室哗啦啦地洗着澡,这次比之前久。

      /把黑暗的墙壁给了米尔顿,/
      /把流浪和遗忘给了塞万提斯。/

      他的电话突然在彦芯脚边响起来,她拿起手机,一头红色卷发如美杜莎的女生头像正居中间,邀请陆照进行视频通话。

      /记忆中得以延续的东西归于他。/

      “哗啦”一声,浴室门打开,陆照裹着浴巾急匆匆就要接电话,彦芯笑眯眯地把手机递给他:
      “好像是你的下属,我没接呢。”
      陆照微不可察地松了口气,将电话挂断锁屏,有些不高兴:
      “刚毕业的就是不太上道,整天什么都不会,老打些视频电话问这问那的。”
      彦芯宽容地笑了笑:
      “都是这么过来的呀,下次有问题让她找自己的组长就好啦,你一个经理天天管这些事,等下本职工作有疏漏被别人用这件事抓小辫子,总不好说你自己是上赶着教的吧?”

      /归于我们的是渣滓。/

      陆照回头看彦芯,彦芯的目光轻飘飘地从他身上划过,不留重量似的。
      他突然开口说:
      “我们是不是应该考虑结婚?最起码可以先订婚,确认下来?”
      或许这是他此刻能想到的、最有重量、最能证明自己的话语。
      好像结婚就是一个保障,是一个誓言,是一个凭证。
      能保障在大城市里有一盏灯留给自己,能洗清某些不可言说的动摇,能证明自己的忠诚。
      “呃,可以考虑一下。”
      彦芯翻了一页书。
      可是忠诚不需要证明,爱也不需要。

      现在住的房子是两年前两个人一起买的,首付是陆照拿的,所以房产证写的是他的名字,但是装修基本都是彦芯负责的,当时说的是五年后可以再改一次房产证名字,在做了各项装修证明后,后面两人结婚了再加彦芯的名字。
      彦芯的姐姐当时反对了很久,吵吵闹闹地也很不好看,认为房子也要加上彦芯的名字。
      但当时陆照那边说的是要么可以提前领结婚证。
      但彦芯没有想好。
      当时把房字阳台多余的砖敲掉,做了一个全落地的阳台窗,家里光线很好,家具都是彦芯一手添置的,棕灰色的地毯过几天会换掉,换成更加适合春夏的明黄色,窗帘内里的白色挂帘也该清洗了,不然总会有灰尘,香薰的味道也可以换一换,彦芯觉得可以换成竹叶香,天热以后总想更清爽点。
      下午休息了一会儿,彦芯合上书说:
      “晚上你自己吃饭吧,我约好了跟朋友出去玩一下。”
      陆照有些诧异,说:
      “不是说今天没事吗?我跟你一起去吧。”
      彦芯把书丢到桌子上,拢拢头发打算洗个头,说:
      “都是女生,不带家属的,你想去听听女生私下的话题吗?”
      陆照的笑容顿时微妙起来,笑得有些猥琐:
      “也不是不可以。”
      彦芯和陆照在房事的dirty talk上面并没有太多忌讳,因此陆照某些的刺激点话语颇有些不要脸,但此时他这样表露出来却让彦芯无端有些恶心。
      她想起那根头发,走进了浴室。

      彦芯化妆没花多久,她不太喜欢化浓妆,也不太适合,但是头发倒处理了很久,她的长相偏清淡,嘴唇的形状却很精致,又有一头蓬松的黑发,稍微打理一下头发,便很有点上个世纪港片里的女明星的味道。
      大学毕业后,经历了一家黑心的空壳公司后,最后终于进了一家外企公司,一开始从底层做起,原本是一家小公司,却赶上了某些政策的东风扶摇直上,加上及时抓住机会做了竞聘,因此她的升迁一路很是畅通。
      最让人觉得舒服的是,这个部门人虽少,但是年龄相差不大,人都好相处,这让彦芯这几年来很是顺利。

      甚至有时候她会想,这么美好快乐的时光真的是她能拥有的吗?
      “你没被你家人PUA傻,是不是被自己PUA傻了啊!清醒一点,你配!你配的很!”
      她的发小顾贝贝在身后摇旗呐喊。
      感恩的心,感谢有你。

      她穿上一条短裙,没有穿丝袜,选了一双及膝的鹿皮长靴,外面套了一件风衣。
      彦芯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想起女经理经常说的一句话——搞好事业,事业才是你最忠诚的爱人。
      有道理。

      陆照是彦芯大二时交的男朋友,她妈妈小时候去世,后妈一直对她不咸不淡,后来她又生了一个弟弟,更是不愿意给她出一分钱,而她的父亲,更是没有任何话语权可言,于是彦芯跟她姐姐彦蕊都如同在荆棘里生长出来的孩子。
      只不过她姐姐因此生长的比荆棘更加坚韧强势,而彦芯则还不到火候,她那时候只觉得自己的心像三月春季的云,碰一碰就能连下一个月连绵的春雨,每晚都躲在被窝流泪。
      彼时她正为学费和生活费焦头烂额,又在性格强势的姐姐手下被迫自立,逼得只觉得生活只有苦楚、难有快乐,这时陆照出现了。
      他已经是步入社会的人,见了彦芯几次便主动向她告白了,他的理由是:
      “你这样的女孩子又干净又纯粹,能遇到你我很幸运也很珍惜,很需要你。”
      这告白的话说的可以说是没有半点水平,但是彦芯被打动了,因为“需要”两个字。
      哪怕后来毕业很快就独当一面,也依旧很珍惜那时候的时光。
      那是她难得的,安静、平和、稳定的生活,活了二十年,第一次拥有的生活。
      后来嘛,后来,也就是现在了,可能是习惯吧。

      陆照撑着头看彦芯对着空气喷香水,百无聊赖地划着手机,说:
      “真不打算带我去?我还能开车送你。”
      彦芯盖上香水瓶,说:
      “她们来接我。”
      陆照不死心:
      “回来呢?”
      “她们送我。”
      彦芯检查了一下口红,装进包里,刚准备走就被躺在旁边地陆照拉住了,他腆着脸凑过来,贱兮兮地说:
      “亲我一口。”
      彦芯笑得如路边蛋糕店里的翻糖人偶,手一挣,摇曳生姿地走了出去。
      去你/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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