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寸心难改》白山宣鹤

7、总角

　　时值秋初，蝉鸣渐歇，昭阳愈衰，草木欲呈倾颓之势，浆果飘香，暑意不再。
　　这日下朝，一袭单薄紫衣的薛瑜例行朝南走去，那些朝中新贵们也终于识趣不再上前。刚绕过太极殿，却闻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渐近，伴随着清脆悦耳的银铃声。
　　若单凭这脚步声薛瑜可能分辨不出是谁，但这铃铛声他却再熟悉不过。常闻兵部尚书之子楚洵楚子佩，容貌随他那风华绝代的娘，长得明媚昳丽不说，偏生素喜在身上装饰些价值不菲做工精巧的小银铃，绦上系的有，白靴边上有，发带末端也坠了四颗铃铛，几乎日日便是人尚未至声先到。
　　换做旁人是断不敢拦了薛二公子的路的，可楚洵不一样，他是薛瑜四岁便相识的好友。在二人六岁那年，堂上坐着楚母薛母，堂下跪着楚洵薛瑜，二人叩首一拜，就此结为总角。此后虽不能同窗共读，玩乐却总是在一起的。二人的深情厚谊一直维系到现在，楚洵又实在是生的俊俏，无论在朝堂还是私下，他便是薛瑜唯一的也是最好的知己。
　　京城常传洵瑜连枝二璧，家世显赫容貌不凡，更是聪颖多才，若是哪两位姑娘得幸作嫁，便是八辈子修来的福分。
　　薛瑜闻声一笑，转过身来等他跑近，开口道
　　“边儿玩去，今儿哥哥没空带你。”
　　楚洵躬身微喘着气，回道
　　“你前几日的事我可听说了啊，白马俏儿郎?你是抓着人家就往楼里跑啊，怎么着薛二公子，动凡心了?”
　　薛瑜就着楚洵躬身喘气的姿势上手摸摸他松软的发顶，捎动发带上的银铃又是一阵脆响。这是手和耳的双重享受，薛瑜心情大好，朗笑两声说道
　　“对，没错。你嫂子应该还给你们家画过像。”
　　楚洵狠狠地要打掉他的手，那人却及时收了回去，于是楚洵那狠狠地一掌便落在了自己头上，又引得银铃一阵颤动作响。楚洵直起身来，啪的一掌就不偏不倚地朝薛瑜收回的手背上击去，一片雪白顿时落了红，楚洵满意地笑笑，思索道
　　“就那个大人们天天夸的花烬?是来府上过，长得不错，怪不得能吸引我们瑜公子呢。”
　　薛瑜面上流露些许得意之色，开口道
　　“你来找我就这事儿?”
　　“不然?”
　　薛瑜只手撑着下颌，眯眼打量他，笑道
　　“你这么闲怎么不去挑大粪?”
　　楚洵直接伸手扯起薛瑜半边脸，白嫩的脸颊又落上一片红。楚洵咬牙笑着
　　“哥哥关心关心弟弟，有什么错吗?你竟说我闲，真是，把哥哥的心伤透了。”
　　薛瑜挥开他的手，驳道
　　“叫唤什么?我比你大一月，你也配在我面前自称哥哥?”
　　楚洵无语地把酒窝抿了出来，冲他吐了吐舌头，转身潇洒离去，伴随一阵铃铛声
　　“自个儿玩去，哥哥走了。”
　　薛瑜懒得多言，转身与其背道而驰。

　　待他走进凤仙楼，二层一处隐晦的席座上，楼主白姒一身稀薄红纱，浓施粉黛，手执青瓷茶盏，红唇妖冶，倚在貂皮贵妃榻上，身后一个婢女为她轻捏着肩。白姒盯着他淡然一笑，静静目送他的身影步上四楼，那清秀婢女也瞧去一眼，复又收回视线，微扬唇角继续捏肩。
　　薛瑜走到白忱房门前，煞是礼貌地敲了敲门。
　　无人响应。
　　他又敲了敲，
　　仍是无人响应。他干脆喊道
　　“白公子，你在吗?”
　　依旧无人响应，薛瑜吃瘪，想着人家可能上午有事出去了罢，便不再苦等，悻悻然出楼，兴致不高地驾马回府。
　　回到府中，门口的一老一少两个仆从见到二公子竟有一日会这么早回府，俱是一惊，年轻的下阶来牵马，薛瑜并未说什么，抬腿进门。
　　步入内庭，石桌早已摆上菜肴，父子三人围坐一桌，薛瑜二话不说几步过去落座，见桌上并无自己的碗筷，默默垂首叹了口气。
　　他这次其实赶来的很及时，他大哥薛遥也刚入座，见此状一言不发把自己的碗筷放到他面前，又一言不发地揪了揪他的脸，整个过程薛遥面上没有一点表情。薛瑜感激又诧异地看了自己大哥一眼，想着这个兄长终于知道疼弟弟了，又在想他这个吃货哥哥怎么舍得让出这一碗喷香的米饭让自己先吃。
　　薛遥前脚将米饭让给薛瑜，后脚就有下人小跑着匆匆送来一份新的。一旁的薛贵薛霁二人看着他们动作也懒得管，饭到中旬，薛贵索然无味地开口道
　　“你们有没有成亲的想法?”
　　“不必。”
　　“没有。”
　　“全凭父亲安排。”
　　三兄弟按长幼顺序依次发言，薛贵无语极也懒得管他们，继续夹菜吃饭。
　　他们的爹好似始终如此，对于自己三个儿子毫不上心，幼时便从没管过他们的学业，长大了入仕也好在家闲着也罢，娶不娶娶谁他都懒得管。虽有几次对薛瑜动家法还都是因为那小子玩乐到错过早朝，各路大臣参了一本又一本到他那里，对丞相府骂了又骂，皇帝次次为了止住众怒，都得扶额扣下薛贵当月俸禄。薛贵屁事没干白白丢了金子，自是气得屡屡要抄家法，鞭子却没一次真的落到了薛瑜身上。
　　四人不再言语，吃完了饭各干各事，薛遥在后花园练剑，薛瑜回屋睡觉，薛霁倚亭中安静看书。
　　正当薛瑜在梦中快要亲上白忱的薄唇时，一阵敲门声将其惊醒，薛瑜半支身子啧了一声，不耐烦道
　　“有屁放。”
　　一个年轻男仆从的声音自门外传来
　　“二公子，老爷请了画师来，请您过去。”
　　薛瑜登时清醒半分，忙问道
　　“可是叫花烬?”
　　“小的不知，那画师清贵，小的无缘得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