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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变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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延府算来该是整个延氏仙门的后部,是给家眷休息用的。
延钲死后家族纷争,夫人早被挤下正殿。被安排在后部生活。
延北枳:“温衍。”
“嗯?”
“你在外面找地方躲着。”
温衍:“可是……”
延北枳“在外有救,在内一锅端。”
“我觉得进去之后事情并不简单。到时候可能得看你。”
温衍“……”
“好吧。”温衍几步跃上房顶,隐没了踪迹。
延北枳瞧着他走远,放下心来。
他没有私心是假。
说实话,他被温衍叫的几声哥给折服了。
温衍才十五,少年郎的话语声声入耳,叫的他满心欢喜,仿佛真领了个弟弟。
因为感觉心里不安,所以不愿意让温衍进去。
——尽管知道此次是延佑的手笔。
寻了个没人注意的墙翻进去。
他将面容褪了回来。
这一路上摸摸索索找到陆秋兮,不得不叹一声延府守卫森严。怕是为了防他,后部比前堂的侍卫还多。
奇怪的是,后部侍卫多,陆秋兮这边却只有寥寥数人。
“母亲……”
本来心生疑惑,见到人后他又顾不得多了。
陆秋兮身形明显一顿,转身看向延北枳。
“北枳……北枳,你回来了……”陆夫人眼眶通红,这几日不知来来回回肝肠寸断了多少次。
延北枳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他最见不得母亲这幅遭罪样,仿佛千万把刀搁在他心上凌迟。
“孩子,好孩子……你快起来,这是做什么……”
夫人连忙上前要扶。
他再又双手交叠磕了个头。
“孩儿不孝,让母亲受苦了!”他难得连声线都是发颤的,生怕下一刻对方就要从他眼前消失。
陆夫人不停抖动的手终于抚过他的脸颊,若此时延北枳肯抬头看到母亲的眼睛,定能读出几分不同的意味——不忍不舍焦灼难耐,甚至存了几分愧疚。
让母亲好好看看你……
夫人由眉眼处抬了抬手,揉了揉他的脑袋。
“母亲,大哥发信让我回长安,我去找他。”
“好,去吧……”
延北枳又看了陆夫人一眼,不做多余停留,这种时候最不能的就是耽误时间。
他走进偏殿,见到延佑的背影。
但直觉告诉他,这个人并非是他大哥。
他脚下一停,手指默默按住剑柄。
“我哥呢。”
那人笑出了声,带着分轻蔑:“你哥?延佑?你不会真以为‘延将军’就是延佑吧?”
!!!
延北枳心中沉闷,心脏仿佛被捏了一下。
怪不得‘延将军’抗击北狄失败;怪不得西北军不援助;怪不得他进延府进的这么轻松。
“‘延将军’跟随延佑多年,战功显赫,杀敌只在延佑之下。今年南边有些动荡,你可能不知道,皇帝一个月前派了延佑去摆平。而‘延将军’受提拔,镇守北疆。”
如此说来,事情便通了。
延将军跟随延佑多年,所以知道他的习性与笔书,于是在故意阵败回京后,立刻写信召回延北枳。
刚好他与延佑同姓,百姓议论时不敢稍带姓名,只叫延将军。延北枳就此确认事情无误,深信不疑。
西北军被常宁殿握着,延家私通常宁殿抓延北枳,于是西北借口迟迟不来援兵。届时皇帝增派西北军当人手,他们奋勇杀敌、一雪前耻、夺回城池,借机侵入北疆,表面又能立一大功,加官进爵,何乐不为。
真会挑时间,所有节点都恰好接上。
那么最后引来了人,他们要以什么为诱饵让他心甘情愿上钩?
延北枳猛地想起正堂内的母亲,紧了紧握剑的手,迅速赶回原地。
“母亲!”
陆秋兮跪坐在地上,眼神涣散。有把剑架在后颈处,被人轻轻一挥就能随时落下。
后面的人不紧不慢跟了出来,饶有趣味地看着延北枳手足无措的样子。这样子实在难见,看来陆秋兮是找对了。
“延北枳,谈个条件,你把丹元挖出来给我,我就放了你母亲。”
延北枳略微一滞,妖的丹元怎么能说给就给,谁知道他是去害人还是害仙。
况且这人就不是什么好心肠。给他妖丹还不如让延北枳自焚自尽,自毁元神。
免得祸满人间,腥风血雨,生灵涂炭。他延北枳,背不起千古罪人之名,也最不喜欢这种场面。
还有一点……他的妖元里,有上古时期三皇之一的伏羲留下的青灯。
他也不知为何,反正生来便有。
封在魂魄血脉里。
他曾催动青灯流转,死活像被钉住了,青灯的力量不曾露出分,倒把自己折腾个半死。
青灯照长明,既然现世,便得护九天十地安宁。
但若让贼人拿去,是安宁还是杀伐就由得持灯人做主了。
“你是要修为,还是要你的母亲。”
声音断断续续传来,又在脑中反复回响。
“算了,不跟你墨迹,我数三个数。”
那人嘴张张合合,只是数字变换。
“二——”
???
当真卑鄙!
拿剑人动了动手臂,将剑贴在脖子上,现出浅浅血迹。
延北枳拳头握得发白,始终下不了决定。
他瞥了眼说话人,藏在背后的手突然出招。
“坤灵!”
长剑掀起灵力剧烈波动,剑阔如虹、气吞山河直刷刷冲去。
对方微微后倾,抬手执符,符咒的光瞬间扑满庭院。
屏障与剑气相对,虽然堪堪挡下,却也露出条条裂痕。
“一!”
“动手!”
一语既出,手起剑动,尽力斩下。
延北枳紧追对面的脚步猛地一停,抢先上前,提剑相抵。
另一指尖捏住百赦符,要开界制护住陆秋兮,却迟迟未将符落下——他忽然感觉心跳漏了一拍。
腰腹部传来丝丝刺痛的凉意即刻推至四肢百骸,延北枳顿觉手中无力,被压的单膝跪下。
他将符捏在指尖一转,仍是应进母亲身上。
转头见陆秋兮手中未散的灵力,心下了然。
那是淬了百毒,又凝聚仙灵的钉魂锁。
顾名思义——便是魂也离不得身上半刻,一钉之下,修为尽封,气力全失,五感皆闭,进入昏迷。
因为需要仙邪两气阴阳调和,锻造极麻烦,仙门吝于用这种东西,只在炼化修为极高的人或妖兽时才肯搬出那么一两根。
他无奈地笑了笑,低声唤了句:“母亲——”
好似纵使有千般万般的不甘,也都被咽了下去。
他见陆秋兮静了一会儿,后又几近癫狂。
他见她对天嘶吼,神佛不应。
他见她的手要触过来,又颤颤巍巍地捏紧放下。
“对不起……是母亲对不起你……”
“老大和老三身边都有他们的人……他们和我说只要你的丹元就行!这样你哥就安全了……”
“对不起……娘舍不下,那是娘的骨肉。”
“对不起……”
“对不起……”
话到最后,竟只剩那么三个字,再无别的什么情深意切的宣言。
延北枳听不真切,两眼昏黄。道不清的迷蒙席卷全身。他动弹不得,便只能任由自己睡去。
似乎他曾经也有过这种熟悉的感觉,只是再也不得多想。
幕后之人得手,万分得意地勾起唇角。
比起冒着让对方碎裂丹元的风险去亲手解决,不如让陆秋兮上手笼络,保住所有灵脉,炼化效果登峰造极,这是计划中最好的结果。
“多谢陆夫人,我们会履行承诺。”
“长风,走了!”
提剑人将剑收入鞘中,迈开腿跟去。
“宋渐离,老子弄死你!”
宋渐离捞起延北枳就要走,闻言一震,被迫受了一掌将人丢下。
那人从身后一个隐步绕到面前,直接将其打出正堂。
“宋疏影?!你怎么在这?”
对方理也不理,启剑杀至人面前。
宋渐离堪堪躲过,不想与其再做争执,欲拿符箓往身上一通乱贴。
结果符箓刚显就被破风而来的长剑贯穿到底。
温衍:“欺负我哥,还想跑?”
宋疏影手中剑扑了个空,见状又折回直钉命门,势劈山海。
宋渐离瞳中映出剑影,随之而来的是无法掩饰的惊惶。
长风终于找准时机一步跃出,扔去剑身挡下一击。
剑锋只稍稍一偏,在宋渐离脸上留下个深邃悠长的血口,森可见骨。
下一刻,那道剑气穿墙而过,掀起层层石浪,石墩在面前轰的倒下。
守卫似乎从一场长梦中醒来,终于惊动。有人去前殿通报,其余起身朝这边来。
宋疏影凝神聚气,抬手便是天乾咒。
对方反应来,扯开一片镜面隐隐化出盾形相抗。
在又一道丁巳符打来之前,宋渐离压下天启符,开了提前布好的阵,咻地带着长风跑没了影。
那张丁巳符早收不住,落下之地染了一层剧毒,然后迅速腐化殆尽。
宋疏影满身肃杀之气未褪,握剑的手紧到关节处都发红。
他收了剑芒急急匆匆转身到延北枳身旁去。
“北枳,北枳……”
他轻轻摇了摇延北枳,见其没有动静。
“他……中了五枚钉魂锁。”
宋疏影一抬头,这才注意到陆秋兮。
“陆夫人?”
“是我,害得他……”
“陆夫人,恕在下冒昧,事已做成,多说无益。不如好生与您二子筹谋下一步该如何走。”
“告辞。”
说罢,横抱起延北枳走了。
温衍心中不忍,上前对其行了个礼道:“陆夫人,虽然您这边房偏但他们动静大,前殿已经来人了。哥……延公子定希望您保护好自己。”
说罢,再行了个礼后跟上宋疏影。
陆夫人不傻,意思便是让他别急,从长计议。
至于延家那边,陆秋兮不必多说他们也会安个关于延北枳的罪名上去好公示乌泱泱一众。
她实在糊涂。
精明一世竟被这层猪油蒙了眼。
她扪心自问,实在愧对。
当年同意丈夫收留禹江二人,是因为延家默默参与了屠杀江家的那场围剿。
但鲜有人知。
于是又装了那么多年的好人,骗了两人那么久。
后来人走茶凉,替他们养了整整十七年的孩子。
陆秋兮自发对延北枳好,觉得十七年恩惠,换个妖丹救儿子有何不可。
她作为仙门中人,怎么不知妖丹的重要。
但她答应了对方提出的要求。
到底是养的没有生的亲,关怀人的支撑点是愧疚。
若刚才在场的随便换老大或老三,她笃定自己绝不会下得去手。
她竟有一瞬间的迷茫。出手那刻稍有后悔便被爱子心切立刻压了下去。
她不留余地将延北枳推出。
可对方在最后一刻都想护住她。
甚至连闭眼前都只是笑了笑,然后同小时候一样,轻声唤着她——“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