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谅我》乌颂霜

3、3

　　“高曲，我在阳台上，等你回来。”
　　琳雏挂上了电话，一个人，拎了几瓶啤酒，慢慢地向天台走去。这栋楼很是破旧了。在十层楼房之上，还有一个简易的天台，那处从来都是被大家用来晾衣服的地方。
　　看着远处的高楼大厦以及已经泛起夕霞的天空，琳雏找了一个安静的地方坐了下来。看着远方的眼，却是失去了焦距。琳雏突然想起了几天前在酒吧里看到的一幕，心有点疼，那时候，高曲身边坐着另一个高挑的女人，两人谈笑风生的，高曲竟然没有注意到她站在那里。想到这，琳雏难过地捂住了胸口。随后高曲看见了她，仍像以前一样，温柔地圈住了她，轻轻地说，琳雏，我错了，原谅我好吗？
　　喝了一口酒，琳雏感觉厌恶，对自己感觉厌恶，对高曲的老板感到厌恶，对黑老大感到厌恶，甚至对那个每次为她抽血的人感到厌恶，可是，唯独没有对高曲的厌恶，一点也没有，连像尘埃那么小的一丝都没有。
　　伸出手，摸向了口袋，是那只古老的铁烟盒，里面还剩最后一支烟。伸出手拿出了烟，便把烟盒合上了，从天台上扔了下去，那一刻，琳雏听见了自己心脏裂开了一个大口子，淙淙的从里面冒出了许多东西，低头一看，竟然满满的一滩黑色的血。
　　腐朽的人，站在糜烂的风里，带着肮脏的味道，最后一丝光亮，湮灭在地平线上。夜只是循环地不断出现，不得不去面对。
　　啤酒瓶凌乱，琳雏有些醉了，她把头深深地埋在手臂中间感受着夜中的寒露，凝结在了自己的身上，残破的衣服，早已不能抵抗任何东西，什么也不能了。只是暴露出脆弱的自己，任由风吹雨打，冲刷着自己。让自己面目全非，风中有沙，划向了自己。划破了身体，一丝一丝的伤痕，却没有一点血迹，干涸的眼，已没有眼泪。
　　“琳雏。”高曲走到了天台，四处张望着，走到了半路，手又伸向了口袋，摸索了一下，好像在确认一些什么。然后，高曲拿出了手，向天台的另一头走去，走近了些，便闻到了一阵酒味。琳雏喝酒了！那一刻，高曲的脑子里只闪过了这一个念头，可印象中，她是从来都不喝酒的。
　　到了一个角落，高曲便看见了蜷在那里的琳雏，她身上的衣服有许多地方都破碎了，隐隐的，高曲有些不安，只是放慢了脚步，缓缓地向她走去。“琳雏，你怎么样了？”琳雏睁开了眼，在黑夜里，她一眼就认出了对面的人。
　　看着早已模糊的人影，琳雏突然就哭了，嘴里只是喃喃这高曲的名字，“高曲，高曲，高曲……”一直没有停止，风也开始潮湿，密密地，下起了小雨，细如牛毛的，轻飘飘地落下，落在了琳雏的皮肤上，应是冰凉的，而琳雏却感觉像在灼烧。每一寸皮肤都疼痛地像要裂开一般，“高曲，你会原谅我吗？会吗？会吗？”琳雏突然站了起来。
　　看着雨中狼狈不堪的琳雏，高曲的心已经悬空了，因为琳雏的后脚跟已经抵在了天台的边沿，只要一个不小心，琳雏就会摔下去。高曲不希望琳雏摔下去，她是他所有的一切，如果失去了她，他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想到了这，高曲就慢慢地向琳雏走去，“没关系，我会原谅你的，琳雏，你快过来。”
　　在雨中，高曲一下子把琳雏给拉了过来，远离了天台的边沿，向里走了几步。高曲抱着琳雏，紧紧地抱着，生怕一松手，琳雏就会不见，那削瘦的身体，会像海的女儿一般，化为无数个泡沫，然后不见。高曲记得，这个童话前几天还听见街口那群小学生在说。高曲很害怕，从他刚才望了琳雏第一眼时，便开始害怕，他害怕，她会不见了。
　　琳雏缩着身子，躲在了高曲的怀里，他的怀里还是这么暖，很暖，很暖，用力嗅了嗅，便是一阵熟悉的味道，很浓，很浓，溢满了胸腔，无比充实。可是……在他的怀里，琳雏闻到了另外一种味道，很香，很香，那一刻，琳雏突然想到了一首歌，《香水有毒》。心里突然很难过，难过的让人心痛，心痛得让人忘记了哭泣。
　　雨中，刮来一阵风。
　　“高曲，你先下去找块干毛巾，我的腿有些麻了，等会再下去。”琳雏低声地说了一句，抬起头，看向了高曲，雨落在了他的脸上，琳雏伸出了手，小心地为他擦干净，可下瞬便又有了。“你先下去吧。”琳雏艰难地扯出了一个笑容。
　　高曲放开了手，有些依依不舍地看了她一眼，暗自告诉自己，她没事，她很好。这才转过了身迈开了步子，向通向楼下的门走去，走到了门口，高曲却停住了，因为琳雏叫住了他。琳雏的那一声“高曲”感觉像是嘶吼出来的，直直地撞在了他的心上。
　　回过了头，看见衣衫尽湿的琳雏，就站在雨里，如同一株飘摇不定的树苗，只要一阵风，便会把她带走。雨渐渐大了，模糊了双眼。高曲快要看不清琳雏的样子了，借着楼道里的灯，高曲看见琳雏站在那，不停地在发抖。
　　“高曲，我对不起你的！对不起！我今天不该去找黑老大的，那样……那样我也不会被他……被他……高曲……高曲……”琳雏撕心竭力地叫着高曲的名字，好像把他的名字深刻地记在心里，即使是下辈子，下下辈子，也不要忘记。
　　感觉到一阵寒风袭来，高曲打了个冷战，湿答答的衣服，贴在身上，感觉粘重得让人难受，压抑得让人透不过气，胸口只似裂了一个口子，寒冷的风呼啸而过，穿透心房，把身体的每一寸都冰冻住了。
　　突然，琳雏的声音不在了，只剩余音消失在了风里，风走了，声音也听不见了。
　　高曲慌张地跑了过去，每一步，高曲都觉得脚下灌了铅一般，沉重无比。突然，脚下一滑，便整个人摔在了坚硬的水泥地上，坚硬的疼痛。可高曲忘了，他什么都忘了，他的心中，他的心中只有那个失去了声音的琳雏。他伸出了手，想要去拉站在眼前的琳雏，可是却怎么也够不着。那是……太遥远了。高曲爬了起来，向琳雏跑去。
　　“琳雏……琳雏……”高曲走近了，才看见了琳雏仍是安然无恙地站在那里，这才放下心来，重重地吐了一口气。风，夹杂着雨，落进了高曲嘴里，咸涩无比。低下了头，高曲想去握住琳雏的手，却发现，那单薄的外衣上，开出了鲜艳的花。一朵一朵，如同血色曼陀罗，妖媚地缠绕住了琳雏，只在下一瞬，便要把她吞噬。高曲颤抖着，颤抖着双手抚向了琳雏那双惨白的有些透明的手，轻轻地握住，握的紧紧的，于是高曲的手上，也开出了一朵朵妖艳的花，红的刺目。
　　“不！”高曲大吼一声，想要去抱住琳雏，可是琳雏却只是露出了一个绝美的笑容，慢慢地向后退了一步，“高曲。”
　　高曲紧紧地握住了琳雏的手，他不要放开，他不要放开！当他握着琳雏的手一起从天台跌下去的时候，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不要放开琳雏的手，永远也不要！不要放开她的手！琳雏缩在高曲的怀了，手里是那把高曲专门为她削苹果的刀，上面沾满了红色的液体，如夕阳散开时散落的红霞一般。琳雏松开了手，刀便落在了一旁，“高曲。”
　　感受到琳雏冰冷的身体，高曲收紧了手臂，把琳雏抱的更紧了，他把头埋在了琳雏的发中，感受到那柔软的芬芳，“琳雏，我错了，原谅我好吗？我应该听话下楼去拿毛巾的，原谅我好吗？下辈子，我们再也不分开。”
　　风大了，托着他们的身体，却又与他们的皮肤相割，“琳雏。今天我给你带了礼物。”高曲的手伸向了口袋，摸索了一阵，手伸了出来。可是……“轰”。
　　什么都结束了。
　　高曲还没来得及告诉琳雏，这半个多月来和酒吧老板娘讨论了许久才帮琳雏挑一款香水。香水在手中，还没来得及给琳雏看一眼。这瓶香水，是高曲向老板娘预知了工钱才买下的。他想过了，这个月黑老大那儿的钱就先不还了，下个月自己再努力些，多赚些外快还过去。
　　可是……
　　紫色的瓶子从手中滚落，打翻在地，溢出了浓烈的香气，飘散到了各地。天的那一方，第一丝曙光来临，照拂大地。无人理会，在那一片如同废墟的危楼边，坚硬的水泥地上，开出了鲜艳的花，妖媚无比。旁边，紫色的瓶子，闪着奇异的色彩。
　　清晨。
　　街巷里，传来了一声美妙的尖叫，把天空都震动了，摇摇欲坠的，是什么？
　　风中有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