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月》流风遗泽

35、相见

　　弄玉直视他的眼睛：“我不认识什么红尘。我只知道，采儿进了这个客栈，上了这一层楼，这一层楼是重火宫包下的。”
　　有微风拂过。
　　天底下两个最美的人，比肩而立。
　　一个温文儒雅，明艳倾城，一个阴沉暴戾，杀意腾腾。
　　重莲回头，看向走廊尽头红尘的房门：“红尘，你出来――”
　　“不用了。”阴影里慢慢走出一个人，傍晚如血的夕阳下缓缓抬起头。
　　有些凌乱的长发，瘦削的双颊，苍白的皮肤。
　　清亮的眼睛直直看着弄玉。妩媚而多情。
　　红尘的房门于此时打开，红尘站在门口，颤抖着看向身边的温采。
　　重莲只觉弄玉全身一震，周遭的戾气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甜蜜温柔却又苦涩悲伤的气息。
　　都是练过莲翼的人，是心意相通么？
　　温采依然是站在昏黄的夕阳下，红尘瞪大眼睛捂着嘴看向弄玉，重莲神情淡漠。
　　弄玉眼神迷离。
　　重莲身后的房门砰的打开，林宇凰闭着眼睛吼了一句太阳还没下山呢吵毛啊，重莲迅即堵住他的嘴。
　　林宇凰确实说不出话了，他定定看着重莲身旁侧脸对他的弄玉。
　　跟重莲在一起久了，看任何人都会觉得长相平平，甚至是厌烦。然而今日见到的弄玉，着实惊艳。
　　弄玉身体僵硬的朝着温采的方向走。每一步，都恍若一百年般漫长。
　　重莲望着走廊尽头的红尘与温采。
　　温采依旧是淡漠，红尘眼里，却写满了震惊。
　　任何时间与外物，在弄玉眼里仿佛都消失了。他擦过红尘的肩，仿佛是擦过一团空气，红尘被他撞得倒退两步。
　　然后他伸手，紧紧抱住温采。温采迟疑半晌，抬手回抱住他。
　　温采轻轻闭上眼睛，摩擦着弄玉的发梢：“义父…”
　　就在那一刻，几个人同时做出了反应。
　　弄玉后背猛的一僵，红尘一愣，飞身扑过去推开弄玉，于此同时，重莲忽然出手。
　　温采的手上凭空多出一把小刀，直刺弄玉。千钧一发之际，弄玉被红尘推开，尖刀只在腹部割开衣服，划出一条浅浅的血路。
　　重莲的掌风接踵而至，温采拍向红尘后背，红尘整个人便迎着重莲凌厉的招式飞去。
　　避无可避。
　　却偏偏，红尘居然还能在被打出时，顺势抽出腰间的佩剑。
　　几道白光闪出，弄玉在一旁已然变了脸色：“重莲，离他远一点！”
　　林宇凰总还算清醒，电光石火的一瞬拼命拉开重莲，压他在身下。
　　温采也急急飞起，凌空而出数米。唯有弄玉，竟似不要命一般扑向不断后退的红尘。
　　他竟想自己替红尘接下重莲的一掌，同时还要承受红尘的剑法。
　　重莲已经收手，掌风却收不回。然，仅是掌风，也足以杀人。
　　红尘旋身抱住弄玉，死死压他在身后，佩剑重重插入地下，拖出一条长长的火花。
　　他放弃了出招，自愿承受反噬。
　　然后他猛地向前冲去——重莲掌风，已然毒辣打上他后背。
　　血自他口中喷出，染红他和弄玉的白衣。
　　血珠在空中晶莹而炫目的落下。
　　弄玉抱住无力的红尘：“采儿…”
　　红尘挤出一个虚脱的笑容：“我不是温采…我是段红尘…”
　　重莲与林宇凰对视一眼，飞身跃起去追之前的假温采。
　　弄玉将脸贴上红尘冰冷的面颊：“傻采儿…玉石俱焚，是我教你的…这天下会用之人，不过你我…”
　　红尘闭上眼睛，抓紧弄玉衣襟：“我，我不信你…你骗我太多，连死都要骗我…”
　　弄玉抱紧他，听着他渐微弱的呼吸，这个天底下最高傲的人，倏忽间泪如雨下。
　　身后的房门开了，脚步声传来：“表哥？”
　　弄玉满脸血迹的抬头：“你是谁？”
　　上官透手忙脚乱扶起弄玉：“我是上官透啊，我姑母是上官雅玉…红尘怎么变成这样？”
　　弄玉已是心神大乱：“透儿，你一定要救他…”
　　上官透想抱起红尘，弄玉却先他一步，飞快走进里间，轻轻放红尘在床上。
　　上官透定了定神，出门去敲朱砂海棠房门：“去红尘公子房门口守着，打一盆热水照顾好红尘和另一位公子，我去月上谷请殷赐。”
　　“我去。”背后有声音，上官透回头，竟是雪芝。
　　“我认识路。这里你留下比我留下更安全。”雪芝不看他，只往前走。
　　上官透拉住雪芝：“芝儿，你听我说。”
　　雪芝挣开他：“救人要紧，这些话回来再讲也不迟。”
　　上官透松开手，却又抱住她：“芝儿，谢谢你。”
　　雪芝犹豫了一下，还是扳开上官透环抱住她的手，飞身跃出客栈。
　　厢房里，弄玉直视着那张陌生清秀的脸，手指轻拂上去，伸到红尘的下颚。
　　一张面皮被完整撕下，昔日再熟悉不过的，十多年心心念念的脸，重新出现在他面前。
　　弄玉的泪水再也控制不住，顺着脸颊涟涟而下。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
　　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
　　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
　　采儿，我回来了。
　　我变得足够强，我也不会再折寿。
　　我可以保护你一辈子了。
　　我可以与你长相厮守闲云野鹤了。
　　所以，你怎么可以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