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月》流风遗泽

16、第十六章

　　入夜，重莲点了雪芝的睡穴，与林宇凰一起进了上官透房中。
　　重莲坐在床沿，一手端着茶盅不紧不慢的喝着，一手随意扣住上官透手腕。上官透只觉一股炙热的真气输入自己体内在血脉中游走，自头顶到脚心每个穴位都似乎被重新组合过一般神清气爽。
　　上官透暗叹。幼年还在灵剑山庄时，他就听说重莲十四五岁便可凭借强大内力控制重火境内的天气，一草一木均享其福祉终年长青。今日一见，竟比自己想象的还多了七八分。
　　“好了。”半晌，重莲送开上官透手腕。“我只能保你武功迅速恢复，但你伤了脊柱，能否复原能否站起来，那就不是我能控制的了。”
　　上官透眨眨眼睛：“多谢岳父。”
　　重莲微笑：“昭君可还记得那人的身法和招式？”见上官透点头，重莲跳下床，自桌上拿起一段炭木，挥手扬袖，在地上画起方方正正的格子。林宇凰在他身后帮他在第一行和第一列标上数字。
　　重莲抬起头看着上官透，“每个格子都有特定的编号。比如第二行第一列就是二一，第六行第五列就是六五。你告诉我那人的步法是怎样，我来舞给你看。”
　　上官透闭眼回想了一下，然后道：“开始吧。”
　　重莲不知从哪里拿出一根马鞭，林宇凰道：“这也可以？”重莲一笑：“我看的是招式，不是武器。昭君，说吧。”
　　“出手，左脚三一右脚四二。”
　　“收鞭，左脚三六右脚不动。”
　　“握鞭横扫，跳起刺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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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官透看着重莲的身影有点呆，他从来没有见识过这样的人，可以把武学招式展现的如此美丽。昨夜的白衣人看似超凡脱俗，可跟重莲一比，竟似乡野之人般难登大雅之堂。
　　半个时辰过后教程结束。重莲扔下鞭子坐在椅子上。
　　“怎样？”林宇凰问道。
　　“那个人不是武林中人。武林中鞭法最好的就是海棠，但是海棠一定无法打败那个人。他学的不是鞭法，而是少有人练成的天玄五音剑法，化柔为钢将鞭法的作用发挥到极限。他的步法是峨眉的秘传，上清步法，向来传女不传男，却不知他如何得到。”
　　“那人会是峨眉派的人么？”林宇凰问道。
　　“不会。慈忍师太是我姑母，怎会放任弟子做这种事？上清步法我早有耳闻只是从未见识过，听姑母说此步法凌乱鬼魅，与峨眉形象不符，倒反而像是重火宫的招式。近年峨眉少有习武的良材，所以师太也不打算将这步法传下去了。”上官透道。
　　“我再想想。”重莲神色复杂，走出房门。
　　林宇凰蹙眉。重莲有话想说，却又不愿意说。他跟着他那么多年，知道他此时定是在矛盾里挣扎。
　　只是，什么话，让他连自己都不愿告诉？
　　林宇凰看了趴在床上的上官透一眼，走过去捏住他的脸：“臭小子给我睡觉，我出去帮你们看着门。”
　　上官透乖乖闭眼，林宇凰熄了灯走出去。
　　前院里，重莲抱着腿坐在石阶上。披散的如墨长发在夜色里闪着盈盈的光，遮住了他的脸，只看到高挺的鼻梁，却看不到他的神色。弓着单薄的脊背让他像个做了错事的孩子，落寞而无助。
　　林宇凰走过去坐在他旁边，伸手抚上他冰凉的头发。重莲抬起头，却是泫然欲泣的神情，清澈的紫色瞳仁看向林宇凰。
　　“凰儿，我这一生，杀戮太多。”
　　“别这么说。”
　　“我想，如果时光倒流，我一定要在五六岁时就触犯宫里的规矩，然后被遣送下山，做一个没有武功的重莲，去乱葬村找到你。”
　　林宇凰默然。
　　“你和林轩凤的童年真的很幸福。我杀父母弑兄弟，手上沾满鲜血换来一个武霸天下的名声，然后费劲心机维持，如今名满天下，却还不如与你在一起有意义。”
　　“……”
　　“你知道鹰么？它是大漠西域的王者。它将死的时候会不吃不喝，然后找一个地方慢慢死去。因为它太强，它代表的是威慑与尊严，所以就连最后的死亡，也不能让人看到它迟暮的景象。”
　　良久，林宇凰拥他入怀，“我知道你一定发现了一些事情。不要说了，忘了它。”
　　重莲闭上眼睛：“凰儿，我好累。”
　　林宇凰换个姿势，让重莲靠着他的肩，轻声道：“媳妇睡觉吧。有我呢，别担心。”
　　重莲闭眼，如婴孩般沉沉睡去，面容平静。林宇凰轻抚上他的脸，倾城的眉目。
　　心痛像潮水般袭来。
　　重莲，武霸天下，冠世美人。然，纵横江湖一世，却还是个长不大的孩子。
　　他不懂保护自己，所以愈是多进一步，便愈是多伤一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