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逢不若》姹

122、等我什么

　　接近五月，日头变得越来越大。
　　苏黎醒来时，发现窗帘已经被人打开，他晒着太阳的手臂暖洋洋的，整个人从宿醉中醒过来，头痛欲裂加上胃痛。
　　睁开眼才发现自己睡在谁的床上，他穿进拖鞋，便揉眼走到楼梯口边留意家里有人没。
　　“小黎醒来了，餐桌有早饭，先来吃饭。”阿姨在玻璃窗后面冲他打招呼，说完继续修剪绿植。
　　“阿姨，谌忱去哪里了？”他把睡衣拢了拢，靠在弧形栅栏上，外面的日头很大，已经十点多了。
　　“公司去了，说你醒了让在家等等他，他还有半个小时回来。”阿姨把剪下来的残枝拢到木框里，一眼看去后院里的植物整齐了许多。
　　苏黎吃过早饭，也去帮忙修枝。
　　只是谌忱还没回来，他手机先响起来，话刚说完就匆忙往公司赶。
　　阿姨在后边问他：“急急忙忙地干什么去？”
　　苏黎没来得及搭话就推开门出去。
　　办公室里似乎有些嘈杂，苏黎一只脚还没跨进去，被人凭空扔出来一个文件夹砸中，他偏头时被边角刮中了额角，痛了一下瞬间冒出一股血珠，他伸手擦了下没看见多严重，才捡起东西抬头。
　　听见办公室里有人吼了句。
　　看见他的到来有人惊呼了一声，有人底骂了句，有人冷哼出声，但他们都停下动作，看着额角挂着伤口的苏黎。
　　“苏总，你没事吧？”总部这边的秘书是个女士，她原本站在里面只是防止谌忱跟忽然闯进来的男人打起来时，她能及时叫保安。
　　谁知道季英先跟两个人纠结在一块，还通知了苏黎。
　　苏黎推开秘书递来的纸巾，用衬衫擦了下额角，按了按已经没怎么流血了。
　　“你叫他来的？”谌忱看季英，季英朝他摇摇头然后准备喊人跟自己出去，谌忱没动，目光在他身边的人身上，带着怒火和不甘的心绪，他瞪着对方。
　　啪的一声，文件夹被苏黎拍在深黑桌面上，他面无表情地坐在自己老板椅上，视线从谌忱身上越过，看见了同样坐在对面的男人。
　　他拧着眉头说：“出去！”
　　秘书打开门，季英直接出去了，苏黎看谌忱，谌忱目光从愤怒变得失望，扭头出去。
　　大门被关上，像是在两人的心上敲响，催促着两个人开口。
　　“你来了……”
　　“因为你！”
　　两人同时开口又同时闭嘴，苏黎细细看了下，他穿着简单的灰色运动装，四月的天气变热已经可以挂着件单薄的外套，L市的太阳似乎有些大把他皮肤晒得更黑些，神采奕奕的模样，也许是刚刚跟谌忱争吵的原因，但不可否认。
　　他过得很好。
　　沈冰同时也在打量着苏黎，他的眉头从看见对方那刻就没有舒展过，他开口：“你怎么搞成这样？”
　　苏黎低头打量自己。
　　因为着急，随便穿了件衬衫，这时才发现上面有酒印和褶皱，口子也是歪七扭八，露出的皮肤下有些不轻不重的青紫。
　　乱糟糟的头发，轻浮的印记，都昭示着他过得混乱的状态。
　　他笑了笑，随手把头发抓了抓，看起来整洁了些才说：“你就想问这个？”
　　两人有多久没见面，沈冰就有多久没看过他的笑容，不可否认依然让人心动。
　　他扭开头调整心态，“不是。”
　　苏黎失落的眼神没传达过去，他拿着桌上的水喝了口，心里明白沈冰来找他，也不过是因为自己所作所为招到了沈冰。
　　“你究竟想做什么？你早就知道沈茜姗的存在，为什么骚扰她？你在教她些乱七八糟的什么？”沈冰一口气说完才回头看他，怕自己忍不住心软，手紧紧握成拳头放在腿侧，哪怕苏黎说一句混账话，就毫不犹豫地挥过去。
　　“我总不能想娶她，你知道为什么，何必来问我。”看见他形容发怒，苏黎口气倒也温和，只是忍不住怨怼。
　　沈冰提高了音量：“我不懂！你要说什么就直说！”
　　“是，我对不起你，但我也会后悔的。”他紧紧咬牙，第一次真心实意地低下头，他更希望沈冰不是怒气冲冲，而是宽容大度地原谅他。
　　“后悔？你做事情需要后悔吗？”沈冰怒极反笑，目光在对方脖颈上徘徊，忍不住发酸的心情想狠狠刺对方：“你苏总多少人拥着捧着，昨晚上在哪里潇洒呢？还用得着跟我这么一个狗屁不是的人说后悔吗？”
　　“你别这样，我只想……”
　　“你别想太多了！我们好聚好散，谁也别打扰谁，拜托了，麻烦你给我留点脸面。”沈冰把手上的东西砸在桌上，瞬间有锋锐的碎片崩裂，一小块玻璃从苏黎面前飞过。
　　他伸手摸了下脸颊，有一点血痕。
　　桌上那是个粉色的电话手表，很明显是三三用的。
　　被苏黎两三句话激怒，沈冰不甘被动，只砸东西起身离开。
　　但这动静不小，在办公室外面的谌忱季英自然听见了，办公室门被推开。
　　“你这个混账。”谌忱握拳跟着要砸向沈冰脸上，但沈冰是学体育的，哪能这么容易就被人撂倒，他躲了下反手钳制住对方小臂，用力一拉，谌忱整个人被过肩摔在地上。
　　季英是个会说不会打的，他自然没法上前。
　　只有苏黎，他一把抱住沈冰，制住他接下来要砸向谌忱脸上的拳头。
　　事情发生地很快，不过是几秒时间，三人之间火药味十分浓重，谌忱和沈冰都粗脖子红了脸，苏黎皱眉拉开两人，把沈冰推进休息室，回头拦住谌忱肩膀。
　　“你要做什么？”
　　“他想做什么？他那样对你……”对上苏黎脸颊下的一丝血痕，谌忱尤其愤怒：“你还护着他做什么？”
　　苏黎说：“‘谌忱，这事你别管了，我自己处理。”
　　苏黎想让谌忱平息怒火，然后把空间还给他们两个，他搅进来只会让自己处于非常被动的局面。
　　谁知这句话惹怒谌忱，他一把揪住苏黎的领子，毛衣外套落在地上，季英也跟着走过来要帮忙。
　　谌忱瞪着苏黎，那模样像是要打他，但他没动作，深深地看着苏黎说：“你还想做什么？因为他跟你爸作对，因为他被迫在苏建，你就没有点自己的想法吗？”
　　“你误会我了，不是因为他！”苏黎知道背后的人在听，他一言不发地全听见了。
　　“误会什么？”谌忱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一个白色粉末小袋，重重扔在地上，他说：“解释！”
　　苏黎看季英，季英往后退了两步，表示自己没有办法。
　　谌忱脸上除了愤怒，更多的是震惊和不信，他跟苏黎从小玩到大，明白苏黎的为人处世，更知道他的底线。
　　“自从你去了趟Z市回来，什么事是你不敢做的了？”
　　“这件事你别管。”
　　伸出去的手被谌忱狠狠甩开，苏黎差点撞在门上，他回身拉上门把手，才回头皱眉发问：“你有什么资格来管？我和你不过是好友，不该你插手请你保持距离！”
　　“你可真是狠心，我自问都做不到你这样，但是苏黎，我认识你二十多年了，有些东西不是说断就断的。”他不可置信地摇头，弯腰捡起地上的东西，他拿到苏黎面前，缓了缓语气继续到：“你和他的事情我管不着，你就告诉我，给你的这个人，是谁？”
　　“有意思吗？”苏黎面色铁青，知道自己话狠却也不想改口。
　　在场只有季英担心两个人随时打起来，站在旁边准备拉架。
　　而被关在休息室的沈冰不耐烦地捶了两下门，因为不知道情形而烦躁。
　　苏黎把门给他锁上了。
　　“是谁？”谌忱吼了一声，季英都愣住。
　　苏黎直直看着他。
　　谌忱开始点名：“是薛燕飞？还是郑家两个？难道是卫远枫？”他观察苏黎的脸上没有任何情绪波动，继续说：“是苏段砳！”
　　苏黎皱眉。
　　谌忱扭头就走，不知道是不是打算去找苏段砳，他一点也不关心，他的视线落在季英脸上。
　　助理这时觉察到了那么一丝不对劲，跟着转身离开，还带上了办公室门。
　　靠在墙面上的腿有些发软，苏黎顺势跪坐下去，他目光深深定向门板，这玩意儿不隔音，沈冰听多少他也不清楚。
　　只是他不知道怎么面对沈冰，冲谌忱他可以发脾气，那是因为两个人还是朋友，还有来往，沈冰呢？知道这事以后是不是对他更加敬而远之。
　　他听见沈冰叫他，苏黎没应，但是把钥匙插进锁孔里转动了下，里面的人要是想出来，拧把手就可以打开门。
　　开锁的声音挺响的，两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但是沈冰没有动作。
　　像是过了许久，苏黎的脚站的有些发麻时。
　　沈冰开口：“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没……”
　　沈冰忽然推开门出来，叹息般地口气，和那双深邃眼眸，换做是任何一个女孩子都不会再假装坚强。
　　苏黎别开头，靠着墙的手在微微发抖，他开始紧张。
　　只听沈冰说：“分手你提的，好聚好散你提的，再不相见我成全你。”
　　“可你把自己弄成这样是为什么？”
　　他继续说：“我不相信你苏黎要什么有什么，会缺人爱，那你又是为什么要自甘堕落？”
　　“你说什么？”苏黎靠着墙角的手发凉，他不知道沈冰从谁那里知道，但他受不了对方的指责。
　　沈冰拧眉，看向他的神色变得复杂，其中还有些不知名情绪，也许是同情跟低看。
　　他看着自己的脚尖低低笑了几声，活该自己放出去的话打自己的脸，沈冰这是在报复他，分手的说辞狠心又绝情，他还是奢望两个人之间还能剩下点儿什么。
　　“你在走死路。”沈冰说：“值得吗？为了谁？”
　　“你要管我？”苏黎笑完抬头，眸子里的脆弱易碎消失殆尽，换来的是那个自傲的他。
　　沈冰又皱眉，看着他的视线一顿，忽然往前一步，牢牢捏住他的手腕往墙上提，另一只手把人挤在墙壁和他胸膛之间。
　　他强势发问：“回答我，你这么做，到底因为什么？”
　　“谁也不为！我自己乐意！”苏黎不想面对他，只能侧过头去拒绝回答。
　　沈冰忽然把头抵在他肩上，苏黎以为他要亲近自己，眼神有一瞬间的情绪变化，落在那颗毛茸茸的发顶时，忽然吐出口气。
　　“别折腾了好不好？”沈冰瓮声瓮气地说：“你答应我，我就答应你。”
　　这话像是一块石头落入平静的水面，苏黎心底泛起阵阵涟漪。
　　他不确定，沈冰这是在向他服软？
　　他发现手能动，立即把沈冰的脸推开，直直看着他眼睛颤抖地问：“你什么意思？你要答应我什么？”
　　“什么都可以。”沈冰看着他，深邃的眸子露出些疲惫，他明显是不想跟苏黎你来我往地打太极。
　　苏黎当时不知道想的，抱着沈冰的脸就啃上去，沈冰却很温柔地回应着他。
　　两人之间那点儿说不透的东西瞬间消散，毕竟都是男人，有什么事情是一顿亲解决不了的。
　　两人亲了几分钟，苏黎大脑缺氧似的仰着头喘气，他靠坐在地板上，沈冰也坐在对面。
　　“你是不是找老毛偷拍我？”沈冰捏着他的手指，如同以往一般，细细描摹绘出形状，爱不释手。
　　苏黎笑了一下，“没有！”
　　沈冰又说：“别狡辩，我听见你声音了，和老毛讲话都不带客气点的。”
　　“客气什么？”苏黎笑着笑着又皱眉，“你以为我要害你？”
　　他摇摇头，轻轻握了下苏黎的手掌，微凉的体温和软糯的手感，让他空了的心一下子被这种满足感填完。
　　他说：“我在等你。”
　　苏黎挑了挑眉：“等我什么？”
　　“等你认错。”
　　分手吵架，各居异地，两个人都牵挂着彼此，这让人怎么能释怀，沈冰难得笑了起来。
　　苏黎先是发愣，然后发觉沈冰在笑，捶着对方的胸膛要生气，“沈哥哥，你好大的一张脸啊？”
　　沈冰把他拉起来，拍了拍两人身上的灰尘，两人同时默契地看了眼对方，终算是和好。
　　感情里比的不就是谁脸大。
　　谁说不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