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夏又南风》棠李小满

3、第 3 章

　　“行凶的人控制住了，因为小时候疾病脑部受损，属于没有行为能力，不过家属态度很好，配合工作，目前在局里等着。”张正义这个刚从外地考编到山城的青年，做事还算认真。
　　“伤者情况如何？”刘立问。
　　“伤者，男性，年纪五六十左右，但左腿有残疾，身上没有找到身份证件，不知姓名。根据控制现场同事大致观察，一刀砍在脸上，所以满脸鲜血，很瘆人，但未伤及动脉；一刀砍在右臂，肱骨外露，暂时也不致命！”张正义继续说道。
　　“会读书的人，就是会读书。换成其他小鬼崽子，只会讲砍了两刀，一刀砍到脑壳，一刀砍到手杆！小伙子，有前途。先去医院看看！”刘立决定先去人民医院看看伤者，第一时间了解到伤者的基本信息，第一时间安抚家属。这种情况，造成了恶劣的社会影像，但是也不好处理。
　　刘立刚走进急诊部，丁芳已经在等他了：“刘队，要不你先帮忙签个字。办个入院手续？”
　　“急什么？家属一会儿就能联系到。”刘立推开丁方手中的入院手续。
　　“这回，就只能让你签了。急救的时候，我问了病人，病人说没有家属！”丁方双手抱在胸前，一脸无奈地看着他。
　　“没有？这个小县城又不是什么大上海，大北京，什么孩子出国了，就两孤寡老人。谁还没个亲戚啊！”刘立跟着丁方往里走，进了病房。
　　“今天就有这么个。他说他叫吴勇！”
　　两人刚走到伤者床前，刘立拿起笔就签了入院手续。躺在床上的吴勇，就是他初中同学吴念的父亲。
　　初二那年暑假，吴念和她的弟弟，都在一处无人看守的山塘溺水身亡了，他没有儿女；孩子溺亡之后听说她的媳妇受不了打击，去广东打工，一去不回，他也没有再婚，所以没有妻子；而再往前，他跟妻子都不是本县人，听说从温州过来的，在温州商人街经营小商品生意，挣了钱买了一处民房安了家。所以，他的确没有亲属。但是早年为了孩子上学，把户籍已经落在了县城，他又算县城里的老居民。
　　“吴叔！”刘立喊了一句。
　　“嗯……”吴勇不好张开嘴，哼哼着答应了。
　　“你放心养伤，其他事你不用管，想吃什么，喝什么，跟小张说。”刘立把张正义拉到前面，算是给他派了个看护的业务。
　　“我刚来上班，人生地不熟，我怕……”张正义的理想工作，在局里各种案件中，这种看护病人的事情，他一来不想做，二来也做不好！
　　“上下跑几趟，不就熟了么。安心待着！”刘立打开手机，打开支付码，在丁芳前面一晃：“带我去缴费！”
　　“你这能报销吗？我大概了解一下，他社保，商业保险，农村合作医疗都没有！报销不了，那就是全自费。你也不好意思找他要吧！那就是你刘队的个人全自费啦！”丁芳把这些情况前后分析一遍，但是刘立心里已经打定了主意。
　　“没事儿，回去，我自动跟向霞坦白！”刘立知道，就算她不跟老婆坦白，等他前脚出门，丁芳也会把这事儿直接微信过去。
　　俗话说，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但在这个亲戚熟人高密度存在的县城里，风可没人言跑得快！
　　“把你那海景门关上，蚊子进来了！”田秘说着。
　　“今天有风，多凉快！”杨青说着：“开窗户，我装了纱窗呢。”
　　“来来来，微信群里说，今天被砍的是吴念的父亲，吴勇！”杨青说。
　　“我微信群消息开了免打扰，我去爬个楼，看一下。”田秘拿起手机，各大群名上都有红点点。不到万不得已，她从不会点开看。
　　“你说，明天，我们要不要，去探望一下。”田秘一路往上翻着消息，跟杨青提议。
　　“明天的行程，是先去中学老教室上一堂课，这已跟学校商量好了，还通知了班主任刘老师。要不，下课了再去？”杨青调皮地看了一眼田秘：“三好生，现在想体验一把逃课，晚了！”
　　田秘看着杨青，淡淡一笑。她是三好生，但是不代表她没逃过课，只是在很多人的印象里，包括老师的印象里，她们的逃课都是有着正大光明理由罢了。
　　“我逃过课！”田秘冲着杨青挤了个眼色。
　　“嗯，我知道……！”杨青也回了一个眼色。“你都坦白了，我也不怕继续说，小时候的事了，老师也不会惩罚你了。”杨青给自己开了一瓶鸡尾酒，还自顾自地喝上了。“有一回，我急性阑尾炎，在人民医院挂水，看见你了！从妇科那出来！我当时想叫你，我妈把我按住了。我妈说，病情属于隐私，别瞎打听。”
　　“你妈，挺好的！”
　　“是啊，她那时的很多观念，比我们现在都强。以前我不理解，现在懂了。”
　　“你还怨她么？”
　　“不怨，我怨我自己，从她提议跟我爸离婚起，我就一直没给她好脸色，从小到大只要还能多多跟她聊几回天，我也不会吃亏到现在。”杨青叹了一口气。
　　“女侠，这叫及时止损！哪个美女不遇见几个人渣呢？”田秘拿起鸡尾酒跟杨青碰了一下。
　　“你说，吴念，看见我们活到这个岁数，经历那么多破事，她会不会庆幸自己，会永远活在十四五岁。在最好的年纪，有美貌，有希望，有同学，最简单的生活，还有父母亲人一个不少……”杨青看着田秘：“其实，我经常想起她！”
　　两人不约而同看向外面的水潭，水潭上悬浮的水雾，扑面而来，模糊了她两各自的眼睛。
　　田秘很清楚，吴念绝对不会喜欢自己的十四岁。但是，那是她们之间的秘密，哪怕人不在了，她也不会跟任何人说起。秘密只能埋在心底，才永远是秘密。
　　《花样年华》的最后梁朝伟饰演的周先生，将秘密倾诉于一个“树洞”之中，所有的故事就这样被尘封起来。这一段让田秘有了冲动，还去了趟吴哥窟。
　　那个树洞就在吴哥窟二层的一个藏经阁门边。吴哥窟的生存条件很差，因为各种原因，现在只留下巨大石佛像，残破的石塔，精美的壁雕，还有根须盘结的大树。它的破败，见证了一个虔诚的宗教信仰的崩塌，它的精致见证了人类一个繁华文明的衰败。在这些可以跟时间抗衡千年的信仰，万年的建筑相比，人这短暂的一生又算得了什么？
　　但是，田秘的观点是，只要人还活着，就应该为自己承诺的事情买单。凤梨罐头会过期，爱情会过期，要保守的秘密不应该过期。
　　“我算是你的闺蜜吗？看起来你也没啥比我更好的朋友，但是，我们好像也不是什么都能说。”有点醉意的杨青开始不着边际了。
　　“我俩是塑料姐妹，这友谊的小船说翻就翻。行了吧？！”田秘说着：“莫非你的暗恋，明恋，结婚，离婚，还有现在的秘密情人，你也跟其他人说了？！”
　　“什么啊！我会那么没脑子。我就信任你！再说了，时间在这儿呢，咱们塑料也二十多年呢，人有几个二十年！”
　　田秘看着杨青，其实很欣慰，心思太缜密的人最需要一个大大咧咧的朋友。人与人之间不能有太多权衡，人与人之间的情感也不能拿时间来丈量。古语有云，倾盖如故，白头如新。只是很多人体会不到罢了。
　　她很清楚，杨青这个闺蜜与自己的多年友谊，是一种信任，一种习惯。如果，非要将自己的情谊做个排序，那必须放在同一起跑线上，同一个时间段中去估量。田秘与吴念之间的情谊，在她十四五岁的年纪里，远超过杨青。
　　而给这份情谊添上重量的砝码——是她们之间的秘密！
　　PS：把别人放在你这的秘密，告诉给第三人的时，你不会内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