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桐壶更衣》平安的猫崽

3、新夏

　　不知不觉，已经有了夏天的气息，只是，因为太久没有与外界接触，处在艳丽耀眼的皇宫之中，完完全全忘记了一切夏天应有的嘈杂和生气；不，也许正是因为宫中的过分嘈杂掩盖过了一切本应鲜明变化的季节。也许，这也正是和歌上附着的季节之物的用处吧。
　　庭院中早已谢了的紫色菖蒲，化作一个个饱满的绿色实，静静的等待来年的到来。
　　突然之间，心烦意乱起来，回想起来，这一生，除了夜，还有谁能在自己的心中留下不灭的印记呢？然而，让人慌张的是，因为痛苦而想忘记，却在无意识之间将最重要的东西推向了舍弃的边缘。
　　廊上并没有他人，不，具体说，这淑景舍本就是宫中偏僻的一角，更不用说是这最冷清的桐壶了。正常的女官自然是不会在这样一个人迹罕至的地方寻觅意中人的，不消说，就连原本住在桐壶女官们也会时不时找借口去别的殿。可是即便是这样，宫廷之中的明争暗斗的味道还是防不胜防的飘撒了进来——自从那名男子来了之后。
　　他是什么身份我并不关心，对于他来说，我也不过是后宫众多女官中不起眼的一个罢了，路过即可随时忘却。但是心里隐约的察觉到，他再这样，一味地把桐壶当成逃避得场所，对我们两个都不是好事。虽然，明白自己没有拒绝的理由，亦明白他也没有做任何强人所难的事情。
　　今日，他一定会出现，因为弘徽殿又传出了乐声。
　　果然，不出半个时辰，他又来到了水池边。
　　“难得见到你走出屋檐的，”他的身上又换了熏香，有着淡淡薄荷香味的夏季的熏香，“不怕被别人看见吗？”
　　“这句话应该我反过来问你才对吧。”并没有转身面对他，只是起身，“暮色都没有落下，你就大摇大摆的往桐壶跑，不怕被人说闲话吗？”
　　他笑了，第一次听见他温和的笑声，于是忍不住转过头：依旧是那张秀丽的脸，只是脸上有了倦怠之色。
　　“我其实心中有一丝的害怕。”他望着清凉殿的方向幽幽的说道，“我怕把无辜的你牵连到不必要的事件中去。”
　　“无所谓了，”很干脆的回答他，“这个世界上已经不存在可以让我感到害怕的事情了。”
　　他很惊异，望着我脸上浮现的笑容，一时间他一定感到很不解。
　　我明白，因为他不是我的夜。

　　“马上就要下雨了吧。”望着天色，暗暗的云已经在积聚了，“这边到清凉殿很远，经过的途中还有一段是没有渡殿的，快回吧，不然就晚了。”其实心中有些不舍。
　　“没想到你也变得这么绝情，才来没多久就赶人家走啊。”他的眼神中又出现了没落的气息。
　　“不是故意这样的，或者你想留到明天的早朝？”叹着气，有些无奈。
　　“你会赶我走吗？”他转过了头，望着越发阴暗的天空。
　　“你保证不添乱的话。”
　　他又笑了，乖的像孩子一般。

　　雨果真落下了。第一次，两人并肩坐下。
　　“为什么我们的距离这么远？明明都已经共处一室了。”他的脸上有着明确的不快。
　　“我们这世的缘分还没有到能做夫妻。”意味深长的望了他一眼，“若是无聊的话这边只有七弦，可惜我不通音律。”
　　“拿来吧，”他有些惊讶，不过还是随和的说道，“教你也无妨。”
　　的确，作为四品大纳言的女儿，说“不通音律”这种事情的确是让人汗颜。倒也不是真的连入门都没有做到，只是不想被他笑话罢了。因为，他是那么一个优秀的人。

　　取来七弦琴，调好音调，让开了位置。
　　他冲我微微一笑，“你应该是七弦的高手吧，调音这样的熟练。”
　　“只是些许看人弹过，至少准备的工作还是会的。”这样的回答，令谁听了都不会相信的吧。
　　“好见外呀，本还以为你是这宫中唯一一个会对我讲真话的人。”他的语气又恢复了贵公子调侃的自信和风雅。
　　“得饶人处且饶人吧。”被他说的连反驳的机会都没有。
　　他抱歉似的一笑，没有再说话，而是优雅的牵起直衣的下摆坐下，轻轻将手放在了琴弦上，开始了《飞鸟井》。轻灵的手法与夜的肖似。
　　一瞬终于控制不住，伸手按住了他仍在拨弦的手。一时力道过大，琴弦断裂，血溅到了脸上。他愕然，我方才清醒。
　　没有丝毫注意到自己的伤口，他想用手抚去我脸上的血迹，却反将半张脸染的通红。
　　“对不起，”他的眼中竟然有愧疚的颜色，“可是，你真的很适合血的颜色。”
　　“以前，有个人也经常这么说。”将他的手从脸上移去，放到嘴中吮吸，顺着他的脉动，血液一阵阵的涌入。伤得不轻。
　　“刚才失礼了。”将他的食指从嘴中移开，随手从怀中掏出陆奥纸，撕成纸条，勉强按住，“伤口太深了，还是找御医所的人吧。”
　　他摇了摇头，“御医所的人很麻烦的，随便找布条包扎了就行。”
　　叹气的摇着头，暗想：莫非本来就不华丽的为数不多的着物就要这样毁了？
　　他似看透了心思，调情般的一笑，“放心，不会让你沦落到没有一套完整礼服的。”随而很失礼的将手伸向了腰际绑小圭的束带。
　　本能的向后一闪，反而将缠绕于他指尖的丝带从身上滑落。顿时，费尽力气才穿戴整齐的礼服散落一地。察觉到事情已经没有以前那般的简单，迅速的起身，向内室闪躲。
　　他大概也是出乎了意料，稍稍的迟疑了一下。但没料到转而迅速的抓住了内衬袖子的下摆。
　　重心不稳的自己被他顺势按倒在地上，后背被撞得生疼。无瑕的面庞倏然很近的出现在眼前，让人半点准备都没有。
　　“抱歉，让你受惊了。”没有伤口的手整理着被压到的有些零乱的长发，在他的眼中，自己大概是与他最爱的女子重影了，竟然满是温柔和疼爱的感情。
　　心中一阵抽搐，但仅仅是不想伤害他，顺从的接受了他的嘴唇。温存的香气与残留的血腥味交相辉映，美妙的让人不忍放开。
　　他的体温明显的高于自己的许多，当他的手掌在身躯上停留之时，方寸的肌肤几乎要被灼伤，想要逃离，身体却背叛了意识。
　　廊外，雷声大作。

　　只是从来没有想过，第一次互相交融的瞬间竟然那么痛苦。
　　在不绝于耳的隆隆雷声中，他的喘息却听得真切。炽热的身体之中渐渐升起了一种不属于自己的奇妙的感觉。也许那是只属于他的光辉和美。

　　他疲倦满是汗水的脸再闪电的照映下耀眼异常，显露出的却只是孩童般的笑，随之满足般的将头埋进我的胸口，沉沉睡去。

　　虽然很累，可是睡不着。他残留在体内的种子带着他的体温，开始燃烧，有如无名的业火。从那时起，已经清楚地明白，终有一天，这所谓的温存将会名副其实的把我带进阿鼻地狱。可是，没有关系，如果夜也在的话，即使是永不见天日的地狱，我也不会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