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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第三十一章 烟锁幽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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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置身何地,满腔牵挂只随着那一股若有若无的笛音游走,飘飘荡荡间,瞧见了水气氤氲,瞧见了轻舟荡漾,更瞧见了那一身绛红。
展昭清澈而舒缓的声音响起:“殷兄,究竟要把展某带往何方?”殷无恨表情呆滞,冷冰冰地道:“到了。”此时夜色沉沉,江上晚风挟着水草清气扑面而来,一道身影倏地自水中窜出,恍如游鱼出水,大量的水花飞溅,模糊了周遭的视线,一柄又细又薄的长剑直指展昭眉心而来。
展昭未及细想闪身避开,右手巨阙挥出,正好击中对方的剑身,那人虽然手腕立麻但应变极快,旋身缩剑斜劈,往水面划出一道水幕,趁机放出暗器。
几道冷光穿透水幕射来,展昭凝神横剑,利落地划成半圆格挡,银针尽数落入湖中,来人立于舟尾大头连晃,道:“展昭,你居然能够轻易避开我的七绝穿骨针,果然不错。”展昭道:“原来你就是南海铜椰岛的门人!”他哈哈笑道:“正是我司马忍。”
随风飘来一声冷笑:“大头鬼,你的七绝穿骨针不外如是,还是趁早回南海去吧!”瞥眼间,另有小舟朝此处划来,霍秋魂静立船头满脸不屑,阴森森地道:“还是试试暴雨梨花针吧。”
展昭闻言剑眉一扬,迅捷地将船桨踢出,趁敌人尚在发针之时,直击胸口要害,霍秋魂没想到对方先发制人,闷哼一声手中针筒落地,嗖嗖之声不绝,尽数射入甲板中,司马忍抱剑笑道:“怎么了,追命阎罗也会失手,真可惜了这些暴雨梨花针!”
霍秋魂喝道:“殷无恨,你为何还不出手?堂主让我们通力合作,你们居然袖手旁观。”殷无恨目光直直地盯着他,仍然一动不动。司马忍道:“你莫非忘了,他如今只是行尸走肉,又怎会听命于你,瞧我的!”他从袖中取出一枚短笛就唇一吹,笛音奇诡而尖锐。
展昭立见殷无恨原本一片混沌的双眼泛出凶光,嘴角抽搐,如同中了邪术般,倏地抽出长剑发动攻击,其势迅若鬼魅。要知殷无恨的武功本就不弱,再加中邪之后,实力被尽数催生,招招狠辣,似要置对方于死地。
展昭暗中一叹,唯有沉着应对,将袭来的攻势一一化去,但他必竟存了不忍之心,气势上先自弱了,两人一度战成平手。霍秋魂与司马忍自不会放过这种大好时机,相对一眼,双双飞窜而至,司马忍利用跃起后的下坠之势,从背后持剑刺下,霍秋魂则持双笔点向展昭上身四脉。
展昭只觉脑后风急,斜里滑出二步,侧转身体持剑旋斩而下,势如长虹,令得殷无恨的剑尖陡转,反削向司马忍的肩胛,司马忍突逢奇变不免一呆,殷无恨亦未及变招,“啊!”的一声惊呼,司马忍堪堪中剑,跳到一旁,怒气冲天。
霍秋魂却视若无睹,身形凌空运笔如风,展昭左掌聚满内力击出,夹杂着锐利的劲风,荡开殷无恨的来剑,右手将剑从左胁后刺,直指霍秋魂心脏,逼得他不得不挥笔自救。
此时,骤风水急,小舟猛地一阵摇晃,展昭知水上不利打斗,微一转念间,剑挑木桨运劲朝水面掷去,双足用力跃起踏上,身体前倾催动内力,木桨迅捷平滑而去,与当年佛祖一苇渡江有异曲同工之妙。
三人中只有司马忍水性颇佳,但他已然受伤,更何况说到轻功那是万万不及展昭的,唯有眼睁睁看着。蓦地浑白色的水面上,一根利箭破水向展昭追袭而至。展昭是避无可避,身形飘然而起,在空中一挫腰上身猛升起尺许,脚下木桨顿时被利箭催成碎片,四下飞散。
展昭耳边倏然闻得一声清啸,一条人影当真如箭离弦急射而来,在空中竟变了身形,头下脚上掌中剑带着凌厉而惊人的风声劈向他头顶,“好剑!”展昭微喝一声,身子仿若青烟一般后倾滑出,迎剑而击。
借两剑相击之力,两人身形再次腾起,半空回旋,红裾翻飞,素衣飘渺,犹如下凡神仙。然而那含着杀意的剑,就隐在这片飘渺雪衣之中,他刷刷刷又连击数招,展昭微叹:“章兄,何必如此?!”
章玉涵冷若冰霜道:“不必多言,今日不是你生就是我亡!”他左脚横扫而出,着着实实踹在展昭背上,展昭身形一顿直线坠下。
章玉涵跟着下水双双沉没,整个水面开始汹涌澎湃,静水涛天,刮起巨大的漩涡,片刻一声凄凉呼声传来,水面盛开出血红色的花朵渐渐蔓延,我心头一紧:却不知这一声是谁叫的?努力张目想要入水看清楚,眼前却唯见一片白茫茫……
忽见水面蓦地炸开,一人身如长蛇般窜出落地,却是章玉涵!展昭却沉在水底,始终没能上来,胜负之数,可想而知。司马忍惊道:“少堂主,为何不见展昭?”章玉涵淡淡道:“死人又怎么会上来呢?”霍秋魂阴冷道:“展昭真的死了嘛?”
章玉涵道:“不信,你可以下水找找!”司马忍呵呵地笑道:“不用,不用,单凭少堂主手中这柄巨阙剑就能说明一切!”章玉涵唇角一扬道:“其实是你们先自削弱了展昭的体力,我才会轻易得手,这番功劳是大家的!”
“为什么,为什么,叫我眼睁睁看着,却无能为力!当真如章玉涵所说嘛?他,死了!”我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惧,是一种对生命无可奈何,想奋力抓住,却只能坐视它点点流逝的痛楚,胸中突然有翻腾倒海般的感觉,醒来,看得真切,冠顶绮丽,罗帐微垂!
一人掀开帘帐,微笑道:“你醒了?”迎着烛光,只见她颀身玉立纤裳高髻,粉面樱唇甚为美丽,只皮肤略黑,且眉目之间现冷洌独特之气。我有些茫然道:“你是?”
她莲步姗姗,就象一个盛装赴宴的贵妇般裣衽环顾,深致一个万福,樱唇轻启道:“准确来讲,我是堂主赐给章将军的侍妾。”我哦了声,低语道:“你是章,章夫人!”她忙道:“你千万别这么称呼,他会不高兴的。你可以叫我的名字,桑珠。”
我挣扎着起身,问道:“这是哪里?我怎么会在这里?”桑珠道:“你在莲花山庄晕倒了,就被送到这里!”“那包大人呢,唐姐姐呢?”显然,我的问题她不便回答。
“这碗银耳莲子羹还烫着,你快喝了它吧!”桑珠很殷勤地端给我,我摇摇头,虽然肚子正饿着,但丝毫没有胃口。她依旧劝着:“你不吃不喝,身子会熬不住的!如果你有什么意外,相信有很多人会伤心!”
是啊,我不能出事,展昭生死未卜,包大人他们一定已被囚禁,我还有许多未完成的心事,我的心在一瞬间变得无比柔软,伸手便想上去按碗。“别喝!”章玉涵的声音突兀地冒出来,桑珠眼中呈现一片灰暗之色,垂着头道:“是堂主吩咐我来照顾展夫人的。”
章玉涵的脸色也相当阴郁,又迸出两个字:“出去。”他声音冷得像结了冰的石头,连我都不免打了个寒颤,“求你不要这样对我,我知道配不上你,我知道你看不起我,可我,也是个人啊,我也有感情的。”桑珠有些激荡地道。
章玉涵木然地别过头,甚至不愿看她一眼,桑珠那双如幽如慕的秋波却还望在他的身上,微叹口气,踉跄地步出,人并未走远,一丝悲泣悄然入耳。我居然有丝不忍地道:“你对自己的妻子也是这样残忍?!”
“妻子,她是我的妻子嘛?她只不过是别人安插在我这里的一枚棋子,一根眼线!”章玉涵不忿地道。“也许,她是逼不得已!”我低低地道,被深爱的人漠视,这种痛苦我能体会!“如果你知道她曾经做过些什么,你就不会这样说了!”章玉涵自嘲地笑着:“你一向保护弱者!”
我咬唇不语,手不意碰到枕头边上一件硬物,正是我的湛泸剑,想起梦中的情境,心中一片混乱,不假思索地抽出向章玉涵刺去,章玉涵不避不让,淡淡道:“真能死在你的手中,我无怨无悔!”
他脸上带着满足而坦然的微笑,淡然的笑颜中又透出苍凉的味道,我的心隐隐不安…
是他伤了展昭,害了展昭!可是之前无数次的相见相护,相遇相救,甚至远走他国,暗送解药,比武受伤,这,一切都能抹杀嘛!我的剑竟刺不下去,眼中却泪水涟涟而下。
章玉涵柔声道:“月华,你可知自从与你分别之后,我的日子是怎么过的,我整日借酒消愁醉生梦死,只是为了减轻对你的相思之苦,我如今才知道,要我从此不见你,那是比死更难受!”
“不要再说这些了,求你不要再说了。”我大声道:“是我看错了你,你不但甘为异族助纣为虐,还卑鄙无耻陷害忠良,我宁愿死,也不会顺从你的!”
“没想到你这样看我!”章玉涵黯然神伤。我缓缓道:“人本来就会因时而变的!”他低声而清晰地道:“不会,我不会变,对你的感情永远都不会变。”我有丝震动,却无言以对。
须臾,他蓦得抬高声音道:“我心中爱你敬你,又怎会强逼于你。人心是肉长的,我对你好,你自然是有感觉的,我要的是你心甘情愿。”我怒道:“你休想,我,”蓦得只觉腹中一阵绞痛,额头汗珠滚滚而下。
章玉涵不顾一切地扶住我,满脸惶色道:“月华,你先坐下,我去请太医,你千万不能有事啊!”我竟无力去阻止他,叶慕枫悄无声息地走进来,盯着我一字字地道:“连我都被感动了,没想到,你却是铁石心肠!”
我咬牙切齿道:“我们决不会轻易屈服,除非你杀了我!”“杀你,简直易如反掌,但,”他叹道:“我不想让他伤心,也许这就是做父亲维护子女的心境,我眼下方知!”他又默默的走了出去。
寂静,死一般的寂静,房间里,两个人的沉默,原来比一个人的独处,更让人难以忍受!
章玉涵定定地坐在桌边似乎很久,我亦静静的倚靠着床沿,指尖柔柔地来回抚摸着平坦的小腹,是的,我有了身孕,有了展昭的孩子?!
这原本是个让人兴奋激动的时刻,可以为自己心爱的人生儿育女,这岂非是世上最幸福的事!
可惜,第一个知道这喜讯的,不是展昭,而是章玉涵!
“母亲!”我心中微叹,这两个字何其伟大,还如此的责任重大,我的母亲,何尝不是为了涎下爱情的结晶,而义无反顾地付出生命!
现在我才终于明白,怀孕可不是像连续剧演的那样,只是简单的肚子大起来,而是身心都起了很大的变化。
初为人母,我不免有些战战惊惊,尤其是在这种情况这下,然而天生的母性情怀,给了我无比的勇气和希望,我要尽一切力量保护我的孩子!
听到一丝动静,章玉涵立时站起,柔声道:“你别动,想干什么尽管吩咐我便是。”我淡淡地道:“我怎么敢劳烦章将军的大架。”章玉涵低声道:“我知道你怨我恨我,可是我从来没想过要伤害你,更何况我还答应,”他顿了顿,续道:“你放心,我会尽力保护你的周全,你现在有了身孕,更不能轻举妄动!”
看着他澄净若水的双眸,让人无法怀疑他的情真意切,我突然道:“我想吃东西!”章玉涵一呆,可能没听清楚,我高声道:“我饿了,要吃东西!”
章玉涵高兴地道:“月华,你终于想通了,我马上去准备,还要多拿一些补品!”临走时,他嘱咐道:“防人之心不可无,除了我之外,任何人拿来的食物你都不要吃!”
看着我把满满的一碗营养粥吃完,章玉涵才露出一丝笑容,柔声道:“你好好休息,等身子好些如果嫌闷,可以在宫里自由走动,但切忌不能运气动武,我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
我用淡漠的眼神看他一眼,心想:一切为了孩子,我可以忍!便轻轻地点点头。他随即起身,走了几步,见我仍然不动声色,不免停住脚步叹了一口气,缓缓迈出门槛,顺手将门掩上。
食,不知其味,只求填饱肚子,寐,辗转反侧,但愿君能入梦!
“昭,你告诉我,章玉涵,他还值得相信嘛?”
“昭,我好想你!你就快当爹了,你知不知道?”
“昭,我相信,你一定会平安无事的,我等你!”
深夜,窗外花丛间隐隐传来一阵凄婉的歌声:“云发乱晚妆残,带恨眉儿远岫攒,斜托香腮春笋嫩,为谁和泪倚栏杆?”优美的歌声中,充满了一种浓得化不开的缠绵相思之意。
我一推开窗,就见到她,是桑珠,章玉涵名义上的妻子,虽然他并不承认,我探身低问道:“为谁和泪倚栏杆?为谁风露立终宵?”继而微叹:人明明近在咫尺,心却偏偏远隔天涯,女人啊,何苦为难自己?
桑珠有丝慌乱道:“我不知道你还没睡!”目光四下搜索,生怕章玉涵突然出现,把自己赶走。“你可以进来说话!”夜风嗖嗖,衣薄如纸,我好意地道。她咬着嘴唇,默然道:“他警告过我,不准我踏入半步!”
我苦笑,他这是在反抗嘛?但,是否弄错了对象,桑珠,不过是个任人摆布的可怜女人罢了!我忍不住问道:“你,爱他?”桑珠脸上有丝沉寂,眸子却露出一种痴迷的光芒,她喃喃道:“我还记得那一天,那一天迎接堂主归来……”
“天有些阴沉,风也很大,他勒马侧脸,肃然而沉静,入迷般注视着东方许久许久,然后冷冷地扫了我们一眼,我不知道他当时有没有看到我,总之那一眼,就像晨曦初现天际的第一道阳光,把我整个心都照亮了!”
“人生若只如初见!”所有的背叛、伤怀、无奈和悲痛都化为红尘一笑,只留下初见时的惊艳、倾情,这是何等美妙的人生境界!
“他这样对你,你不后悔嘛?”我一阵唏嘘。桑珠深情地道:“我只后悔没有早些遇上他,他这些日子过得也很苦,夜深难眠酗酒买醉,也只有等他不省人事时,我才能接近他服侍他!”我安慰道:“他慢慢就会懂得!”
见她默然垂首道:“在他心里我根本不值一提,他连正眼都未瞧过我,从来都不曾碰过我!他心中始终只有你一个人,就连睡梦中也是叫着你的名字!”
她说得很轻很淡,一股幽怨之气弥漫而出,我头顶如同炸雷一般,人就那么呆呆的楞住了,心更是如同在翻滚的沸油中煎熬,浑身难受。
桑珠见我如此,急忙道:“展夫人,我不是故意要这么说的,你没事吧?”我艰难地摆手道:“没什么,别担心!”她踌躇道:“我,有件事想求你?”我道:“你说。”她低低地道:“今晚的事你千万别告诉他,否则他会恨我!”望着她那期盼的却又噙满泪花的眼,我只好轻轻地点了点头。
夜已深,我静静的坐在床头,迷眼朦胧的穿过窗棂,望向这座宫殿的最尽头,灵魂却早已飘荡在渺渺的夜空,独自伤怀……
恍惚中我感到一股熟悉的气息在我身边徘徊,伴着轻轻的叹息,然后渐渐离我远去,我想伸手抓住那飞去的物事,却不料我的手没有一点知觉,这是梦是真,分不清楚……
斗然间,眼前一亮,晨曦已露,而我身上分明披着一袭锦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