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戏》木桑

1、一

　　一

　　马克思主义哲学说，事物是普遍联系的。

　　“王小姐，请你考虑清楚……这个、那个、就是……人生还是很美好的……”
　　付竣站在天台上，手里拎着床单，表情僵硬，眼皮直跳。
　　今天肯定不是好日子，连晒床单都不宜。
　　“美好？”女人一脚跨出栏杆，回头冷笑，“美好我能跳楼？！我TMD被那混蛋甩了！我怎么能甘心！对了，你是哪家报社的？我记得联系了十多家媒体，怎么就来了你一个？”
　　“我在XX日报工作。”付竣老实回答。
　　“日报？”女人打量一下他，“你负责社会新闻？”
　　付竣摇摇头。
　　女人想了想，恍然大悟，“也对，我王凌是圈儿里的名人，该上娱乐版头条才对……你们主编呢？怎么没来？”
　　“那个，”付竣迟疑着说出真相，“我负责的是财经新闻，是你的邻居。”

　　当然，王凌最后没有跳楼。
　　她不但从栏杆上跨回来，还搭了把手，帮付竣晒床单。
　　作为新邻居，她其实还不错，除了……麻烦。
　　可麻烦还没结束。
　　几天后，王凌在楼梯口拦截付竣。
　　开门见山，直奔主题，“你今年多大？”
　　付竣回答，“二十二岁。”
　　“大学本科？”
　　“嗯。”
　　“那什么……C什么T六级过了没？”
　　“……过了。”
　　“好，明天装扮精神点，你陪我赴宴，我请你吃饭。”
　　“啊？”付竣愕然，“赴什么宴？”
　　王凌冷笑回答，“鸿、门、宴。”

　　宴会不算宴会，只是小型聚会。
　　地点在郊区的酒吧。
　　夜会。
　　付竣看了招牌，恍惚一下，没等感慨，就被王凌推进门去。
　　屋内灯光昏暗，人群涌动，音乐狂热。
　　每个人只忙着寻欢作乐。
　　王凌斗志昂扬，拖着付竣，穿过人群，一路披荆斩棘，在一个男人面前站定。
　　“张强！”她大叫一声，将付竣推在人前，气势如虹，“这是我的新男友，比你帅，比你年轻，比你学历高，比你好一千倍！对了，他还比你会讲英语！”
　　付竣囧了，围观群众估计也囧了，周围一阵安静。
　　对面的男人却很淡定，甩甩长发，笑容不羁，“恭喜你！那我也介绍一下新伴儿，比你高，比你帅，比你有内涵，比你可爱不止一千倍，哦，英语肯定也比你强。”
　　“你疯了，”王凌瞪大眼睛，猛然后退一步，表情好似见鬼，“他是个男的。”
　　“那又如何？”张强眨眨眼，笑容不减，“来介绍下，这是我前女友王凌，这是我现男友……”
　　“陈最？”

　　出声的不是别人，而是付竣。
　　听到声音的瞬间，陈最夹着烟的手顿了一下，眼光扫过面前的人，却只惊讶了半秒，立刻恢复常态，继续吊儿郎当，保持笑容浅淡。
　　“好久不见。”他随口问，“怎么有空来这儿旅游？学校放假了？”
　　付竣定定看着眼前的人，表情复杂，“我毕业了。”
　　“哦，你都毕业了啊。”陈最上前一步，把手里的烟递给张强，夸张的感叹，“居然这么多年了，真是岁月如飞刀……”
　　“刀刀插死你！”王凌冷笑，“一看就不是好东西！连男人也要勾引！”
　　转过头，对着正看好戏的张强，不由继续叫骂，“还有你！你就是个混蛋，该下地狱！”
　　“谢谢，”张强不以为意，似笑非笑，忽略周遭一切，只顾对陈最抛媚眼，“亲爱的，我在地狱等你，你来不来？”
　　陈最抬起脸，眼光扫过付竣，牵动嘴角，微微一笑，“有空就去。”
　　霎时间，风云变色，天崩地裂，围观群众纷纷表示美色当前，压力很大。
　　“你们……”王凌脸色铁青，捂着胸口对付竣说，“我现在恶心的要死，没救了，还是回去跳楼吧。”
　　张强打个哈欠，轻轻挥手，“慢走啊，不送。”
　　陈最嗤笑，显然毫不关心。
　　付竣看了看两人，低下头，“无耻。”
　　语调低沉，咬牙切齿，却不知在说谁。
　　陈最充耳不闻，上前一步，客气的问他，“现在住哪儿？有空出来吃饭？”
　　“不用了，”付竣瞥他一眼，淡淡说，“我现在陪王姐跳楼去，你可以烧元宝给我。”
　　说完拉起王凌就走，步伐矫健，大义凛然，从容赴死，决不回头。
　　“这小子，有意思。”张强笑了，“王凌殉情总算有个伴儿了。”
　　陈最不语，脸色变了几次，终是铁青，咬牙欲追。
　　张强伸手拦住，“急什么，王凌那性子，虚张声势，她要自杀都三十八次了，出不了人命。”
　　“小竣不一样。”
　　留下这句话，陈最狂奔而去。
　　不一样？有什么不一样？还有，小君是谁？
　　张强正想不通，转头看到新来的服务生，素净的脸，明亮的眼，立刻魂被勾走，算计着去钓新猎物了。

　　十几分钟后，酒吧附近某大楼顶上。
　　陈最头顶冒烟，脸色发青，脚步虚晃，四肢无力，经过18层楼梯追逐战，总算追上了两人。
　　可恶！就这服务质量，电力公司还敢要求调价！高层停电还让不让群众活了！
　　抬眼看去，楼梯攀爬冠军王凌正坐在墙角，一手整理发型，一手按下手机给媒体打电话，挨个通报自己将要再次自杀的壮举。
　　楼梯攀爬亚军付竣大气不喘，身手矫捷，爬过栏杆，站上高台，身姿挺拔，神情肃穆，正俯视大地。
　　“小竣，”季军陈最表情僵硬，“别站那么高，风大，快下来。”
　　“风不大，刚好御风飞行。”付竣回头看他，笑容无比单纯，“你说，我落地时能完整不？”
　　陈最冷汗直流，一边担心，另一边又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看着付竣站在楼顶，突然有种说不出的违和感。
　　“我真失败，”付竣转过头，目光看向远方，“说开始的是你，说结束的也是你，突然出现的是你，突然失踪的也是你，你把剧情都编排好了……到头来，被甩的是我，跳楼的也是我，我怎么就这么倒霉呢！”
　　陈最脸色惨白，来不及多想，生怕小祖宗情绪激动来个飞得更高，“你先下来，我错了，我道歉……”
　　“算了算了，”付竣沿着边缘走几步，“我也不怨你了。你现在终于做了演员，混得也不错，过去那些事，就当我给你配戏了……能跟你演场对手戏，我值了……哎呀！”
　　气息一乱，脚下不稳，付竣身体猛然晃动，摇摇欲坠。
　　王凌在墙角立刻尖叫，配合夸张的肢体语言，手机也扔出几米。
　　陈最反应迅速，飞扑过去，一把将人扯下来，就地翻滚一圈，动作还挺专业。
　　有惊无险。
　　“小竣，”稳住心跳，陈最沉默几秒，轻轻问，“你没事吧？”
　　付竣扶住头，苦大仇深道，“没事，就是腿软。”

　　凌晨两点。
　　回到“跳楼二人组”住所楼下，陈最终于想起哪里不对劲。
　　“小竣，你不是有恐高症吗？”
　　“恐高症？”付竣歪头，表情疑惑。
　　“还装！”陈最的嗓音很好听，可惜语调不稳，情绪激动，“原来你一直在骗人，这么多年，你是做戏给谁看！”
　　付竣抬头，迎上对方喷火的眼，不由肝火旺盛，“第一，我没骗人，谁说我有恐高证！第二，要论做戏，我的演技远不如你！第三，就算是骗了，我骗人关你什么事！”
　　在陈最发火前，付竣冷冷一句，“你能算人吗？”
　　你能算人吗？
　　你能算人吗？
　　你能算人吗？
　　……
　　王凌似乎听到这五个字在无限循环播放。
　　看看面前两人，一个面色如常，一个目光沉寂，一个满不在乎，一个面容扭曲。
　　“切！”决定扔下他们，王凌哼着歌上楼，“海誓和山盟，我答应视死如归，海誓对山盟，我愿意望穿秋水，海誓爱山盟，我拥护爱情万岁，海誓怕山盟，我发誓永不后悔……靠！这歌词真烂！”

　　于是，由王凌到张强，付竣见到了陈最。
　　在阔别三年之后，一切又回到原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