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蛋饼和芝麻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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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理来说，今天回去过后就应该把早上包的馄饨分了分了给其他人才对，但李春寒在公交车上接到了电话。
是他爸爸打来的。
很奇怪，李春寒过了这么久都没有记住他爸爸的名字，大概率那个男的也没有记住他的名字，甚至总是固执地想要按照他家的族谱给他安上一个难听的称号。
他要求李春寒去参加他的家庭聚餐。
李春寒小点还不懂事的时候，是真的很期待这天，他爸爸会提前给他定制衣服，他会到从来没见过的别墅里，坐在长到能在上面跑步的桌子旁边，吃着只在电影里看到过的精致。
那时候他每天都很期待这个时间，他想妈妈不要他了，最起码他还有爸爸。
没有一点自知之明。
人总会长大，总会明白自己的处境。李春寒很快就意识到了自己的尴尬境地，甚至怀疑他的爸爸到底是抱着什么心态带他到这里来。
他可不相信是什么单纯的父爱。
后来李春寒明白了，这一切不过是给予自己的惩罚，惩罚自己没有依照主人的意愿出生。在这里玩总是没有和年筱他们玩得自在，又或者说在这里根本没有人愿意和李春寒混在一起，一个什么都不懂的野小子，天天最大的爱好就是疯跑，和这里的同龄人一点共同话题都没有。
所以他开始抗拒去这里，能躲就躲，装病这种事情完全是信手拈来，外婆估计也看出来他的不情愿，慢慢推脱掉了。
但是外婆去世以后，李春寒总会萌生出很多从来没有过的想法，比如说自己又被抛下之类的。
他自己也知道这个想法有多可笑。但依旧会因为这些莫名其妙的想法彻夜难眠，他的朋友们，一起长大的发小等上了大学、找了工作，甚至说结婚以后总归会变得疏远。他们都有家人。就像自己的父亲一样，有家人。
即便做了多少荒谬的事情，他依旧能有家人。
这不公平。
人总是贪心的。最起码李春寒觉得自己是贪心的。他总是想要得到大家多一点的关注或者关心，一点点的多余的问好，即便是随口说的也很好，他能高兴到晚上在床上反复翻滚。
他们突然在这个家庭聚会里宣布了孩子的到来。
在大家贺喜调侃的喧嚣之间，李春寒突然有点羡慕，羡慕此时此刻的他们真的像一家人，抱着期盼的心情欢迎新生命的到来。
不是他的家人。
回程的路上，他抬起头望向窗外，能看到别的楼里灯火通明，李春寒突然觉得鼻子有点酸涩，于是做了人生中第一个独自远行的决定。
他到那个小城的时候还是清晨，这里也刚下过雨，地面湿滑，他小心着走路，看见爬墙的蜗牛还驻足观察了一会儿。
这里的一切都是新鲜而又未知，对于还有两年才成年的李春寒而言却有种莫名的刺激，这里所有人都不认识他，没有人知道他的身份，没有人会注意到他。
这种轻松中和了路上的紧张，还拍了几张照片，小城的一切都和那里不同，透着悠闲和平静，呼吸一口清晨新鲜的空气，冲散了行程的疲惫。
下次可以叫上大家一起，出来走走看看的地方。
李春寒跟着手机导航在小巷里左拐右拐，台阶的缝隙里还有前一天的积水，弄脏了李春寒的鞋子，他只能先拿纸简单擦掉，没想到就又被溅了一脚的水。
“果果，不要踩水玩。”
女人的声音并不像李春寒想象中的那般温柔，沙哑中带着磁性，她牵过女儿的手提醒她，才注意到在拐角处的男生，她防备地把女儿拉到后面，看见他在擦的鞋子，又看看女儿雨靴下的水坑，牵着她的手和人道歉。
“快跟哥哥说对不起。”李妍摸了摸女儿的脑袋，让她和面前的男孩道歉。
“对不起哥哥。”
“没事。”
李春寒回得很快，低着头不太敢看李妍的眼睛，他分不清自己是还没有做好准备还是紧张，只是看着李妍牵着女儿的手远离时，李春寒听见女孩问她今天能不能晚上早点来接她，她想第一个就看见妈妈的时候，李妍牵着女儿的手，不知道回了她什么，女孩蹦蹦跳跳的，两个人晃着手慢慢悠悠走出巷子，李春寒站起身，觉得一切都不是那么重要了。
幼儿园的李春寒一直很希望他的妈妈能来看他一次。看他捏的泥巴多么栩栩如生，看他吃的餐盘多么干净，看他拿了老师多少个小贴纸。如果能说上一句：李春寒你真棒啊，真是妈妈的骄傲。”最好了。
时光已经不能倒流，李春寒也不再奢望，他的所有关于家人的幻想从被叫野种的那一刻停止。
可现在妈妈过着他梦寐以求的生活，他能感觉到她很开心，他一个外人也没有必要搅乱她的平静。
走之前，他去车站不远的早餐摊买了一个蛋饼，加了两个肠，他坐在路边的塑料凳上毫不客气地咬上一口，完全不知道这里的辣酱是出了名的辣，辣劲儿直冲脑门，眼泪都顺着这辣劲儿往下吧嗒吧嗒地掉。
年筱很喜欢李春寒带回来的芝麻糖。
放在嘴巴里抿一会，等外面的糖衣软化再咬开，芝麻的香气就会充盈在嘴巴里，年竺也很喜欢，但因为长了一个蛀牙只能可怜巴巴地数着吃。
还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看自己的姐姐，祈求她能良心发现多给自己半块。
“宝宝，蛀牙怪要把你的牙都吃掉了。”
年筱边说边抱了抱小手缠在自己脖子上的年竺，把芝麻糖的袋子扎好。
“看我也没用，小竺。”李春寒慢慢把头扭过去，头上的贴纸也被生气的年竺撕了下来。
“我再也不要理你们两个啦！”年竺和小炮仗一样跑回房间。
“今天叔叔是不是要带小竺去看牙医啊？”
年筱点点头说：“是的。”
杨幼兰下学期要带高三的学生，事情变多了起来，自然而然地看管两个孩子任务落到了今年带高一的年成的头上，昨天年成一时兴起做了拔丝地瓜，冷却的糖衣触碰到了年竺的蛀牙，疼得她捂住了嘴。
“你今天早上都做什么了？”年筱踢了题在旁边闭目养神的李春寒。
“你猜？”
年筱抱着膝盖数他的眼睫毛，有点漫不经心地问“你去见她了？”
“嗯。你怎么猜到的啊？”李春寒笑了笑，却一点也不意外年筱能猜到，毕竟在他心里，筱筱一直很聪明。
“芝麻糖的袋子上有地址。”
年筱也不是有意，只是看见塑料袋上写的连锁店的地址，自然而然联想到了上次信上的地址。加上昨天晚上去找他没见到半个人影，简单地推测一下就能猜到他去做了什么。
李春寒还带着些许倦意，他没有在车上睡觉，现在还觉得腰酸背痛，他揉了揉眼睛，哈欠接二连三。
“困了就睡会儿吧。”
小炮仗已经被年成背走了，年筱坐在小桌子旁边写写画画，李春寒眨巴眨巴眼睛，意识逐渐涣散，但睡前他还是有悄悄话想告诉年筱：
“我的妈妈……”
李春寒想了很多很多，想要告诉年筱他妈妈的样子，沉默了很久却没有找到合适的词语。
“很漂亮？”
年筱提醒他，轻盈的语调勾起他旧日的回忆，李春寒红了脸，自己明明没吃芝麻糖，此时此刻却感觉嘴里甜得想整个人蜷缩起来，躲进毯子里，独享这份惬意，许久他的声音才从一团毯子下飘出来：
“嗯，很漂亮。”
年筱和李春寒的第一次见面并不是在这里，年筱原本的家不在这儿，年家原本住在市区东边点的位置，是小学以后才搬到这里的。
第一次相遇是在离这里很远的植物园，他们参加的同一个周末活动，因为几个孩子的家长基本都是爸爸妈妈，只有李春寒是外婆带着的，有好奇的总会去问他：“你的爸爸妈妈在干嘛？怎么没有陪你？”
“我爸爸妈妈他们去工作啊。”
“他们很忙很忙的。”
“但我的妈妈是世界上最最最漂亮的人。”
“嗯嗯，下次有机会的话就可以让你们见到她。”
真吵啊。
年筱听着前面的讲解，只觉得这小卷毛话可真不少，转过身的时候，小卷毛也抬起头，朝她咧嘴露出掉了两颗牙齿的笑容。
电话铃声从刚才就没有停下，年筱有些讨厌在这种环境下的嘈杂，寻着音源，声音越来越响。
年筱睁开了眼睛，抬手关掉了闹钟。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蛋饼和芝麻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