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下逢（双重生）》坠山海

8、风波

　　启祥宫中，听雨小心卸下秦若头上的钗环，声音满是心疼：“容嫔也真是的，日日带了大皇子来缠着娘娘，闹得娘娘用膳不便，午觉也歇不好，下巴都尖了。”

　　一个和听雨差不多年纪的宫女端了个托盘，快步走到秦若身前：“奴婢在小厨房炖的燕窝，娘娘趁热用了吧。”

　　秦若看她眉目舒展温和，全然没有听雨那般，时而还会露出小孩子气，不由得笑道：“辛佳，你做事向来妥帖，怎么会一直待在浣衣局？”

　　辛佳放下托盘，将铜盆中的帕子拧了起来：“禀娘娘，奴婢早前是贵人院里的洒扫宫女，谁知贵人无端遇害，宫人也被遣散了，奴婢没有识得的人，便被分进了浣衣局。”

　　秦若看着正在给自己擦手的女子，对方指腹的薄茧轻轻擦过掌心，酥酥麻麻的触感窜入心中，渐渐升起一丝疑惑：“浣衣局劳作想来十分辛苦，你才这般年纪，手上却已磨出了茧。”她用另一只手拍了拍辛佳的手背，“放心，在我这里再不会了。”

　　辛佳微微抬头，小脸如同春花一般展开：“多谢娘娘体恤。”

　　秦若看着她璀璨的双眸，忽而想到了另一双星辰般浓艳的眼，压低了声音：“秦渊是怎么将东西传到你手上的？你在宫中这些年未曾联系你，忽而便要你做如此冒险的事，你怨不怨？”

　　辛佳眨了眨眼，好像一时不能理解对方说的话，忽而笑道：“不怨，奴婢能活到现在，全靠贵人相助，只要下令，在所不辞。”

　　说着，起身将锦帕浸入热水，丝丝缕缕的热气氤氲蒸腾：“奴婢为了自保，学了好些医书，娘娘近日服药勤了些，终归伤身，不如将每次的避子汤药交给奴婢来可好，一定尽量减少对娘娘玉体的损伤。”

　　听春闻言，露出十分满意的神情，忙不迭应了。秦若却注意到了对方转移话题的生硬，但热乎乎的燕窝滑入食道，一点点温暖了有些冰凉的身体。

　　谁没有一点秘密呢？此刻，她们是一条船上的人。

　　辛佳一直等着秦若的询问，半晌没有回应，她不动声色看了一眼。

　　女子笑容恬淡，正一小口一小口喝着自己炖煮的燕窝，眉眼一渐渐舒展开，浑身上下透出温玉一般宁静的气质。

　　真是奇怪，来给自己下令的男子年纪比自己还小，说起话来一套一套，反倒比殿下更有威严。

　　而眼前的女子分明对自己不甚了解，却什么也不愿询问。

　　耳边回荡着那个男子的低语：“若是她明确询问你的来历，你便直说，若是她将你看作了秦渊的人，你便认下。她信也好，不信也罢，你万万不可主动表露与我的关系。”

　　末了，还强调一番：“你通医理，避子药伤身，你好好想想办法，将损伤降到最低，身边那些乱七八糟的人也挡一挡。另外，时常与我通信，我要知道她的情况。”

　　最低？最低的方法自然是直接给皇帝下药。她暗暗腹诽。

　　哎，这次任务的人，真是难伺候。

　　辛佳看着吃完燕窝，有些昏昏欲睡的秦若，同听春一人端盘子一人端铜盆，缓缓退出大殿。

　　承乾宫中，郑煜明却因自己的打算亢奋得睡不着觉。

　　兰羽心被郑煜明翻来覆去的动静扰得难以入睡，索性将身子贴了过去，玉臂轻轻拢住他的侧脸，凤眼一勾，万种风情：“陛下，妾许久……不曾和陛下……”

　　郑煜明抚摸着身下细瓷般的肌肤，更进一步探索着柔软：“羽心，这些年辛苦你了。”

　　兰羽心的声音有些破碎：“不辛苦……为陛下分忧，是、是妾的本分。”

　　“羽心，有你这句话，朕就放心了。”

　　第二日一大早，郑煜明神清气爽地离开承乾宫，有些迫不及待地赶去上朝。

　　香雯正在服侍兰羽心起床，透过松松垮垮的寝衣，那些暧昧的红痕让她忍不住眼观鼻鼻观心，嘴里却喋喋不休：“娘娘真是英明，如今陛下果然不再去启祥宫了，今日离开的时候，奴婢看陛下不知有多开心呢！”

　　兰羽心抖了抖袖子，光滑的绸缎好似漾出水波：“容嫔办事一向颇为迅捷，不像那个什么图依，左一句不敢右一句不妥。”

　　“容嫔是极聪明的，妍美人生长在北疆，自然不懂我们大梁的许多。”香雯顺着她的话说。

　　兰羽心看着镜中的女子，被滋润的容颜迸发出久违的光彩：“她是聪明，应当就在这两日了，且等着吧。”

　　依旧是请安之后，容嫔带着大皇子袅袅娜娜朝着秦若请安。

　　“妾对娘娘的感激真是无以言表！”容嫔尚未坐定，便忙不迭开口道，“在娘娘这里的几日，大皇子学了不少东西，昨日晚间用膳的时候，大皇子竟然说：‘今日的枣泥酥做得极好，皇贵妃娘娘操劳后宫，贤妃娘娘尽心尽力，应当做些孝敬她们。’”

　　她学得惟妙惟肖，那十八弯的尾音也收了去：“大皇子可算是知礼不少，妾真是无以为报。”她抬抬手，身后的宫女急忙递上一个食盒，“妾出身小地方，没什么拿得出手，只这一手糕点是同妾的母亲学的，陛下也觉得不错，还望娘娘不要嫌弃。”

　　辛佳接过食盒，将枣泥酥一只只取出，放进桌上的高脚掐丝珐琅盘中。

　　“怎么会嫌弃，容嫔此番也是好意。”秦若露出理解的笑容。

　　正说着，一个天蓝色的身影出现在门廊口，几息便走到众人身前，声音欣喜：“早听闻容嫔的手艺了，一向只有皇贵妃才有口福，今日本宫沾一沾贤妃的光，也来尝尝这枣泥酥。”

　　容嫔的笑容有些变淡，但之前笑得过于放肆，这一点变化并不惹眼：“能入了淑妃娘娘的眼，妾出去也能夸耀一番了！”

　　众人调笑着，却并不去用那糕点。

　　“大皇子昨日便说好吃，今日可要再用一些？”秦若邀请道。

　　容嫔急忙阻止：“昨日仗着我夸了他几句，吃了好些，夜晚积食睡不着还请了太医，现下可不能再吃了。”

　　秦若毫不意外，转身吩咐辛佳：“大皇子肠胃不适，去端一杯我晨间用的牛乳茶来，多放些糖。”

　　容嫔笑容又回到脸上：“娘娘这里一向有好东西。”

　　大皇子郑杉正坐在窗边的竹椅上，悬着的双脚轻轻摇晃着，不难看出他也很期待这一美味。

　　一杯冒着热气的牛乳茶装在青釉的茶碗中端了上来，面上撒了几粒被炒得泛黄的芝麻，散出浓醇的香味。

　　“多谢贤妃娘娘！”郑杉用力点了点头，小心翼翼在宫女的服侍下抿了一口，“真好喝！”

　　容嫔将手帕捂了嘴，笑得十八弯：“你呀，可着贤妃娘娘抬爱吧！”

　　淑妃坐在一旁嗑着瓜子，自从来之后她安静得有些不同寻常。

　　容嫔还要再说话，只见郑杉突然紧紧捂住了肚子：“娘娘……我好痛……”小脸霎时惨白，豆大的汗珠从额头落了下来。

　　容嫔急急忙忙从椅子上站起，行走途中甚至撞翻了厅中点着的香炉：“衫儿！衫儿你怎么了！太医……求娘娘快去请太医！”

　　大皇子在启祥宫中毒的消息传得飞快，兰羽心收到消息的时候正在听女先生说书，随手拈了一颗葡萄放进嘴里：“知道了，下去吧。”

　　香雯立在旁边，丝毫没有要走的意思。

　　兰羽心只好让人先走：“说吧，若是没什么要事仔细我让你来给我说书。”

　　“是陛下的事。”香雯抠着手指头，“今日早朝，陛下和阁老们又吵起来了。”

　　兰羽心挑挑眉，生出了一丝期待：“又吵什么了，快说与我听听！”

　　“陛下说，今年秋猎虎头蛇尾的，平白受了刺客惊吓，实在是丝毫没有放松到……”

　　“放屁！他不说我还忘了，王将军说了派人将事情办得尽善尽美，转眼那个傻子不知怎的去了王帐，还被围攻的巡逻队打伤了脑子。送来的美人也是个胆小怕事的，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立刻传信给哥哥，让他把这个王将军随便调去哪个犄角旮旯。”

　　香雯骤然被打断，得了说话的机会便一股脑倒了出来：“陛下的意思就是没玩够，想接着秋收之际去南巡一番，看看江南地区的收成如何，皇贵妃娘娘事务繁重，后宫诸事离不开，此次南巡便由贤妃陪同。”

　　桌上的一盘葡萄应声落地，光溜溜滚得满地都是：“朝臣怎么说？”

　　“起先自然是不愿的，但陛下说由贤妃陪同，阁老们反对的声音就小了些。陛下还说从前不懂朝臣们的苦心，待贤妃进宫之后他才知道，一切都是为了天家社稷，将朝臣哄得服服帖帖……”

　　“陛下再将大事交付陆阁老，对众阁老们个挨个夸了一遍，朝臣们登时都同意了，还即刻定在了三日后出发。”

　　“最后钦天监说入秋了，恐河道水位下降不宜行船，陛下先还坚持要找徭役来拉船，谁知秦大夫一劝，便说没水的地方坐马车也使得，朝臣们都夸陛下明事理……”

　　“明事理？”兰羽心长袖一扬，“你即刻派人去告知陛下，他的好贤妃是怎么给大皇子下了毒，让他去启祥宫评事理！”

　　“本宫也好瞧瞧，陛下有多明事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