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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圣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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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圣意】
杨鸣自明狱出来后便吭哧吭哧往外走,也不说话,似是要奔着尽头那一点微弱的火光一路走到天明,走出个结果。
卢伟紧随其后,走了好远一段路才气喘吁吁地开口,“气着了?”
“他大爷的。”杨鸣言简意赅,脚步仍不停,似乎自始至终都没想起来自个儿后头儿还跟着个任劳任怨的大理寺少卿,所幸卢伟同他是从小到大的至交了,若是换了别人,一定会将他这般无礼记在心上。
“太晚了吧?”卢伟疾步赶上前拉住他,又说,“不如这般,你回府去休息吧,天明再来。”
“睡不着,这孙子把我气狠了,我去困春楼喝两盅。”杨鸣没精打采地叉着腰,卢伟看他这般模样也不放心让他独行了,便又同他商量,“那我陪你一同去吧,只不过困春楼里大半和侯爷有过来往的人如今都已然进了提审室,现在去恐怕也是冷冷清清,查不出什么的。”
杨鸣长叹了一口气,又将酒坛子丢给他,“冷清便冷清吧,我只是去寻欢作乐的。”
“我可不信。”卢伟微微颔首,说道,“查案可以,寻欢作乐就免了,你那点儿酒量实在不够人家灌的,我回大理寺一趟,而后再去找你。”
“得了得了!”杨鸣不耐烦地挥挥手,“罗里吧嗦的,带上你反倒给我添麻烦!你且回去等我消息吧。”
卢伟见他一直紧皱着眉头便没再同他争论,只是叮嘱说,“我将方才的述状送去给师哥,随后就到。”
杨鸣埋着头往前走了几步,忽而又转身叫住他,“等会儿。”
“如何?又要同我道歉?”卢伟哑然失笑,“你我之间还需要说这个么?你心里有气,发出来便好,这般别扭,是把我当外人看待么?”
“当然不是。”杨鸣张了张口,没再说什么。
卢伟望着他确实上了道路尽头的那辆马车这才转身准备走另一条岔路回大理寺,谁知阴影中突然蹿出一人,那人穿一身黑色夜行服,面上戴着张银面具,卢伟正欲说话,却被对方一把捂住了嘴,“嘘,路过而已,卢大人就当没见过在下便好。”
卢伟勉强点了点头,瞧着他一瘸一拐地朝天牢方向走,还是忍不住提醒道,“明狱看守森严,你没有三司的令牌和天家的信物是进不去的。”
那人并未回过头,反而吹了声轻快的口哨,随后又从衣襟中掏出一块令牌,“多谢大人提醒。”
卢伟又叫住他,“丁公子,三司会审的圣旨已经下发了,从今夜开始出入牢狱之人都要如实记录在册,你如今与他再无瓜葛,前尘往事何须追,我听说圣上有意调你入神武营,这是你大展拳脚的好机会,应当妥善把握。”
“神武营?那个一场仗都没打过的神武营?小爷我不与饭桶为伍。”
卢伟无奈摇头,轻声道,“何必呢,据我所知,你腿上的伤并不轻,至少南越一战是赶不上了,不如好生休养,待到彻底养好了,天下之大,谁还能困住你呢?”
“别拿哄傻子的话来哄我,我的伤究竟如何我自个儿清楚,神武营我是决计不去的,皇帝老儿想拿我做刀,小爷我偏不信命,再说了,你就如此肯定南越之战近在眼前?不知大理寺少卿可否想过,若是谋反的罪名被钉死了,大夏还会有定远侯么?”
“五军是大夏的五军,一个定远侯之后还有无数上赶着抛头颅洒热血的好儿郎,总会有下一个定远侯的。”
那人嗤笑一声,意味深长道,“都说你们大理寺是朝中难得的清流,今夜观之,不过如此,同那帮争权夺势的老顽固一般鼠目寸光。”
“大理寺办案从不徇私包庇,丁公子怕是有什么误会。”
“办案?好好好,我且看着你们是如何办的。”那人说完便走,卢伟平白窝了一肚子火,也没再留他,两人就此分别。
杨鸣一进困春楼的大门那帮棋手便立马围上了——这是个奇景,别人来困春楼大多是为了“情”“色”二字,杨鸣却不同,他来十次,有九次是来与人赌棋的。
困春楼里什么都可以赌,琴棋书画色,只要能确立自己的一套标准并且得到对手的认可,拿什么来赌、赌多大,在这扇门内都不会有人管,赌棋便是其中之一;而所谓赌棋,便是以局外人的身份入棋局,开局伊始便押定黑白子的胜负,这种赌局不但需要高超的棋艺和卓绝的冒险精神,还需要一定的运气,杨鸣自己其实不是很懂棋,甚至还是师兄弟里下棋下得最差的那一个,不过他的运气极好,他来赌十次,九次总是赢的。
“今晚不玩儿了。”杨鸣撂下这句话便独自上了二楼。
他自踏入这里到成为常客虽然还不足三年,却已算是小有名气,出手阔绰是一方面,长相俊秀则又是另一方面——世人皆知困春楼靠皮肉生意起家,在这霸都盘踞十年后方才建立起自己的小江湖,如今在这里头儿,杨鸣这般面容出众又有点儿小钱的,更是众人争相结交的对象。
棋手们跟了几步便四散了,他人缘儿好,但也是有棱有角的,不满意了要发火,生起气来还会和武夫们一样摔茶盏骂粗话,棋手们大多都是有眼色的,平时拿捏着分寸讲些不过分的浑话,并不敢过分招惹他。
一楼是姑娘们招揽生意和寻常客人来往的地方,二楼则是一间间招待达官贵人们的雅室。杨鸣沿着楼梯上了二楼却并不急着推开任何一扇门,而是转了个弯,继续往三楼走。
赵继伟的话暂时将他的火气消散了,可消散不代表消失,眼下他愿意顺着圣意查案,不过是为了南境那十二年来之不易的太平,如今他要去见一个人,见见那十二年太平背后的血雨腥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