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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定数 ...

  •   【第十一章:定数】
      收拾好棋子,杨鸣才将自己的打算说与蒋兴权听。
      “你师哥是先帝在世时册封的最后一位官员,也是他弥留之际放不下的挂念。”提起曾经最为珍视的门生,哪怕已死别了十二年,蒋兴权心头仍止不住泛酸,“当时他走得突然,除了一道传位给今上的诏书,还留了一道圣旨给你师哥。”
      “那道圣旨,师哥从未拿出来过。”这也是杨鸣最想不明白的——先帝专宠先后,后宫空置,可却是立了太子的,大夏皇室稀薄,父死子继之后才是兄终弟及,纵使那时太子年纪还小,不堪重任,也大可封摄政王辅佐督促,而摄政王一职最好的人选则莫过于蒋兴权,但先帝却直接将皇位传给了今上。
      今上是先帝同父异母的弟弟,还是庶出的,他的母亲出身远不及先后,与太|祖的关系也不大亲近,就连先帝平日里也不怎么关照他,所以当时诏书才一宣读便有不少先帝一手提携的官员出列质疑,他们与先帝感情深厚,宁死不认诏书也就罢了,更有甚者还当场出言影射先帝之死是今上动的手脚,听说那日的乾德殿吵了一天一夜,几个老臣当场撞死在了柱子上,禁军冲进去护驾,却只有很小一半人站在今上身前……杨鸣没亲眼见着那场景,但他光是听着蒋兴权讲述便觉得揪心,后来蒋兴权说那诏书没问题,他便一心站在今上这边,哪怕时至今日有了些许不满和失望,可只要夜里想一想那时无助的今上他生不起气。
      蒋兴权不肯正经教他权术,他便尝试着设身处地去理解这位帝王走的每一步,无奈、犹豫、坚定、痛快、后悔……
      这位帝王是痛苦的。
      他登基至今十二年,每一天都在做着选择,而他所处的地位决定了他的每一次选择都必须将自己的私欲摒弃。
      百年之后,他或许会成为史书上的一代明君,可他永远也成为不了他自己。
      杨鸣敬畏他,怜悯他,所以愿意在力所能及之时成为他的左膀右臂。
      “当年之事,最不能释怀的便是与先帝一母同胞的长公主,还有你师哥。”蒋兴权喝了口茶,将心头情绪尽数压下,才又继续说:“长公主这些年虽仍不待见今上,可也不似当年那般尖利了,唯有你师哥,他手中有圣旨,又一心想彻查旧事,今上是很不想被他缠上的。”
      “那卢伟这道圣旨看来是请得下来的。”杨鸣狡黠地笑笑,“我让卢伟一定要强调师哥已经知情碧玺山庄卷入此案,圣上如今正夹在南越一战和削藩之间头疼,绝不会希望宋王这时候牵扯进来徒增阻碍。”
      “你要他请什么圣旨?”
      “老实说我还未想好。”杨鸣支着下巴,按了按额角,“老师您一心想弄清楚当年成王谋反的案子,我此番想的也是这个。”
      蒋兴权眯了眯眼睛,低声问:“你认为这两个案子间有联系?”
      “我不太确定,但老师您说过,当年成王之所以会反,最能解释得通的原因是不满于先帝的削藩之策,而如今蛟龙甲一案浅查至此已然卷进了一个藩王和一个还未册封的藩王世子……”杨鸣说着忽而有些烦躁,他挠了挠头,另起一句:“削藩一事,您看能不能再劝劝他?”
      蒋兴权缓缓点头,“我大约能明白你的想法,你觉得这两个案子的根源都在于削藩。”
      “是是是,我实话实说,当年留下来的卷宗都让我翻烂了,可不管如何查我都仿佛只是在原地绕圈子,我想既然两个案子都与藩王有关,不若就试着先查近的这个,或许会有意外发现。”
      “你想查便查吧,当年之事只管尽力就好,至于削藩,你先不必操心,圣上不是那般急躁的人。”
      “他还不急躁?对了,此事丁彦雨航也牵扯进来了,您可知道?”
      “约莫猜到了,这孩子心比天高,但骨子里是正直的,多半是受了人支使,而支使他的这个人既然如此清楚圣上的心意,想必离我们也不会太远。”
      杨鸣叹了口气,道:“这事我想先放一放,圣上有意要将丁彦雨航调往神武营,等他走远了我再往下查。”
      “倒是可以寻一寻那南越人的踪迹。”
      “在寻着的,可我不太确定他身后之人与丁彦雨航身后之人是否为同一人。”
      蒋兴权心平气和点拨道:“若是同一人,或是同一阵营的,一个告密,一个构陷,倒是说得过去。”蒋兴权给他添了茶,又道:“你若是不确定,那就不必急着下结论,依我看那南越人跑了也好,你不是还想顺着他查下去了?他若待到三司会审之后多半是躲不过问斩的,如今他跑了,你只管如实交代上去,也算给了圣上一个放人的台阶,之后你暗地里找到他,想怎么查便怎么查。”
      “这倒是,只不过还得力证南越人与定远侯之间并无其他勾结。”杨鸣忽然抬起头,郑重问道,“老师,刑部,究竟是个什么路子?”
      “蠢路子。”蒋兴权并不掩饰眼里的轻蔑,“原本的刑部是由先帝一手提拔上来的人所组成,今上登基时没少使绊子,后来眼见今上根基渐稳便见风转舵转而效忠今上。”
      杨鸣按下心中奇异不发,又细问,“故此刑部算是今上一派的?”
      大夏朝中派系杂而多,太|祖时期以世家和寒门的争权为主,先帝时期则以藩党和帝党的对立为主,而在承胤帝登基后又逐渐分成了近臣和远臣,这些派系之间的关系错综复杂,单是一时的既得利益来分析就像是一团乱麻,身处帝王高位,不仅要将这些派系看得清楚,更要用得稳当。
      “是,也不是。”蒋兴权笑了笑,“我这般与你说罢,五军是大夏的盾,神武营是今上的刀,而刑部,是一条狗。”
      杨鸣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转而又问:“今上的刀,迟早会对准大夏的盾么?”
      蒋兴权面露讶异,并不立刻回答。
      杨鸣却坦然地笑:“老师,您当年力排众议助他登基,这些年更是鞠躬尽瘁,可每每同时将他与先帝提起,您对他的敬称便会由‘圣上’变为‘今上’,这不仅仅是为了区分大夏两代君王,更是因为……您从未真正认可过他这个人,您认的,只是先帝的传位诏书。先帝是太|祖和你一同选中的,而今上,只是被一旨诏书推上来的,他和制衣坊里轮班的绣娘或许没什么区别,只是轮到了,而不是被选中了。”
      蒋兴权不发一语,却忽然觉得有些看不透这小子了。
      “老师不必将我方才的话放在心上,随口一提罢了。”
      “哼,真不想我放在心上便不会说出口了。”蒋兴权摆了摆手,“你去吧,削藩之事我会再同他商议的。”
      杨鸣达到了目的便不再啰嗦,利落起身,恭恭敬敬行了礼便退出去。
      他知道自己方才那一番话实在大不敬,也许说错了,可却没一个字是违心的,承胤帝削藩的决心已然坚定,而他要做的事至今才有了定数,他不确定整个大夏除了蒋兴权还有谁能和九五之尊有商有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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