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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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他】
自入秋，杨鸣夜里总是睡不好。
每每与相熟的同僚相见，对方十次有八次都要调侃他眼下的乌青，他解释了几回便乏了，只打哈欠听着，这日不巧，来迟了许多，都察院他不敢去，怕遇上长公主，一进朱雀门便吩咐抬轿的小厮径直往太常寺去。太常寺管礼乐祭祀，不逢上节气日子，那帮人能闲得互捉虱子。
里头坐着几个当值的，一面给他上茶一面打趣说要到长公主那里告他的状。
“告什么告？”杨鸣往嘴里灌了茶，又央人上点心，“我在你们眼里便只会告状？”
几人笑呵呵地，还没来得及搭茬，外头儿又进来一人。那人穿一身深蓝色白鹤补子官服，还未走近便吆喝，“我说怎地在都察院找不着你，原来是跑这儿耍官威来了。”
“诶卢伟，我怎地不知道这院儿里的葡萄竟已经结过了？可酸了吧？”杨鸣刚升了都察院的左副都御史，自然不能去顶头上峰那里找训，于是只得在卢伟面前嘚瑟。
见卢伟吃瘪，杨鸣满意地朝门外勾了勾手指，下一刻便有一只黑灰的小狼犬逮着一团麻绳冲进来朝他嗷呜嗷呜叫，“来，幺儿！”
卢伟挑了挑眉毛，“你这狗还未取名？”
杨鸣将手中的小狼犬一翻，“是啊，怎地？你有何高见？”
“高见倒是不敢当，不过听你这么换觉得刺耳罢了。”卢伟同他也算一块儿长大的竹马了，平日里别人不敢招惹的他偏不忌讳，反正惹完了他自有办法哄。
杨鸣不吃他的激，自顾自揉着小狼犬的耳朵玩了一会儿，见他没有要主动坦诚的意思，只好懒懒问，“你有话便说，莫要顶着那一脸丧气打量我，我嫌，一会儿用了午膳我还得去宫里陪圣上下棋呢。”
卢伟冷哼，“臭棋篓子。”
趁他还未发怒，卢伟又转话锋，接着说道，“此番来，不过是先和你通通气，免得你再如一年前那般卷进浑水里而不自知。”
杨鸣摇摇头，不置与否。
“那人昨夜便让禁军押进明狱了，兵符也缴了。”卢伟继续说道。
霸都之中，刑部掌铁水狱，可依律关押庶民、商人与官员；明狱则直属于天子，专关犯了重罪的宗室子弟，也关尚未承袭爵位的藩王。
“该。”杨鸣淡淡道，“他一回都就该将兵符交上去的，如今圣上狠抓军权，那玩意儿谁都嫌烫手，他怎就如此愚钝。”
“我看他未必愚钝，圣上削藩的意思不能够再明显，他虽尚未承袭奉王府世子之位，但老王爷怕不会善罢甘休，如今他在朝为官，当的虽是一品军候大位，可个中计较，终归是不如那太|祖钦定世袭罔替的藩王要稳妥，他在南边儿打了十二年的仗——”说到此处，卢伟压低了声音，“偏在这最后一仗落定之前回都，该是蛰伏够了。”
“我想也不全然是这般的，他与奉老王爷不一定是一路人。”
卢伟皱了皱眉，“他与他的好祖父究竟是不是一路人并不重要，在圣上眼里他们都是奉王府的人。”
“得了，削藩势在必行，但终归牵扯你我，眼下还是紧着昨夜的事儿说吧。”
卢伟知道他这是要横插一脚的意思了，只好将自己所知的都交代清楚：兵符昨夜便被禁军统领缴走了，不过他府中又搜出来一件蛟龙甲。
“奇了怪了，圣上那般好面子的人，怎会差人上门去要兵符呢？况且若只是冲着兵符去的，为何还要搜人家府邸呢？我看八成是得了消息，专冲着蛟龙甲去的。”杨鸣将手中的小狼犬放跑，又给卢伟倒了杯茶，“蛟龙甲是当年成王造反亲身穿着的，早就随人一块儿焚了，他府中那件，只可能是仿品，圣上怎么会想不到这里？我看他也是被这爷孙俩给惹毛了，故意要他吃点儿苦头。”
“要不怎么都夸你机灵呢？”卢伟放下一半心，端起他亲斟的茶来，又道，“只不过有一点儿你没能说全。”
杨鸣扬了扬下巴，示意他继续说。
“圣上启了三司会审，着我们大理寺主判，刑部和你们都察院主审。”
“闹这么大？”杨鸣一脸烦闷地抢过他手里的茶，“要让人吃点儿苦头，让你们大理寺的几位少事亲自上刑不就得了，三司会审他倒是不嫌麻烦，我这手底下一堆人等着被弹劾呢，哪儿有时间陪他闹。”
“上刑又如何？他征讨沙场十二年，身上要命的旧伤无数，哪儿还看得起我们大理寺少事上的刑？其实要我看，麻烦点儿也就罢了，可关键是，要如何结案。”
“给他个台阶儿下呗，他风风火火拿了人，又关了明狱，说是误会，奉老王爷能给他好果子吃？三司会审，谁还敢置喙？这是堵老王爷的嘴呢。”
“我明白，可结案嘛总该有个结果，要将那人放出来，就得有人填进去。”
杨鸣奇怪地看他一眼，“作甚？要我给你出主意？”
卢伟一愣，随即哈哈大笑，“哪儿能劳烦你呢，要是你出主意，十有八九是要撵着我追查到底的，圣意如此，我哪儿敢呐。”
“所以你还是莫要指望我了，你前脚将你们大理寺的死囚填进去，我后脚就上折子，查案终归不是我们都察院的长处，还是各忙各的吧。”
卢伟无奈地抓住他的宽袖，“你说你，入仕这么多年了，怎还是如此……”
“讨人嫌？”杨鸣眨眨眼，眉目间一股子掩藏不住的狡黠劲儿，“今年都官私下吃酒我可一次都没缺，凡是下了帖子的，哪个我没有应酬得当？你若还要说我不知变通，我就告到先生那里去，让他老人家判判，到底是你被这官场权势蒙蔽了良知，还是我古板不够圆滑。”
“诶诶诶——这么较真做什么？我方才是要夸赞你呢，你近些年处事比我还周到，我正打算同你取经。”
杨鸣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儿，并不回应他的吹捧，“照你的意思来看，昨夜拿人，凭的是口谕，而今三司会审则下了圣旨，看来圣上已经消了气，可你们填进去的也不该是个无关的人，最好是和那人有些关系的，这般才能应和圣上要敲打他们爷孙俩的心思。”
卢伟点了点头，说道：“自昨夜通了消息，师哥就没出过大理寺，圣上要大理寺主审，恐怕也有敲打师哥的意思。”
“这不好说，师哥他一心肃清朝堂，削藩之事他怕是不甚在意，我估摸着圣上这次要敲打的不止是那爷孙俩，你且看着吧，这朝中上下，牵扯进来的、未牵扯进来的，总归会将各自的算盘打起来。”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他
